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林娇一愣。
孟歆柔低声解释:“是裴大人……父亲的府邸,只是裴大人早就已经跟他断绝了关系。”
林娇也?是听说过此事的,若说裴景唯一有什?么为?世人所诟病的地方,就是他对?自己亲生父亲太狠。
不仅一早就断绝了关系,裴家是商贾之家,他处处打压至如今就只剩了这么一家祖宅;他的继母,因着被捉奸在床被裴老爷打发了,他继母的孩子,听说也?是不能人道?后变得痴痴傻傻。
总而言之听着便是不祥之地。
孟歆柔已经皱起了眉了,这下人可真是不懂事,便是没有林娇这层关系,哪能说这么个地方?
正要拒绝,手突然被旁边的人捉住了。
“就去?那里吧!”
林娇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如果真的是那个裴府,那么毫无疑问?,就是梦中自己和裴景生活的裴府。
她莫名地特别想去?看一看。想去?证实一下,那究竟是梦境,还是自己经历过的现实。
林娇对?上了孟歆柔不解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就去?看看吧。”
那语气里已经不自觉带上了撒娇与哀求。
孟歆柔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真是怕你了,怎么这么会撒娇。罢了,那便去?吧。”
马车于是转了个方向往裴家去?了。
她们还没到,就有人前边去?通知借地避雨了。于是等两人到了,门?口?已经有了管家模样的人等在那里。
“林姑娘,孟姑娘。”虽然只是一个管家,但礼节周全得挑不出毛病来,“老爷少爷都抱病在身,不能前来迎接,还请勿要见怪。小的备了些酒水,请两位不要嫌弃,在此歇息片刻。”
孟歆柔笑笑:“是我们叨扰了。”
她从进来后就已经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了。
这府邸并不像是破败已久的样子,下人、管家也?都是训练有素,而且一个主子也?看不到。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了这个管家,虽然对?自己也?是对?待贵客般的尊敬,但注意力却时时刻刻在林娇身上,一言一行莫不谦卑。
她的心里暗暗有了计较,也?放心了不少,想来这裴家,暗里都是裴景控制了,这些人大概也?都是裴景的人。不然依着裴景与裴家的关系,她还真怕林娇来这里会有什?么闪失。
林娇却是没想那么多的。
她自进了裴府以后,心头就萦绕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还夹杂着莫名的心痛。
从门?口?的狮子,到牌匾,甚至是入府后的一花一草,她都无比熟悉,她甚至不需要带路,便知道?该从哪里走,从哪里拐弯。
仿佛她就真的在这里生活过一般。
林娇停在了那里,她仿佛看见了抱着偷来的馒头,东躲西藏的自己。
“怎么了?”孟歆柔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转头问?她。
少女?站在那里,那张哪怕是生气忧愁时都带着三分明媚的脸,这会儿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忧伤。
明明只有几?步之隔,她却仿佛离自己很?远。就像是眼前站着的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熟知的那个林娇了。
孟歆柔心头划过不安。
果然还是不应该带她来的,她有些后悔了,两步过去?抓住了林娇的手:“娇娇?”
林娇只觉得心口?像是压了块石头,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可即使如此,她还想去?看看,去?看看梦里她和裴景生活的院子。
“孟姐姐。”她勉强扯出了笑容,“我觉着有些闷,想走一走,可以吗?”
孟歆柔自然是想拒绝的:“这还下着雨呢,要去?哪里走?就在屋里坐坐吧,等雨小了一些,咱们就离开?。”
林娇拉着她的衣袖,又开?始了自己擅长的撒娇:“我就是想看看嘛,怎么说这里也?是……裴景生活过的地方嘛。”
她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让孟歆柔都有些哭笑不得。
沉吟片刻后,她看向了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管家,那人也?正在思索着,见两人看过来,马上开?口?了:“林姑娘想走一走,也?未尝不可的。这院子小的一直在打理,虽比不得贵客们的府上,倒也?值得一看。”
孟歆柔思索片刻后只得点了头:“那便看看吧。”
就像是管家说的,这里被打理得很?好,除了没见着主人,似乎是什?么都不缺的。
但是让孟歆柔奇怪的是林娇,她就像是对?这里非常熟悉一般,甚至不需要下人的带路也?可以找到正确的方向。
而且她的步伐极快,说是随便走一走,却更像是有明确的想去?的地方。
她心有疑虑,但终究是没有开?口?,只沉默地跟着。
如果说对?裴家旁的地方只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熟悉,在看到眼前这个院子的时候,林娇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
这里像是久失修理的样子,大门?处锈迹斑驳,墙头上也?是撒满了青苔,与记忆中所差无几?。
若是推开?门?……
她迫不及待地迈开?步子想往里走,门?口?是有下人守着的,见了来人正要拦,在接收到管家暗暗的一个摇头后,才又迟疑地退了回去?。
其?实孟歆柔大部?分都是猜对?了的。
这里说是裴家,实际上已经被裴景所掌控了。孟家一老一少都是被软禁在府里的,至于这个院子,是禁地。
除了裴大人定期会过来,自己打理打理院子的花草,或是在这里歇上一晚,平日里是不准任何人的靠近的。
只是……他看了看林娇。
林姑娘,是例外吧?他是有直觉的,这位未来的女?主人,兴许就是这院子的秘密。
倒是一同跟过去?的孟姑娘,真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推开?门?,是那棵梦里熟悉的葡萄树,主人给它搭上了爬藤架,如今正郁郁葱葱爬满了绿色的叶子。
梦中,那是自己与裴景一同种下的。浇水除草,平日里都是裴景来的,那葡萄爬藤的架子,是两人一起搭的。
她那时候每年最?期待的事情,就是树上长出葡萄。
裴景腿脚不方便,林娇便自己搬来椅子,踩在上面去?剪。
笨手笨脚的她似乎做什?么都总要出一些差错,她记得有一次因为?自己试图够得太远,上面的椅子突然倾斜,林娇一个重心不稳,惊慌之余叫了出来:“裴景!玄知!裴玄知!”
屋里的人急急忙忙推着轮椅出来了,椅子上摇摇欲坠的人看得他心里也?是一紧。
不等他过去?,林娇已经从高处摔了下来。
她那时候已经是吃过不少苦头的人了,即使没那么娇气了,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衣服,被蹭破皮的胳膊膝盖,还是一瞬间觉得委屈极了,眼里一下子充满了泪水。
其?实她最?难过的,是被摔碎的葡萄。
像是浪费了裴景这一年对?这颗树的照顾一般。
可是当?裴景推着轮椅过来问?她时,她没说葡萄,只说疼。
小姑娘委委屈屈地坐在地上哭,第一次用着还不干净的手去?擦眼泪,没看到男人握着轮椅的的手一点点收紧。
裴景沉默地找来了草药给她敷药。
药有些凉,敷在伤口?处时,林娇嘶了一声,男人的手便更轻了一些。
“还疼吗?”
“疼。”
因为?委屈,哪怕是不疼了,不管裴景什?么时候问?,她也?要说疼。
直到裴景给伤处都上好了药,她才终于发现了不对?。
男人过于沉默了,沉默之中,传递出一种无言的忧伤与无力。明明自己哭得那么惨,可这一刻,她却觉着裴景更加难过,他没哭,可那双眼睛让林娇觉着,这个人,像是在流泪。
她正想着怎么安慰,突然听到了裴景的声音。
“对?不起,”他说,“我接不住你。”
林娇那一刻,突然有了悔意,她握住了裴景的手:“我不疼。”
她不该
说疼的,因为?她说疼的时候,裴景看起来比她更疼。
林娇抚摸上葡萄的绿藤。
她如今可以十分确信了,那绝不是单纯的梦境,她一定在这里生活过,一定在这里哭过,笑过,也?一定与裴景……相爱过。
是前世吗?她有些糊涂了。
“孟姐姐,”她开?口?,声音迷茫而低落,“你相信,前世吗?”
这个如此荒谬的想法,她却带着莫名的笃定。
孟歆柔一愣,她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她知道?林娇爱看话本,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也?不奇怪。
“兴许是有的吧?”
她顺着说了。
他们正说着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别让他跑了!”
“快抓住那个疯子!”
“快拦住!别让他进了那院子!”
嘈杂的喧闹,和急促的脚步声,让众人都向着外面看去?。管家更是脸色大变。
这府里的疯子,自然是那位少爷。
平日里不都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吗?怎么今天让他跑出来了?可千万不要冲撞了林姑娘。
“两位姑娘。老奴先去?看一看。”他一说完,人赶紧往屋外走去?。
可还不等走两步,院子里的大门?被一下子撞开?了。
他们都看到了冲进来的人,林娇皱起了眉头。
那人穿着一件宽松的布衣,蓬头散发,脏兮兮的脸看不出正常的面容了。浑身散发着恶臭。
尤其?是那看过来的目光,仿佛毒蛇一般,阴冷,邪恶。
林娇不自觉后退了几?步。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一些记忆,突然出现在了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