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敛一步三停地磨蹭去了厨房,听见水流声响起,桂欢抬头看了眼上空,“余命十天零三小时”。
……她帮助了弱小伸张了正义,才一个小时?
还不如一碗清汤寡水的面条?
难道是因为廖敛动手打了回来,还讹了对方一块多?可也不是他挑的事,在桂欢看来,那一块多完全可以算是精神损失费。
但她没办法与“日行一善”讲道理,只能就此作罢。
时钟刚过五点,廖敛就站起了身,对桂欢道:“我舅舅应该回来了。”
廖敛站起身,眼睛却牢牢盯在用来喝水的虾酱瓶子上。
桂欢:“……你要喜欢就拿走。”
桂欢打开大门,就见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站在廖敛家门前,正掏出钥匙要开门,看到桂欢家走出来的廖敛还愣了一下。尤其注意到他身上的伤口后,整个人都凌乱了。
桂欢大大方方地打招呼:“您就是廖敛的舅舅吧,廖敛今天把钥匙丢了,就在我家坐了一会。”
廖敛舅舅长得并不像廖敛,五官很秀气,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我们家廖敛没给你添麻烦吧?”
桂欢心想:你侄子刚刚要拿刀砍人你知道吗?
“没有,他饿了,我就给他下了一碗面条,”
廖敛舅舅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莫若两可地道:“你……被车撞了?”
桂欢:……
廖敛扫了他一眼,捧着虾酱瓶子道:“没有。”
“那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桂欢索性帮廖敛说道:“有人抢他钱,双方就发生了点争执。”
正常人家的家长听说这种事,估计都会担心不已,连忙得带着孩子去医院检查检查,再不济也得仔细询问事情的经过。
可廖敛舅舅显然易于常人,他听后没有大惊失色,反而问道:“对方没事吧?”
桂欢顿了一下,回道:“对方好几个人,应该没事。”
廖敛舅舅像是放心了一样,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桂欢:“……廖敛的伤口还没处理,您最好带他去看看医生,他还吞了几张纸币。”
廖敛舅舅仔细看了看他的伤口,丝毫没有惊慌失措,似乎这一点都不算大事,听到他吞了纸币后,情绪才稍微有了点波动,小声对廖敛道:“你可不能学吞金兽啊,他那是有病,穷病,看见钱吞肚子里才放心。”
廖敛皱着眉头道:“我没有。”
桂欢:……这样的舅舅,养孩子真的没问题吗?
也许是桂欢诧异的眼神太明显,廖敛舅舅笑了笑,连忙道:“我在跟他开玩笑,爱吃钱可不是好习惯,故事里不是说吗,上古的吞金兽,就是钱币吃多了,胃结石长得跟婴儿头一般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男人要产子了。”
舅舅说完还大笑了几声,仿佛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笑话。
桂欢:……恕她孤陋寡闻,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儿。
无人捧场,廖敛舅舅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掏出钱包,抽出了一张十块钱,说道:“今天谢谢你了,这算是买面条的材料费。”
以现在的工资水平,十块钱够买好几把挂面了,桂欢也不推辞,便接了过来。
谁知钱刚到她手,头上的黑字就是一晃,桂欢抬头,就见上方的文字变成了:余命十天零一小时。
桂欢:……
她低低地呼了一口气,把钱又推了回去。
廖敛舅舅以为她脸薄,劝诱道:“十块钱也不多,你拿去买点零嘴吃,别不好意思。”
桂欢摇了摇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帮助同学是我应该做的,就不收您的钱了。”
下一秒,头顶的字就变回了:余命十天零三小时,比实时转账还快。
廖敛舅舅笑着打量了她几眼,说道:“真是个好孩子,以后还请你多多照顾我们家廖敛,他太内向,也没什么朋友。”
桂欢:“我们互相帮助,廖敛他……很勇敢,很真诚,是个好同学。”
照顾是不可能的,除非等价交换。
桂欢下意识的不想和廖敛再扯上关系,廖家人从大到小,无论行事作风还是说话方式,都让桂欢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她看了眼廖敛,这孩子就像小号的人猿泰山,全靠本能来行动,丝毫不过脑。
简单地说了几句,廖敛舅舅就带着廖敛进了家门,门快关上的时候,桂欢听到他舅舅还在小声地说:“对方真的没事吧?咱们用不用提点东西上门看看?……我不是训你,你别生气啊……别呲牙……”
刚合上家门,桂欢就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声音。
像是猫,但又比猫粗一些的吼叫声。
桂欢停下脚步听了听,隔壁的声音转瞬即逝,没动静了。
桂欢歪了歪脖颈,心想:可能他家从这会儿就开始养猫了?
坐回沙发上看了一会儿书,桂欢就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她倏地坐直了脊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向门口。
家里的防盗门被推开,前后进来了两个她许久未见的身影。
“欢啊,来搭把手,妈给你买了西瓜,这天气太热了,你吃点去去火。”
桂欢的妈妈刘春喜女士穿着一件白衬衫,搭配绿色的长裤,和桂欢一样的齐耳短发,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又利落。
桂欢的记忆还停留在母亲卧病在床的临终阶段,她那时瘦成了皮包骨,脸上满是皱纹,头发都掉光了,只有笑容,还有曾经的影子。
“还愣着干什么,快接过去,中华,你把大米先焖上,我一会儿炒菜。”
桂欢爸全名叫桂中华,他身上穿着一套连体的工作服,洗得已经有点发白。他个子挺高,瘦长的身材,就是晒得有点黑,一笑一口大白牙。
桂中华扛着一袋大米,左手提了三四个塑料袋,冲着桂欢道:“才睡醒?怎么懵懵的?”
桂欢清了清嗓子,垂下眼帘,站了起来,去接她妈手里的东西,声音有些低沉地道:“怎么买了这么多?”
桂欢妈笑着道:“你妈我的工作可算是有眉目了,你记不记得你赵姨,跟你妈我一个车间那个,她有个亲戚在公车站上班,能把我介绍到里面干售票员,回头给她买点烟酒就行。”
桂欢:……
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为了这个售票员的活,她妈可没少托人情。
上辈子她什么都不懂,重活一会,她说什么也得把这件事给搅和黄了。
刘春喜女士前后花了不少钱,托人介绍了不少工作,一个都没干长不说,家里的老底差点被掏空。
后来干早餐档,起早贪黑,晚上还去帮忙串一次性筷子,身体就是这么被熬坏了,上了年龄之后就都找了回来。
炒好的菜摆上桌,一家三口围着圆桌坐下,桂欢已经很久没有和父母一起吃饭了,她用力握了握筷子,总觉得今天的手指有点不听使唤。
她一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人情味,就连她爸妈的葬礼,她也没掉过一滴眼泪,从头到尾冷静得像个陌生人。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有了那么点感触。
重活一回……真的挺好的。
“我今天去看了,售票员一个个穿得可精神了,就收钱找钱,轻快着呢。”
桂欢妈一边给桂欢夹菜,一边分享着自己今天的收获,说得眉飞色舞。
桂欢猛刨了几口饭,想了想道:“妈,前几天我们老师给我们念了一篇文章。”
桂欢妈还没说尽兴,但也没打断女儿,问道:“讲什么的?”
桂欢:“讲未来会消失的十个职业。”
桂欢妈:“呦,这什么活不用人干啊,还能用机器啊?”
桂欢看向他妈,索性一桶凉水浇个彻底:“第一个就是公交车售票员,国家接下来会大力普及无人售票车,深城在前几年就已经开展了,我们这再晚也就是今明两年的事,你问问赵姨的亲戚,他们公交站的不可能没听说。”
听说了还安排人,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想趁着这个工作岗位还在,再捞一笔。
她妈这个行业冥灯一点就亮了好几年,她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把这盏灯给灭掉。
少走点弯路,多享点福,争取直奔小康家庭。
桂欢在心里默默点头:嗯,就这么办。
第7章
为了给她母亲打“预防针”,桂欢从点到面,一一细数了在不久的将来即将消失的行业,像是照相馆里洗交卷的,卖磁带的,租碟店,大街上耍猴戏的等等,都将被历史的洪流吞没,只余他们这代人脑海中的记忆而已。
刘春喜女士和桂中华先生两人面面相觑,有点不敢相信,街上那么红火的租碟店,居然会在未来消失?
桂欢妈呐呐地道:“你老师说的是真的?”
桂欢吃了口白菜:“不是我老师说的,是有权威的经济杂志根据如今的科技发展与国民基础做出的合理预测。”
桂欢说得有理有据,刘春喜女士不由得信以为真,问道:“那,那什么都没了,以后会变成啥样子说没说?有没有适合你妈我干的活?”
桂欢当然知道未来什么样子,但有些话不适合直截了当的说,毕竟在她爸妈眼里,通过手机就可以视频通话,足不出户就可以在家等饭送上门,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得不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随着周边城镇的外来人口进城,以及火车的使用率增加,车站附近的生意会很好做,像是开个小饭馆什么的,客单价不用太高,翻台率高一些的,能赚些快钱。”
致富的方法有很多种,但很多方法需要基础资金和专业储备,桂欢很了解她爸妈,肯吃苦,待人真诚和善,很适合做生意,但土石方、房地产之类的还是算了吧,她家没有门路,她爸妈也不懂。
“再来我们家附近不是有学校和公交车站吗?坐靠居民楼,围着人流密集区,很适合干小超市。”
桂欢妈:“小超市?建军医院附近那个?”
现在还是小卖铺多,超市少,她们这样的城市,就更少了。
要干就别从小卖铺慢慢熬了,直接开超市。
“对,小卖铺里卖的东西太少,超市货品齐全,可以让客户自由选择,灵活度高,卖的东西多,虽说都是毛利,但积少成多。可干超市需要积压货物,一开始得有原始积累,也就是本金。”
桂欢妈不笨,很快就顺着桂欢的思路想了下去:“卖的东西多,不就是小号的百货大楼了吗?”
现代超市很多都是只占地下一层楼,上面干百货,毕竟都要买东西,客户有时间都会顺路逛一逛,或者是买完衣服,再下楼买点吃的,相辅相成。
桂欢妈说得双眼亮晶晶,但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她们家没有原始资金,说“资金”俩字都有点浮夸,就是没有钱。
“可咱们家……没有这个……就是你说的本金,有没有不需要本金的?”
如果在现代,只要有台电脑,桂欢就不愁本金,可现在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别说电脑了,就是有,也只能狂练五笔字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