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小儿玩闹,一时风雨一时晴的。
折寰玉面色缓和了些,直接过去将阿萝牵在手里,想要告辞离去把妹妹带走,免得太子殿下又搭错了哪根筋生气。
但小太子委实难缠,他的筋又扭了扭,认认真真的替自家皇叔讨东西,“阿萝,我皇叔送了种子给你,你也该还礼的。”
他认为折皦玉该把她最好的东西给皇叔。
他问,“你最珍贵的是什么呢?”
折皦玉毫不迟疑:“是花。”
小太子有些嫌弃,“但皇叔不爱花。”
折皦玉闻言怔了怔,失神一瞬,好一会才认真问:“是吗?殿下不爱花吗?”
小太子理所当然的回答:“是啊,我父皇才爱花。皇叔好像只喜欢牡丹。你种牡丹了吗?”
但牡丹有什么稀奇的,宫里好多。
他正嫌弃着,齐观南和折思之出来了。
折思之神情有些低落。方才安王跟他论天下局势,先说失去的北边半壁江山,再说与南蛮临着的蜀州,梧州等地,说得他心里沉甸甸,感慨道:“有时候也能理解那些去曲陵江亭子里哭嚎的文人——臣这胸中之郁,也无法直抒。”
齐观南随意的道:“将军可查过蜀州梧州那边?”
折思之生怕他要自己去领兵蜀州,当即做懊恼状摇头:“可惜臣对蜀州一无所知,之前一直打北边的仗,后来到了曲陵,又一心一意守着皇都,无心顾及蜀州地界。”
齐观南就知道自己问的着急了。他本是想试探试探折将军对蜀州的反应而已。
他拍了拍折思之的肩膀,道:“将军不必烦忧,世道如此,如今休养生息,已然不易,等往后……”
他说到这里,试探之话成了一股郁郁之气,倒是也说不出来了。
世道着实乱得不像话。世家门阀倾轧,百姓流离失所,每每灾情一起,便是卖儿卖女,易子而食。
人间成了炼狱,专熬人寿。
他今年虽然才十六岁,却也有志肃清朝局,收回疆土,守卫边疆,只可惜皇兄病重,只他一个信得过的人,他需留在京都帮着稳住朝纲。
想到这里,他叹息一声。若是梦里的事情是真的,那他魂归泉里之时也不过二十七八岁,还是胸插匕首而亡……这些志向,怕是都没有实现。
于是两人神情都低沉得很。折皦玉瞧了一眼,倒是觉得稀奇。
殿下年少的时候还有这一面呢。他还有如此丧气的时候?
以前的殿下总是柔和的,喜怒不形于色,好像敛下了所有的脾性,成了个端坐莲台的菩萨。
她在心里两相比较,觉得如今的殿下活得更好一些。
即便有郁郁之事,但总是有活气的。
真好。她快活了,殿下也快活了。
她便不由得笑了起来,看得无意间瞧过去的齐观南一愣。
其实说起来,他的梦境都是与阿萝有关系,这让他注意到了阿萝,却在查此事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先试探了折思之。
毕竟,阿萝还是个孩子,若他之死跟这府里的谁有关联,第一个应是折思之。
但阿萝……好似对他与别人不一样。
就好像方才的笑,他几乎能瞬间看懂她的意思。
她在说:殿下,你要高兴啊。
好像他之前不高兴似的。
齐观南微微出神,心里的狐疑更多了。
他弯腰,低头,轻声问她,“阿萝,送你的紫藤萝花种子喜欢吗?”
折皦玉点了点头。
喜欢的。
齐观南笑道:“方才我见你跟怀瑾还说话了……怎么跟我的时候总不说话呢?”
折皦玉也觉得这样不好。她上辈子习惯性跟殿下用手比划哑语了,这辈子不好比划,所以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用手比划,但一心不能二用,便总忽视用嘴说话。
这样不好。
她已经是一个不同的身份了,她要改变的。
她张了张嘴,开口道:“喜欢。”
小太子咳嗽了一声,提醒她还要知恩图报。
折皦玉认认真真,发自肺腑:“殿下,我会报答你的。”
齐观南便觉得忽略那个梦境,逗弄这个小姑娘也有些趣味。
他闷声笑了出来,“好,我等着。”
若是那个梦是真的,若是能从她这里找到破那个梦境里的线索,他倒是愿意将来替她选个好夫婿,封个郡主,给这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一个好前程。
小太子已然等不及了,他大声道:“阿萝,快带皇叔去取你的花。”
折皦玉只好带着一群人去取花。她在安平种了不少花,但路途遥远,所以都没有带来曲陵。又因为刚来曲陵没几天,还没开始种花。所以花是没有的。
不过,她是有珍贵之礼送给殿下的。她捧出种了十几年也没种出来的送莲春,像是捧着上天入地也不可得的宝贝一般对殿下承诺道:“将来我把它种活了,就送给殿下。”
齐观南就看了看只有湿漉漉土壤的光秃秃花盆,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小太子反应快,不可置信骂道:“阿萝!你就送个盆?你好歹长棵草啊!”
太过分了,竟然敢给皇叔画大饼!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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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鹤草(捉虫) ——种花呢,殿下。
小太子和皇叔一块回了宫。小太子憋着气,等着皇叔跟父皇说话。小太子眼巴巴的等着皇叔出宫。
在宫门口跟皇叔分别后,立马就噔噔噔踩着气势汹汹的步子跟皇帝告状。
“阿萝真坏!说好了是最珍贵的东西,结果就送了个花盆!”
“她没有良心!皇叔还护着她,回宫的路上也不准我骂她!皇叔根本不懂我对他的好!”
“刚才我都生他气了,但我还是送他出了宫门!”
“阿萝只会说空话,只有我心疼皇叔!”
皇帝今日气色好了些,但依旧起不来床,坐在榻上听儿子叽叽歪歪的唠叨来唠叨去,总算是听明白了些。
他笑着宽慰,“每个人对珍贵两个字的释义不同,我从你的话里也听得出那个小姑娘是挚爱花的,既然如此,她送出了自己的花,有什么不对的呢?”
太子大声道:“可花没有长出来啊!”
皇帝:“要是普普通通就能长出来的花,也就算不得珍贵了。”
太子就被说得愣了愣,有些被说服了。他想了想,还是纠结,“可谁知道那花能不能长出来呢?长不出来,还不是跟没送一样!”
皇帝笑着抚摸他的头,“怀瑾,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先揣测人家送的花不好,又揣测花长不出来——但万一是极为珍贵的花呢?万一最后长出来了呢?”
太子不信,嘀嘀咕咕还是抱怨。
皇帝笑道:“那你就去查一查嘛。查一查那花是不是极为珍贵的不就好了?”
太子答应了。他一定要让阿萝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皇帝见此,倒是满意,想着磨一磨他的心性也好,而后随口问了一句,“你抱怨许多,倒是没听见你说那花的名字——叫什么名?我喜爱花草,知晓的不少,没准是我知道的。”
太子当然记得!他哼哼一声,“叫什么送莲春,反正我没听说过。”
皇帝刚要去端茶杯的手就顿了顿,就这般横在半空中好半响。太子狐疑,“父皇?你手僵了?”
他贴心的爬上榻去给皇帝锤手。
皇帝却看着他,认真问,“真叫送莲春?”
太子拍胸脯保证,“当然了!我还问了好几遍呢,我怎么会记错,就叫送莲春。”
皇帝就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皇帝陛下今年三十五岁,但单生病就快三十年了。刚开始还是小病不断,后来每病一次,都要在床上躺许久才能好,躺得烦了,也不想看书,更不想看别的,就喜欢闭着眼睛瞎想。
瞎想过自己成了万民敬仰的君主,瞎想自己成了战无不胜的将军,瞎想自己一句话就能让京都的花一夜之间都盛开。
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自己能有一个好身体。彼时先皇还没去世,见他整日里待在床上无聊,知晓他喜欢花,便给他送来了许多兰花。
他其实不愿意在那时候看兰花。他还记得,彼时是个冬日,外面大雪纷飞,这些花虽然生于暖房,却也活不到春日。
就如同他的命一样,也不知晓能活到什么时候。
但父皇是好意,他也不好露出愁容,只能假装很高兴一般去看那些兰花。看着看着就又开始瞎来了。
他拿出一本写百花的书,在最后一页添上了瞎编的一种兰花。
“送莲春,花红如莲蕊,能活一冬春。其花能入药,食之能安七魂六魄,延年益寿。”
想了想,又添上一笔,“墨兰矮种。”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了。
然后想,世上若是真有这样的花就好了,他一定要吃一瓣活下去。
但等年长之后,他就没想过这种事。这本书也不知道被他放到哪里去了,直到太子说出这个名字。
到底是曾经的希冀,还是记得的。
他的内心就有种荒谬之感。第一个念头感觉便是自己那本书在战乱中丢了,被小姑娘得了去,还将小姑娘害惨了。
世上可没有什么送莲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