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看郑案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当世武松。
喜欢这种事情是控制不住的,柳得舟很明白,也可以理解他的好兄弟喜欢上了他命运般的好友。但是他命运般的好友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这个人还是他的叔叔,而他又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小兄弟,好让他的好兄弟就此死心。因为他的好友似乎是在和他的叔叔偷偷谈恋爱,目前还不打算公开,作为一个好朋友、好侄子,他是绝对不能给他们拖后腿的。
柳得舟很纠结,他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好兄弟,想不出究竟应该如何委婉地回绝他的好兄弟。
郑案不傻,柳得舟看他的眼神复杂,表情生动,他不是瞎子,当然能看出来这里面有问题。
他略想了想,最后万分凝重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鸣西已经和柳境在一起了,只不过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而已。
至于为什么,他不用深思也明白,所以他更加沮丧了。
郑案知道柳得舟不是那种一味只会讨好自己长辈的无能之人,如果不是鸣西处于自愿发自内心地喜欢,就算那个人是他的叔叔,他也会毫不畏惧地把人从狼窝里救出来。
所以……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没有机会了?
柳得舟拍了拍沮丧抱头的好兄弟,他不好用言语来安慰郑案,无论怎么说都好像怪怪的,所以只能在行动上安慰一下意思意思。
快点振作起来吧,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可没有时间给你这还没有开始就结束的恋情来一次心灵的追忆。
郑案倍受感动,只觉得这个好兄弟估计是要不得了。
爱人日渐焦躁,最直观的就是和柳境天天相处的空潋。
马上就大四了,学业已经走到了尾声,课程不多,且早就修满了学分的空潋在放假之前就向学校提交并通过了申请——他可以不用去上课了,只要考试的时候每科都达到八十分以上,论文也能优秀通过就可以。
区区小事,怎么可能难得倒空潋?他高高兴兴地收拾好行李搬去了爱人家里,整天像只大型抱抱熊一样窝在沙发上,奶猫似的一有空就粘着工作完回家的柳境。
恋人主动投怀送抱,柳境自然高兴得不行,恨不得上班都能把人带着一起去。
但是空潋还要在家里画画,为他的下一波名气增长做准备,柳境左右权衡,最终还是没能实现他的想法,只能争取每天早点回家。
而逐渐变得焦躁,也是在这段时间才开始的。
两人在一起后,彼此之间的亲吻温存都是温情缱绻的,很少再有活似要把他生吞了一样的吻。但是最近,空潋发现这样的亲吻变多了,且还是吻到一半突然就变了画风。
他略微一想,瞬间明白了原由。
空潋有些哭笑不得,那些隔空向他示爱的人他一个都记不住,也没有心情去记住那些不想干的人,他的爱人吃这个飞醋做什么?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柳先生。”空潋放下画笔,回头去看站在他身后静静守着他的柳境,“我们去参加郑家举办的慈善宴会吧,他家给我发请帖了。”
郑家的慈善宴会也请了柳境,他本来是不想去的,因为这个郑家就是郑案的本家。但是现在他的恋人说要去了,他也不能搅了恋人的兴致,那就去吧。
虽然是这么想的,柳境的脸色还是不好看了一点点。
而下一秒,他顿时多云转晴,整个人如同春暖花开似的亮了起来。
“我们一起去,就穿上次定制的情侣西装。”空潋笑盈盈地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拿鼻尖蹭他的下巴,“柳先生这么优秀,这么好,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男朋友了!”
柳境小心翼翼地把人拢进怀里,语气里满是笑意:“好,让所有人都知道……”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他的了。
……
郑家的慈善宴会基本上每两年就要举办一次,举办人是郑案的祖母,这位老夫人的半生都献给了慈善事业,在圈内圈外都很有号召力和影响力。
空潋能收到请帖,不仅是因为他声名鹊起,郑老夫人也十分喜好国画,还因为郑案特意和家里人提起了空潋。
本着小辈难得有几个好朋友的想法,郑案也给空潋发来了一份请帖。
咳,也难怪柳境会吃醋不高兴了。
这场宴会也是难得的交际场合,来的都是在各自领域里举足轻重的人,其中就有对空潋青睐有加的张民德老先生。
一见到空潋来了,他立刻大笑着把人拉到身边来,像介绍自己的亲孙子一样对老伙计们炫耀:“这是小祝,天降紫微星啊!老头子我看人特准,小祝以后可了不得,了不得哦!”
懂行的自然惊叹不已,不懂的也要凑上来恭维两句,一时间这边热闹得很,引得人们频频侧目。
和空潋一起进场的柳境在这里意外地成了陪衬,拉着空潋聊的都是老一辈人,一个比一个投入。他也不觉得自己受了冷待,看着自己的恋人佩佩而谈大放光彩,他不知道有多高兴,看起来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注意力不在这些老一辈身上的人就很眼尖地看出了两人身上的小心机,他们穿的西装出自同一家,这家只接受定制,而且很任性地只做情侣款。
居然是这样的关系吗?还这么高调,看来是来真的了。
能来到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脑子拎不清的,柳境是商业圈里跺一跺脚就要震三下的重量人物,空潋是被张民德老先生点名照顾的后起之秀,就算是心里再怎么觉得桃色重,面上也不能显露出来分毫,还要真心实意地向两人祝贺道喜。
被一群老顽童围着的空潋无奈地朝被挤出去的爱人笑了笑,柳境举了举杯,笑容宠溺,惹人脸红。
看到这一幕的人有很多,柳新峭就是其中之一,他本来是想上前和二叔打招呼的,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猫着不要去打扰二叔的好心情。
怎么说呢?他居然不觉得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果然,他就说二叔和祝鸣西之间暧昧气息太重,柳得舟却总说是他看错了。
呵,蠢弟弟。
柳新峭之所以不觉惊讶,是因为他怀疑人生的次数之前用完了。
每每看到在灯光下光鲜亮丽得让人挪不开眼的“祝鸣西”,柳新峭都会陷入自我疑惑中,他常常怀疑到底是不是真的重生了?如果没有,那他脑子里的这些记忆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这些记忆会和现实对不上呢?
他想了又想,始终没有答案。
时至今日,他已经看开了,既然对不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就当是撞邪了吧,改天去庙里拜拜好了。
柳新峭看了看身边抓着手机噼里啪啦发信息的蠢堂弟,想到这一年多以来的相互扶持共同进步,以及现在搭伙创业,他单方面地和他完成了和解。
去庙里拜拜的时候把他也带去好了,柳新峭想,总觉得这家伙最近霉得很。
能不倒霉吗?
最近一段时间,林嫣处处针对他们三个创业的小公司,偏偏负责货物运输这一块的又是柳得舟。作为命运之子小外挂的他被针对得最惨,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有时候别人吃中午饭了,他早饭还没有吃,因为事情还没有忙完,厂家还要一家一家地跑。
要不是因为这场慈善宴会的举办人是郑案的祖母,林嫣为了刷郑案长辈的好感,而不得不停止对他们的针对阻挠,柳得舟还要更惨一点。
扶着喜好国画的祖母向空潋走去的郑案此时也不得不承认了,他一眼就看中喜欢的人不是看不见他的努力和追求,而是有了喜欢的人,这个人不是他而已。
看着空潋和柳境一人说话一人补充,默契十足又对彼此满怀爱意的样子,郑案不禁暗自伤怀叹息。
他依旧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比不上柳境,但是爱情就是这么的没有道理,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这不是相遇得早或者相遇得晚能够解释的,他找再多的理由都是同样的结局。
郑案一手搀扶着拉着空潋的手笑得高兴开怀的祖母,一手拿起侍者托盘里的香槟,隔空和柳境敬酒示意。
祝你们幸福。
柳境朝他淡淡的一颔首,目光牢牢地凝在爱人身上,片刻都不想离开。
他看着空潋,有人却看着他。
这个人就是林嫣。
她本来应该去找郑案的,她本来应该去郑老夫人面前刷好感的,但她一看到入场的柳境,一双眼睛就怎么都移不开了。
柳境一出现,在她脑子里响起的那些声音就变得尖锐了起来。
‘杀了他!’
‘杀了这个人!’
‘杀了他!’
林嫣的眼神变得恍惚起来,她的身体轻轻晃了晃,再站定时,她看向柳境的眼神已饱含杀意。
——杀了他!
空潋敏锐地发现了注视着自家爱人的林嫣,更发现了她眼中的杀意。
呵。
空潋在心中冷笑,此刻,林嫣在他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
郑家的慈善宴会从来都只会开到晚上十点,主要是老人家熬不了夜,家里人和客人都得按着老人家的作息习惯来。
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罢,这次宴会以拍卖为名募捐的善款已经足够了,郑老夫人亲自上台感谢众人。
空潋和柳境并排坐着,在人声鼎沸中凑近了小声地说着悄悄话,两人甜甜蜜蜜的就像是学生时代最青涩美好的恋爱,让人看了不自觉地也跟着露出了微笑。
空潋特意为这场宴会画了一幅油画,拍卖所得的三百万交了税以后尽数捐给了郑老夫人的爱心工程。柳境拿出了一枚价值五百万的胸针,拍卖所得也都捐了。
有他们两个带头,后面的人也不好随便意思意思捐了,态度有些散漫的都认真了不少,姿态做得一个比一个足。
宴会结束后,柳境和围上来八卦的几个熟人聊了几句,出来的时候空潋正好把喝得微醺的张老先生送上车。
两人相视一笑,高调地牵着手离开了郑家,也不管那些蹲在暗处的狗仔怎么拍,这幅坦坦荡荡的模样引得不少人为之侧目。
谈恋爱嘛,而且是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高调宣布有什么不好的?
他们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男朋友超级好!
柳境在宴会上滴酒不沾,回到车上就让司机打车回去,他亲自开车,因为他的男朋友告诉他一会儿会有特别有趣的事情发生。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而且他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但是他的男朋友感兴趣,那就看看吧。
郑家老宅在市区外,还是在半山腰上,僻静得很。路灯眉隔二十米才有一个,公路两旁都是黑洞洞的树影,越往前,同行的车辆就越少。行驶在这样寂静的公路上,若是一个人,那必定会感觉后背冷飕飕的。
空潋和柳境都没有心思留在宴会上攀谈,他们离开得早,和不能熬夜的老人家们也就前后脚。柳境开得慢,六分注意力在开车上,四分注意力在他的男朋友那里。
两人的关系终于公布了,柳境的心情如何自然不用多说,此时他高兴得简直可以连续工作三天三夜不带停。
既然恋情公布了,那是不是就应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
同性婚姻法在六年前就出台了,他们可以不用去国外登记结婚,婚礼一定要大办,这是一辈子仅此一次的大事,他不想给阿潋留下任何遗憾。这样即使等他们老了,再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也只会有幸福和满足。
空潋睨了他一眼,正要嗔怪他几句,突然余光一扫,后视镜里幽灵般的出现了一辆车。
他眼神一凛,安静蛰伏在意识海里的磅礴精神力立刻蓄势待发地对准了紧追在后面的车辆,以及开车的人。
是林嫣,但又不是林嫣。
后面的车猛的加速撞了上来,空潋一把抓住方向盘,上半身都扑在了柳境身上。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公路上响起,前方行驶的黑色车辆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后方红色跑车的撞击。
被主系统污染的林嫣一击不成,立刻踩住油门,以自杀般的方式又撞了上去,那架势是要和前面这辆车里的人同归于尽。
公路狭窄,两辆车此时又行至转弯处,外侧就是一个大斜坡,如果掉下去了,不死也是重伤半残!
一切发生都只在瞬息间,再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空潋只能猛打方向盘,将车横挡过来。自杀一样冲过来的跑车轰的一声撞在了这辆车中间的位置,两辆车一前一后撞开了公路栏杆,咕噜噜地从大斜坡上滚了下去。
“阿潋!”
柳境瞳孔一缩,电光火石之间,他想也没想地就把扑在他身上的空潋紧紧抱进了怀里,想用自己的身体给怀里的人充当缓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