因为他的皇位本来就是靠阴谋诡计抢来的,来路不正,所以他的心虚着呢。
心虚的人最怕什么?
最怕他做的亏心事被人提起来,最怕他手中的权力,被人夺走。
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永和帝只有一不做,二不休,将一切威胁到他皇位的人统统杀了,这才有了郑家一百八十口的灭门惨案。
晏三合脚步沉重地走到谢知非面前。
“谢道之,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是不是向皇帝说了,先太子遗孤是双胞胎中的男孩?”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道之身上。
他躲无可躲,只有硬着头皮承认:“是!”
晏三合目光一下子变得阴鸷至极,“万一是女孩呢?”
“事到如今,男孩女孩重要吗?”
谢道之突然暴躁了起来,脱口而出:“我要他是男孩,他就必须是男孩。”
你要?
你要!
你要!!!
“那你可有想过……”
晏三合因为愤怒,整个人都在发抖。
“就因为你没有查清真相,故意说是男孩,郑家一百八十口人,死于非命?”
谢道之全身僵硬如石,“晏姑娘,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成大事?”
晏三合怒吼:“什么是大事?”
谢道之一咬牙:“辅佐太子上位,确保太子上位是大事,是天大的事。”
晏三合嗓音格外凄厉:“所以,郑家一百八十条性命,是小事,是蝼蚁,是该死?”
谢道之看着她眼底的疯狂,突然泄气道:“晏姑娘,只要达到目的,总要有人牺牲的,不是吗?”
达到目的?
总要有人牺牲的?
晏三合的眼泪夺眶而出,滚滚而下,抓住谢道之的前襟,用力的晃着。
“凭什么牺牲的是郑家?凭什么?你们一个个的,他妈的到底凭什么啊!”
一只大手环过来,将晏三合环进了一个宽阔的胸膛,随即那只大手往上,按住了她的脑袋。
谢知非把下巴凑过去,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头顶,一下,一下,仿佛在告诉她:丫头啊,别哭,要稳住。
晏三合脸贴着谢知非的心口,她能感知到他身体的紧绷,也能感知到他心跳的异常迅猛。
她伸手搂住他的后背,就像溺水的人,死死的搂住了一条浮木,就再也不想撒手。
晏三合稳不住了。
哪怕那八年毫无记忆,可只要一想郑家的那些亲人,尤其是海棠院的、她名义上的爹,娘,哥哥,那泪水就止不住。
爹阖上眼睛的那一刻,会不会终于对她这个养了八年的女儿,生出了恨?恨她祸害到整个郑家?
娘阖上眼睛的那一刻,有没有惦记着那个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亲生女儿,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哥哥呢?
他的魂魄浮在海棠院里,却始终等不到她来,会不会失望?
这世道,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
可还是那句话,凭什么是他们?
这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谢知非和晏三合抱在了一起。
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上前劝一句有伤风俗,李不言他们都觉得,三爷这一抱,抱得好啊。
至少,他能让晏三合的眼泪,少流一点。
谢知非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少女,抬头看着谢道之,呆呆地看着。
这人,他叫他爹。
永和八年七月十五,他的魂魄落在谢三爷身上,整整十年时间,他一直叫他爹。
从前,他觉得老天爷待他很好,做郑淮左的时候,爹疼他爱他;
做谢三爷的时候,爹也疼他爱他。
如今……
谢知非觉得老天爷待他真是残忍,十年时间,他原来一直是认贼做父。
多么讽刺。
谢知非用一种平静的,近乎冷漠的口气问道:
“在郑家这件事情上,你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告密;第二件是你私自把郑家被屠的消息,偷偷送到了老将军手里,可对?”
————
今天更一张,还有一章正在写,怕是来不及放上来了。
情绪太强烈了,写了两稿,还是不满意,见谅。
第877章 杀人
可对——
是晏三合问话时,常常会用的一个词。
裴笑心有余悸地看谢知非。
什么情况,谢五十这是要代替晏三合,审问自己的亲爹?
谢道之看着儿子冰冷的脸,一点头:“对!”
“前者,你说你是为了太子,为了江山社稷,好,晏三合和我都承认。”
谢知非眼里藏着一点星火。
“但你把消息私自递到战场,请问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吗?”
“问得好!”
裴笑眼神硬茬茬:“老将军对阵的是鞑靼,真要为了江山社稷,就根本不应该送信给他。”
李不言抱胸冷笑:“不就是怕永和帝为了他的江山,放老将军一马,所以才暗中补一刀吗?”
黄芪嘟囔:“说白了,就是怕老将军打胜仗。”
丁一唇动了动,想着自己到底是谢家人,没敢开口,只是挺了挺自己的胸,默默支援小裴爷他们。
谢道之一边的嘴角轻轻地抽搐了几下,“老三,我必须确保事情的万无一失。”
“既然是确保太子万无一失,那就不要打着什么江山社稷,为国为民的旗号。”
谢知非狠狠的咬出这三个字,“你不配!”
“老三,你……”
谢道之瞠目欲裂,急剧的喘息起来。
“先帝这个当事人,尚且知道两国交战,不乱军心,偏偏你,用郑家的一百八十口,去戳老将军的心。”
谢道之说到激动处,牙齿都在发抖。
“那一百八十口中,有老将军疼爱的儿子,有老将军同胞兄弟,有少年英气的他的孙子,也有陪着他几十年的忠仆下人。
一百八十口,就等于在老将军的心上捅了一百八十刀,每一刀都在凌迟着他的血肉。
你读过那么多的圣贤书,书上教你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书上没有教你,阴谋算计,枉顾人命,难不成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逆子,你这个逆子!”
谢道之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整张脸因为愤怒,五官变得扭曲起来。
所有人都被三爷的话吓傻了。
尤其是裴笑。
这话晏三合能说,你谢五十不能说啊,再怎么着,他也是你父亲,是长辈啊。
“谢大人啊!”
谢知非突然大吼一声,滴下两行热泪。
“你不能用这样卑鄙的手段,用在一个为国杀敌的老将军身上,你可知道他因为这件事,一夜白头!”
谢大人?
谢道之身子一软,跌坐在太师椅里,喉管里有什么东西堵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晏三合刚刚那样逼他,他都还能沉着应对,但此刻面对亲生儿子的质问,他毫无招架之力,节节败退。
就在这时,晏三合从男人怀里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谢知非。
这人怎么了?
怎么和她一样激动?
谢知非低下头,含泪对上晏三合视线,“郑老将军的死,由我来复盘如何?”
晏三合没说话,伸手戳了一下他的心口。
心口是疼的,像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撕扯着,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