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琼棠沉默着,过了会儿,她放弃了挣扎。
“在你跳楼后,我们调查了事故原因。医院的屏蔽门线路出了问题,虽然之前修理过一次,但在那天又出现了故障。我管理不善,引咎辞职了。”
“我跟于鹰商量过你的病情。我们一致认为,你需要一个居家的环境,并且日常需要有能够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就算不能画岩彩,也可以捣鼓点别的艺术,这样比待在医院好很多。至于于江沅那边……三年前于鹰跟于江沅进行了一次谈判。”
叶琼棠舒了口气,“虽然于鹰一直让我不要告诉你,但既然你全都想起来了,现在跟你说也无妨,你有权知道这些。”
若秋点了点头,他其实害怕听到这些,无论自己怎么预估,他都能预想到于鹰付出的沉重代价。
“他说除了婚姻,想不到第二个能把你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方法。”叶琼棠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于鹰毕竟是于家的人,结婚这种大事,至少还是要跟家里人商量的。”
“这种事,他家里人肯定不会同意……”若秋反复捏着自己的手指,他想起于鹰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他喜欢一个人的诚意,是会想跟对方结婚的程度,他从来都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是,但于江沅身体越来越差,他很急迫确定接班人,于鹰就利用了这一点跟他约定,他愿意听从家里的安排去读商科,以便未来接手家里的产业,以此为条件,来换取跟你的婚姻。”
“所以他换了专业也换了学校……”若秋尝试去想象那段时间于鹰需要经办的事情,他简直无法想象,他曾经多么希望于鹰能够有自己的梦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没想到自己却给他添了一道道枷锁。
“即便如此,于江沅对他依旧有防备。”叶琼棠继续说道,“目前于鹰接手的一些业务,于江沅还是事事过问,于鹰被压制着不能施展,这是于江沅的施压。”
“是因为不信任吗?”
“于江沅还在考察,万一于鹰只是给他画饼之后撂挑子,他承担不了那样的结果。”叶琼棠无奈摇头,“在于江沅眼里,利益大于一切。”
“只要有我在,这个考察期就永远过不了吧。”若秋自嘲地笑了笑。
叶琼棠抬眼,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没有人会同意在自己家里安一颗定时炸弹。
若秋回想起自己跟于鹰短短相处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原本两人互不见面维持得很好,一旦见面,那些感情还是失控了。
失控伴随的就是不可控,在他完全康复之前,在他脱离对于鹰的依赖之前,那些不可控的后果会引起连锁反应,后果是难以承担的。
只有真正的痊愈,才算是真正的解脱,这是唯一能够破除梦魇的方法。
如果痊愈不了,两个人绑在一起只会一起溺水。
“叶姐,谢谢你。”若秋站起身,“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叶琼棠抬起头,她愣神般地看了若秋一会儿,从椅子上一下站了起来。
“你不要再做傻事了。”她上前几步,双手抓住了若秋的胳膊,“我知道你一切都想为了于鹰好,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承受。”
“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不行。”若秋仔细想了想,对她挤出一丝微笑,“现在有了那些回忆,我已经知足了。”
叶琼棠的手渐渐滑落。
“当年你为什么从那里跳下来,你看到了什么……”
回忆变成烧红的铁,烙印在脑海里。
若秋闭上眼,轻轻摇头。
“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把这个秘密硬生生吞了下去。
于鹰努力给他创造了三年真空期。
这段时间是不会治愈一切的,只是按下了暂停键。
若秋从走廊回到了病房,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床上,而是在于鹰身边躺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依偎在于鹰的怀里,伸出手环着于鹰的腰。
于鹰身上的雪松木香气让人宁静,他就这样贴着于鹰睡了一晚,在天要亮起的时候才撤离。
院子的栾树掉光了叶子,只剩下橘红的蒴果聚集在枝头。
床上的人眉头皱了一下,随即睁开了眼。
若秋就站在窗边,定定地看着于鹰。
于鹰在晨曦中眯起眼,看了他好一会儿。
“早上好。”若秋笑着跟他打招呼。
于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望着自己的方向,略显懵懂的眼神就像在判断眼前的景象是梦境还是现实。
“公司的事情,不要紧吗……”若秋努力找话题,好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于鹰从床上跳了下来,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我……”若秋没能再说出话,他被扯进了于鹰的怀里。
“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于鹰的嘴唇贴在耳边,他说话的声音在颤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叫醒我?”
从未觉得这样的拥抱会如此熟悉,就差一秒,若秋觉得自己就要沉溺了。
对不起……他在心里道歉。
于鹰……对不起,对不起……他反复地道歉,按住于鹰的手,从自己身上摘下。
“我等下还有几个检查,你还可以多睡一会儿。”若秋浅浅做了一个深呼吸,随后对着于鹰淡淡地笑,“做完之后,我有一些事要跟你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