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宋遂远更是完成了少年到青年的蜕变,与宋静乐记忆中的模样天差地别。
姐弟俩真到这一时刻,都是克制的性子,语无伦次地叙着旧,最后是眉眼担忧的刘柏上前安抚着妻子:“遂远舟车劳顿,先回家安顿下来再好好叙旧。”
宋静乐点头,懊悔:“是,快回来,你看我昏了头。”
“无碍,久别重逢。”刘柏自然揽住她的肩膀。
宋遂远探究的视线从长姐肩上掠过。
“喵喵。”脚边响起一声黏糊的猫叫。
你姐姐也漂亮。
姐弟两人除了一双眼睛和脸颊骨骼,几乎长得一样。宋遂远继承了母亲的桃花眼,多情慵懒,宋静乐则是一双圆眼,眼尾微微靠下,无辜惹人怜。阿言喜欢宋遂远的长相,对与他相似的宋静乐天然有好感。
宋静乐顺猫叫看去,讶然:“这是远儿养的猫?好生贵气。”
“喵~”阿言蹲坐着,圆瞳得意,猫可是世子。
宋遂远伸手抱起小家伙:“对,我们先进去吧。”
长姐小产不久,刘柏的担忧不作假。
方才主子一跑,管家抓着前来报信的兴大问清了状况,在马车驶来后井井有条地安排起来。宋静乐亲自吩咐了午膳,拉宋遂远在正厅坐下。
刘柏送他们回来后,以上值的借口让他们二人叙叙旧。
“为何忽然来了荣陆府,来之前也不送信过来,我好准备一番。”宋静乐眸中欢喜,说着亲自替漂亮小白猫剥了一只桃子。
宋遂远他将怀中小白猫放到桌上去吃桃,从手边盘子里取下一颗葡萄,在手中把玩着:“想来江南玩一趟,不提前告知正好看看他对你如何。”
“喵喵。”
宋遂远说谎。
啃桃子的阿言百忙之中插了句话。
如此一句似乎是玩笑,但宋静乐知道他是何性子,眨了眨眼想到什么,恍然笑了笑:“是娘要你来的?因为孩子。”
她顿了下,垂着视线道:“前些日子是有些不愉,但……有缘无分罢。”
宋遂远丝毫不见外,顺着问:“如何有缘无分?”
宋静乐敛了不自然的笑,逃开视线。
他们二人自小亲近,这般问并不会让宋静乐觉得冒犯,相反,会拉近空白六七年的距离,只是她远嫁多年,亲口向亲人袒露伤口多少有些困难。
宋遂远放下手中葡萄,耐心等着。
“今岁二月,我身体出了些毛病,每日饕餮饮食总是犯饿。”宋静乐缓缓开口。
阿言顿住,两只猫耳朵猛地炸起来偷听。
猫也是!
“但那段时日我忙着理清医馆的事情,未曾发现是有了身孕,用了一些养胃药方。大概是这些草药之故,后来把出脉象后知道孩子存在,精细养着也没能养好,受了惊没保住。”
宋遂远侧身瞧长姐,短短几句话听出几个不合理之处,但他并未追问,总归不止今日。于是换了个话题:“娘在家中很担心你。”
“是我疏忽,一会用过午膳我去写家书。”宋静乐道。
宋遂远颔首:“她大概不信你,我也写一封,一起送回去。”
“还是你思虑周全。”宋静乐笑了一下。
桌上的阿言也笑了,吸了吸自己的小肚子,继续大口啃桃子,放松后浅浅的软肉又弹了出来。
身孕啊,那猫不是!
第18章
一日太短,道不清思念,久不相见的宋家姐弟互换近况,关心问候父母亲,倾心吐胆。
宋遂远认知清晰,这前几日,他的到来是为了缓解长姐的思乡之情,所以格外安静,整日不出门,每日除了陪伴长姐,便是在暂住的院子中逗猫。
荣陆府在南,应季鲜桃粉嫩多汁,院中便有一棵桃树,正是硕果累累。鲜桃如今晋升为阿言新宠,但它每啃完一只总是落自己一身汁水。
宋遂远喜净,见不得它毛发黏成一股的模样,本想切小块喂它,被拒绝。
阿言小爪子从树下滚走一只粉色大桃子,头也不抬:“不要!自己啃!”
宋遂远立在屋檐阴影下,挑眉:“自然可以,吃完自己沐浴,收拾干净之前莫要让我抱。”
阿言硬气回:“好。”
他停止玩耍,抬起脸,阳光下瞳孔缩成枣核状,精明地喵喵好奇:“你听懂猫说的话噢。”
宋遂远微不可察地带了点笑意,它才发觉么。面上仍仿若无知觉道:“听到点点头。”
阿言怀疑地噗了噗嘴巴,停顿一会儿,点了下自己高贵的圆脑袋。
表现无常,但是宋遂远一向会骗人的。
两人并未就这点多言。
宋遂远养了阿言一段时日,且经常能听到它不设防下吐露的真实心声,对它不说了如指掌,至少看清八九分。
好比阿言知道以自己的脑袋定玩不过宋遂远,得不到结果。
好比宋遂远知道阿言啃完桃子一定会缠着自己要沐浴。
黄昏时,暑气未散,宋遂远坐在树荫下,悠哉悠哉遥望远方,以心静对抗炎热,然而脏兮兮的小白猫从屋内钻出来,偷偷摸摸想往他身上跑。
宋遂远破功,眼疾手快提住它的后颈挪开。
阿言动作不成,在他面前蜷起四肢缩成一小团,圆瞳乖巧,装出一副无辜样:“要抱抱~”
宋遂远长指在它唇边水渍旁点了点,桃花眼一眯,道:“说话算话,去沐浴。”
阿言扭了扭小身体:“说话算话?猫怎么会说话呢?你带阿言去~”
“随墨。”宋遂远扬声。
“欸,公子。”声音传来。
“带走阿言。”宋遂远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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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嘞。”
话音落,随墨的身影出现在院中,要抓猫。
“嗷嗷!”
不要不要!
阿言见状挣扎起来,他力气比寻常猫要大,骤然用力,宋遂远没握住,让慌不择路的小白猫落入了怀中。
一脑袋撞到了宋遂远腹间,阿言晕了一瞬:“喵……”
“哎哟,小心!”随墨伸出徒劳的双手。
宋遂远方才下意识绷紧了腰腹,不多疼,正皱眉打算关心一下小家伙,却恰好低头见它眸中清明,转了下圆瞳,“柔弱”地啪叽摔在自己腿间。
宋遂远:“……”
他顿了下,嗓音故意压低,以示森冷:“袍子脏了,今晚罚你不许上床。”
阿言嗖地抬眼脑袋,不可置信:“你关心袍子居然不关心猫!”
“自然。”宋遂远道。
“狠心!”阿言爬起来,因为气愤而后爪打滑爬了两次,他愤怒中仍能够保持着聪明,“对吧,你能听懂猫的话!”
宋遂远在它滑倒时没忍住笑了一下,向下的视线与它对视,坦坦荡荡:“嗯,骂的对。”
听不懂,这话听不懂。
阿言时常觉得宋遂远能理解自己的喵叫,为此感到欣慰,直到今日他猛然注意到,宋遂远这项能力甚至超过了爹爹和父亲。
阿言的世界里,万物以爹爹和父亲为度。
于是终于后知后觉这般有多不对劲,尽管在他问到此问题时,宋遂远表现一切正常。
猫不太敢信,脑袋瓜子动了动,决定用留香阁那晚的事情诈宋遂远,没办法,这是宋遂远唯一在意的事情。
但具体如何使用,猫暂且无头绪。
宋遂远逗够了小白猫,亲自为它沐浴,让小白猫自行沐浴他才不放心。
手指再拂过小肚子时,阿言已然熟悉,平静地呼吸。
发现如此细微变化的宋遂远多停留了会儿,眼底泛起笑意,浑然不知手中舒服得眼睛眯起来的小家伙,思路拐到了哪条危险的路上。
……
荣陆府府衙主子少,后院事少,几日下来,宋遂远听说了许多后院细节,却从未听下人说起过夫妻两人之间的矛盾。尽管有被关照过的可能,也不该是如此反应。
他有些奇怪,寻常夫妻间吵架也无?
宋遂远独处时低声疑惑。
“这有何怪,爹爹和父亲就从未吵过架。”阿言清亮的声音响在耳边。
宋遂远闻言怔愣住,好生反应了会。
这“爹爹”和“父亲”,应当是指镇国公夫夫吧。
他之后冒出来的想法是,原来阿言在西北家中,地位与云世子是平起平坐的,镇国公夫夫也是将猫崽子当孩子养的人。
宋遂远好像窥得一丝他自小向往的镇国公夫夫之间的相处,抿了下唇,默念一声罪过。
他并非有意。
最后才想到,寻常夫妻的吵架,只是他以为的寻常。
阿言以仰躺占地的霸道姿势,天真而理所当然地说道:“相爱不会吵架,爱是舍不得啊。”
爹爹的至理名言。
说实在的,两世为人,宋遂远从未学得夫妻之间相处之道,经书典籍从来不教,许多典故他不接受。他只知晓镇国公夫夫彼此尊重,是他期冀的,除此之外别无他得,甚至无法以学识以经验,与小白猫的这句话辩驳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