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放心?
她放的哪门子心!
之所以大费周章想把姚玉明远嫁,让她离开京城,就是觉得她这几个个月以来跟赵盈走得太近了点儿,唯恐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真要做赵盈第二。
现在可好了,她这头人选都还没定下来,只不过是放出个口风,试探试探姚玉明的心意,果然她转脸就跑到赵盈跟前来告状!
赵盈做事也是够绝的。
昨儿人到司隶院来告状,今儿她就封赠个县主头衔,紧接着就派人把她传到司隶院来,说了这么一车的话,还要给姚玉明加封二品女官的官衔。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她,告诉整个姚家,以后谁也别想打姚玉明的主意,姚玉明背后是她赵盈在撑腰吗?
果然她没猜错。
姑娘长大了,心跟着赵盈一块儿学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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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夫人是怒容满面离开的司隶院。
哪怕是活了半辈子,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今儿在赵盈面前也失态了。
戾气和怒火根本藏也藏不住,眉眼间写满了。
挥春和书夏看着都觉得来气,想着这位老太太未免眼里也太没人了些,可赵盈不追究,她们总不能越过主子去计较,反而要好生送了这老太太出门去。
宋乐仪从屏风后闪身出来时,赵盈手边原本满满一碟子的梅子就只剩下了一半。
她皱着眉头上前去,伸手抽走莲花碟:“酸得很,吃这么多,仔细闹肚子。”
赵盈才要再去摸一颗,摸了个空,撇了撇嘴:“我成日里要操心这么多的事,朝廷里的事情尚且忙不完,还得帮姚玉明料理她家宅里的老太太,表姐也不知道心疼人,连几颗梅子也拦着不许吃的,我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宋乐仪啧声往侧旁坐下去,仍然把剩下的半碟梅子护的好好的,绝不肯让赵盈再摸着半颗去:“那也是你给自己找事儿。
昨儿你到家里来吃饭,说起这事儿,莫说是我,就是母亲不也劝你吗?
你要兑现承诺是一回事,可断人因缘算什么?
二品女官的差使给了她,总不叫她远嫁离京就是了,她家里头晓得你的心思,肯这样重用她,断绝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在京城里选了合适的人,等再过几个月国丧之期过去,完婚成家,又不耽误给你当差。
你倒好,把人家老太太请到司隶院来,这威逼利诱一顿吓唬,端的是不许姚玉明成婚的架势。”
她一面说,不住的摇头:“我知道姚玉明的心思,招猫逗狗养面首,我是不能理解的,但不管怎么样,这是她自己的事儿吧?
她自己不想法子跟家里说清楚,反倒全都指望着你。
你还喊辛苦,这份儿辛苦不全是你自找的?”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还真就是她自找的。
不过谁让她打心眼里就肯抬举姚玉明呢?
姚玉明自己也未必真的没办法妥善处置,但对姚玉明来说,请她出面,吓退姚刘氏,本来就是最省心也最有效的办法。
她虽辛苦些,做的也都是出力不讨好的事,姚刘氏私下里不知道怎么骂她,事情传出去,京中那些官眷也不知要怎么议论此事。
但她就是愿意给姚玉明出这个头,帮这个忙。
再者说了,那不是还有姜家那一个呢——
赵盈人靠在椅背上,想着想着笑出了声来。
宋乐仪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去看她:“你想什么呢?笑成这个样子?傻了吧你?”
“表姐不知道吗?明康自得了姜家那个庶子,养在外头,要不是每日晨昏定省她还得陪在淮阳郡主身边,离不得府,她日日都不肯在府中待着了。”她笑着笑着把自个儿给呛着,咳嗽两声,“前些天就来央过我,叫我寻个由头把她弄到我这儿来住,我没理她。
这姻缘之事啊,皆有天定。
就算是不远嫁,京城里的这些人,她也一个都没看上。
你看她嘴上说的痛快,要在姚家老宅养面首三千,现如今得了姜家那一个,宝贝的不得了。
姜家一门获罪,罪臣之后,死里逃生,全靠明康的脸面才捡回一条命,却还要明康小心翼翼的陪着,唯恐伤着他的自尊心。
咱们从小一儿长起来的,你几时见过明康这样?”
宋乐仪面色才沉了下来。
是没见过。
她甚至都不大留意这档子事。
到底不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事情,那一位如今的身份上不得台面,姚玉明把人私藏起来养着的举动更上不得台面。
偏偏元元纵容着。
宋乐仪只好摇头:“随便吧,反正你做都做了,可有一样,你别哪天又动了心思,要给她指那一位的婚,谋逆大罪抄家灭门的罪臣之后,你少往自己身上揽点儿麻烦吧!”
第344章 挟私报复
人不惹事,事也总要找上人。
沈殿臣登门原本就在赵盈的意料之中,不过他来的却远比赵盈预料的要迟许多。
沈明仁都在司隶院大牢扣押了快三天,他才姗姗来迟。
正堂是升堂之处,见他不合适,但赵盈还是选择了在正堂见他。
沈殿臣也不知是真的病了,还是故意装出来的样子。
总之他进门的时候脸色有些发白,人看起来有气无力,甚是虚弱。
赵盈见状便“吃惊”不已,甚至差点儿就起身去迎他的。
沈殿臣好似很有分寸,在赵盈起身之前,先行官礼,连忙阻止:“殿下如今身份贵重,老臣担不起殿下起身相迎之礼。”
赵盈皮笑肉不笑,心道我也没打算真的迎你,还挺会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她施施然又坐回去,吩咐校尉挪了张凳子。
那把官帽椅放置的位置也很有趣,还是周衍提前吩咐的。
沈殿臣不是嫌犯,他到司隶院来见赵盈也仍旧是以内阁首辅的身份,在正堂相见本就已经很不合适了,见就见了吧,若要赐座,官帽椅所放置之处该处于堂下靠向右侧的方位,将官帽椅朝着高台上赵盈方向斜侧放置之后,方便沈殿臣落座回话。
那样一来,他正好是斜对着赵盈,也省去正视上位者的不恭敬。
偏偏眼下不是这样子的——
沈殿臣看着那把官帽椅,起先发白的脸色,霎时间黑了一瞬。
官帽椅就大大方方摆放在堂下正中的位置上。
那分明是审犯人的意思。
赵盈笑而不语,沈殿臣只看了她一眼,深吸口气,提步过去,咬着牙坐了下来。
“阁老这些日子都抱病不出,朝中许多事没了阁老,处置起来实在有些棘手,舅舅初入内阁,阁部事宜原本该阁老多提点他,现而今却要他来承当重任了。”赵盈一面说,一面叹气,“孤原本有心叫胡泰到阁老府上去诊脉,可是父皇还在病中,身边实在离不开人,胡泰是决计走不开的。”
她说到这儿,咦了声,话锋一转,反而去问沈殿臣:“孤见阁老神色不虞,这些天也没请大夫好好瞧一瞧吗?到底是有什么毛病,怎么总是不见好呢?”
沈殿臣眼角抽动。
赵盈这张嘴,一如既往的厉害。
她想挤兑人的时候,什么好听的话都不会有,难听话一箩筐,最离谱的是她还能用关切关怀的语气来骂人,叫你乍听之下觉得不太舒服,稍稍深思,又好似是自己多心,非得再静下心来认真思考,才知道她就是在骂你!
小小的年纪,阴阳怪气的一把好手。
好在沈殿臣早就于太极殿上领教过,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更不至于为了赵盈三言两语就真正激怒了他。
沈殿臣平缓着自己的情绪:“老臣只是数年来劳碌,大夫说是积劳成疾,需要将养一阵子,过些天也就无碍了,多谢殿下关怀,劳殿下记挂了。
胡御医一向是给皇上请脉的人,除了皇上和太后皇后之外,这些年,他无非也就伺候过贵嫔娘娘和殿下,这一年多来伺候过贵人两场,老臣是断不敢僭越的。
京城里也有不少名医,行医下药都很有分寸章法,只是老臣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大中用了。
朝中事,劳宋阁老费心。”
他这番话没有一个字是真心的,可是姿态放得很低。
他一口一个积劳成疾,又说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赵盈大可以顺着他的话,大手一挥,叫他辞官致仕,安心养病去。
沈殿臣此番行为,倒是古怪。
不过赵盈可不会认为他是就此服软也认了输的。
她扼腕叹息:“阁老一生为大齐,为父皇,如今年纪渐长,倒弄得积劳成疾,累出一身的病来,要是叫父皇知道,难免又要伤心一场。
等明儿孤叫内府司准备些上好的补品补药,送到阁老府上去。
阁老看病养病,若是一时有什么缺的,只管派人来告诉孤,内府司和御医院里有的,全紧着阁老用去。”
沈殿臣少不得又要起身谢恩。
只是等他再坐回去,话锋又转:“老臣今日到司隶院来见殿下,是因在外头听了几句闲话,此事尚且没有在城中闹开,老臣想着若是讹传,料理了那些说闲话的小人是正经,可要不是讹传,此事只怕不大好。”
赵盈眉心一动:“阁老不是在府中静养养病吗?怎么又听见了外头的闲话呢?”
“府中人丁多,人多口杂,难免在外头听见了闲话,要在家里头说,老臣这些天一直在家里,自然是听得见的。”
赵盈还是挑眉,哦了两声:“是什么样的闲话?惊动了阁老,病都不养了,一大早的跑到司隶院来。”
沈殿臣抿唇:“姜氏谋逆,获罪问诛,满门抄斩,连带先瑞王也废为庶人,赐下毒酒一杯,老臣斗胆,想请问殿下一句,此案督办是由司隶监周大人及刑部宋尚书,其中可有什么疏漏之处吗?”
姜家还能有什么疏漏之处。
从头到尾,赵盈是一点活路都没打算给姜家人留下。
周衍和宋子安亲自督办抄家的事儿,谁也别想在他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翻出天。
唯一值得人拿出来说嘴的——
姜子期。
事实上姚玉明在这件事上做的也算隐秘了。
就是她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子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