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颜姐……”
还是安宜颤颤巍巍的声音拯救了时颜。
她走过来,手里已经拿着医药箱,俯身蹲到时颜身前:“颜颜姐你先坐下吧,我帮你上药……你流了好多的血。”
郑庭霄这才顺着对方的目光,第一次看见地毯上那么一滩刺目的红。
他眉心倏地竖起条折痕。
“霄哥……我们还是送颜颜姐去医院吧?”
安宜说这话时脸色比刚刚还要白,大约是被地毯上时颜这两次动作流出来的血痕吓到了。
见郑庭霄不开口,她大约以为是郑庭霄还在生时颜的气,声调忍不住高了一度:“霄哥,不管颜颜姐从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现在她毕竟受了伤……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语气中带着股明知道自己做得对的盛气凌人、理所当然。
见死不救……
这四个字却刺得时颜心脏猛地抽痛一下。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郑庭霄大约不会管她了。
可预料中的怒火或者冷漠都没出现,郑庭霄抿着唇沉默了片刻,最后轻轻“嗯”了一下。
他竟然退让了。
时颜难以置信地看了眼郑庭霄,余光又忍不住瞄向了安宜,对方一副预料之中的自信模样。她在心底暗暗惊叹,觉得这位新欢确实很有本事,能让郑庭霄这么生气还为她让步。
这本事让时颜嫉妒,又无能为力。
时颜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对方有郑庭霄护着,而她斗不过他。
所以安宜伸手过来抓她手臂,想扶着时颜走路的时候,她就乖乖扶过去了。
这次是郑庭霄没松手。他看着时颜撑在安宜手臂上,几乎半边身体的重量都压上去,两人交接的手臂都因为用力在不住打颤。
他直接往前一步,揽着时颜的腰给她抱了起来。
时颜还稍微挣扎了一下:“也不是完全不能走……”
但他只是冷冷瞥了眼时颜还抓在齐欢手臂上的五指:“松手。”
时颜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深红的一颗手掌印。
原来是觉得她把人抓痛了呀。
时颜心里闷闷的一声,好像脚掌上的伤口,忽然又撑开了一点,跳痛起来。
她就没再反对了。
·
郑庭霄开车,很快给时颜送到了旁边的私立医院。他是懒得挂号排队的,一贯用超额的账单解决这类生活中的琐屑麻烦。
时颜也习惯了,知道这不是对自己的关心,不必自作多情。
她干脆闭上眼睛,在郑庭霄再抱起她的时候装起木头人。假装自己没心没肝,假装自己是个小baby,从出生开始就没走过路,就该被人抱着走。反正私立医院走廊空荡,也不会有什么人看见。
医生听了时颜的描述,又简单看了眼伤口,说伤口不大。但出于保险起见,还是照了X光,确认下里面有没有留着玻璃碴儿。
还真有。怪不得时颜稍稍一动就会吃痛。
她是很怕疼的,医生消毒之前,她特意问了一句,能不能先上点儿麻药。
医生笑着安抚她:“你放心,我们肯定是要麻醉的。”
白色的棉球沾了不知名的药水,轻轻涂在她伤口周围,然后才更进一步,拿出针头,往她脚底注射麻药。针头扎进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时颜才意识到,之前涂的那种药水,也是麻药。
阶段性的麻醉很成功,可医生开着大功率射灯,从她伤口里钳出一块儿碎玻璃渣儿的时候,盯着碎玻璃缺口上挂着的血红肉渣,她心里还是狠狠揪了下。
玻璃渣被取出去后,又换了个医生过来,给时颜缝针。
时颜自己是没看见伤口的,只听医生说不长,没想到竟然还需要缝针,稍稍有些惊讶。更惊讶于,取异物和缝针竟然还要换两位医生,难不成这还分专业?取东西的医生就眼力比较好?镊子用的稳准狠?
她还在脑海里胡思乱想,缝合已经结束了。
护士很快拿了副拐杖进来,医生一边叮嘱她注意事项,一边教她拐杖的使用方法。
时颜安静听着,还配合的点头,但其实一个字也没听清。
她余光瞄见,安宜站在后面,目光灼灼地盯着地板。那种眼神,怎么说呢……就像一只鹰盘旋着盯住一只兔子,并不急着猎杀,而是想看着它慢慢逃窜,直至力竭。
时颜有些惊讶,怀疑地面上是不是进来了一只虫子,可顺着那目光看过去,地板光洁锃亮,甚至有点儿反光。倒是这种科室地板怎么还擦得这么亮啊?患者都腿脚不好,这再滑得摔了可怎么办?
“时颜。”
郑庭霄叫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他的神色,大约他之前就说了句什么,她没反应,才会脸色这么的臭。
“嗯……知道了。”
时颜点点头,样子装的乖巧得像个小学生。虽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知道了什么。
郑庭霄显然也清楚,盯着她目光不太友善。
医生大约也觉得场面有些剑拔弩张,主动站出来打圆场:“时小姐回家静养即可,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打电话过来。”
后半句大约是说给郑庭霄的。
说了再见,新的尴尬问题又出现了。
时颜没有鞋子。
出门的时候,谁也没想起来把她脱在玄关的鞋子拿过来。虽然即使拿过来,她现在应该也是做不到一只脚穿着高跟鞋另一只脚拄拐的。
可总不能还让郑庭霄抱回去吧?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安宜,希望两个人能迅速参透到这一困境,并施以援手。
郑庭霄沉吟了一瞬,瞥了眼那拐杖,沉声开口:“换成轮椅吧。”
“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时颜是有点儿自知之明的,等电梯的时间就主动开口。
“没必要。”郑庭霄回复的很冷淡,不是那种客套的语气,反而隐约有种时颜又在给他添麻烦那种感觉,极淡的不耐烦:“给你送回去。”
时颜就也没再坚持,乖乖报上了她住的酒店地址。
安宜藏不住心事,直接问了出口:“颜颜姐,你怎么住酒店啊?那多贵呀?怎么没找个房子?”
郑庭霄大约也有些好奇,她问问题的时候,他目光从后视镜扫了一眼。
“……我不喜欢自己打扫房间。”
时颜一时解释不清,最后选了个简单回答。
“其实自己打扫房间也有自己打扫的乐趣啊,会好像把生活都整理得焕发光彩一样!颜颜姐你有时间也试试自己打扫呀,有些事情就是做了才会喜欢上……啊,我话太多了。”
安宜语调忽然低了下去,抬手捂了下自己嘴巴。
大约时颜眉宇间的疲惫被她发现了。
安宜这样说,时颜下意识就去瞄郑庭霄,果然对方的目光正从后视镜里移开,像刚刚审视过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