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爸妈外, 还有没有什么可靠的大人?”
黎潼平静极了, 她没打算让楚清许帮她开家?长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麻烦她许多?, 不该事事央求他人帮助。
“老师,我已经成?年,可以负起自己的责任。”
“您看,复读的入学事宜,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来办理。”
易安妈妈听得震惊,她扫了眼身旁的女?儿,一时间无言。
“行吧,先进去,再过半小时开家?长会,到时候你自己认真听。”
班主任无奈,她拍了下她的肩头。
易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讷讷地跟在黎潼身旁,走?进班级。好半天?,坐立难安。易安妈妈掐了她大腿好几下,她还是没忍住:“黎潼,你的爸爸妈妈……”太过纯真养大的孩子,总是不可置信,她问完又懊悔,垂下脑袋。
黎潼不觉得被?冒犯。
她平心静气道:“嗯,一个死了,一个跑了。”
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
易安妈妈脸热,她重重掐了下不知轻重的易安,愣是把女?儿掐得呜呜一声。
旋后,歉意万分地冲黎潼道:“黎同学,我家?易安嘴巴坏,你不要?放在心上。”
黎潼失笑。
她摇了下头,“没事,事实而已。”
她压根就没打算提黎家?那对父母。
易安妈妈满怀愧疚着?自家?女?儿实在不懂事,柔声道:“阿姨家?就易安一个女?儿,你要?是平时没地方玩,可以来阿姨家?……”
“如果有什么题不会解,”易安妈妈不打算未经过女?儿的准许就擅自让她帮忙,她善意道,“阿姨当年也是理科生,易安有什么不懂的题也是问我。你要?是不懂,有空微信发?阿姨,阿姨看到会帮你解的。”
黎潼怔怔看她一会,弯了眉眼。
她低声说谢谢。
几个家?长还没到的同学跑到走?廊张望校门口。
校门口有洒水车唱着?歌,从主干道划过,向四周喷射清水,清污去尘;几辆私家?车蹭着?水贴着?驶过,洗涤半扇车身。
忽地,一个男生“靠”了声,“宾利飞驰,好帅。”
走?廊几人伸长脖子,往校内停车场张望。
视线阻挡,没能看到车主是谁,他们惋惜叹气,但也大致能猜出来这辆车的车主——要?么是校领导,要?么是复读班同学的家?长。
距离开家?长会还有十?多?分钟,班主任在班级门口看签到表。
她望着?班级里?齐全的座位,正要?开口宣布提前开始家?长会。
门外传来一声柔语:“请问这是黎潼的班级吗?”
一个极美丽的妇人站在班级门口,目光清凌凌,笑意和煦。她捕捉到班级里?大部分学生、家?长惊艳的视线,波澜不惊地对着?班主任道:“我是黎潼的妈妈,不好意思,是不是来迟了?”
班主任错愕地与?她对上眼神。
她拧着?眉头,放下签到表,她走?到班门口,低声与?楚朱秀交流几句。
“你是黎潼妈妈?”
楚朱秀:“是的,我是她妈妈。”
班主任怀疑道:“她爸去世了,她妈跑了。”
她没好意思直接说楚朱秀是不是那个“跑了”的妈,只是眼神怪异地打量她一圈。
楚朱秀脸色骤然僵硬。
预料之外的发?展让她情绪难堪,她克制着?声线,柔软道:“我是她的妈妈,因为一些?原因,今年才联系上。”
豪门真假千金的事,她不愿意与?外人说道。
楚朱秀只能憋屈地说出一半,隐瞒一半。
这种态度,莫名奇妙、阴差阳错地踩准黎潼此前对班主任说的那句“我妈老早就跑了”的事实。
班主任可不管家?长有没有钱,有没有势。
更不觉得眼前这个明显是抛弃小孩的母亲有什么必要?值得温和对待。
她一个靠着?每年高考生成?绩出名的老师,完全不需要?畏惧所?谓“权势压人”,就算校领导认为她得罪家?长,要?辞掉她,也多?得是其他高中要?花重金雇她。
班主任严苛挑剔道:“你是黎潼妈妈?怎么之前没加我们班的复读家?长群?”
楚朱秀气势弱了下来。
她在国际高中根本没见过如此声势汹汹的老师,霎时恍惚茫然,眼睫颤动,强撑着?道,“老师,对不起,潼潼之前没有和我说过要?加群的事……”
她极力想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慈母样。
偏偏,三中不是她发?挥人设魅力的舞台。
班主任严厉道:“当妈的,这点事还要?女?儿来说?”
她想到黎潼报名入学的事基本全靠她一个人来完成?,同事江华在她面前提过一嘴,说黎潼家?庭环境复杂,要?她照顾着?点。
至于如何复杂,班主任没有详细问,她怕戳女?孩儿伤心处,也没敢特意找她聊。
今天?一看楚朱秀这奢侈名贵的夫人打扮,内心憎恶,联想黎潼说过的话,顿时觉得这个美妇人是那个抛弃黎潼多?年的“落跑妈妈”。
“能不能有点父母的责任心?”
楚朱秀被?她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
距离开家?长会的时间还剩几分钟,班级里?正襟危坐的学生、家?长们探头探脑地提醒站在门口的班主任:“翁老师,好像快开始了。”
班主任看着?楚朱秀,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扭头看到黎潼那张冷下来的脸,深恶痛绝这种极不负责的家?长——就连参加家?长会也要?花枝招展,恨不得所?有人的眼睛都黏在她身上。
她道:“你去班级后排坐。”
楚朱秀愣了下,她才被?班主任教训得灰头土脸,本想着?熬过就好,一会与?黎潼同坐,开完家?长会。
谁料,班主任直接让她坐后排去。
她望向班级后方,那有几把椅,周围空荡荡。
“老师,我不能和我女?儿坐吗?”楚朱秀语气柔顺,她垂在一旁的手指嵌入掌心,指甲盖狠狠地印了几枚月牙,她试图保持冷静,和气商量,“我看其他家?长都是和自己的小孩坐……”
班主任道:“我们班开家?长会,需要?孩子主动带家?长一块坐位置上。”
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前提,班主任胡说八道着?。她注意到黎潼越来越冷的眸色,心知这个孩子对这个“美丽母亲”的到来并不欢迎,想必也不愿意她陪着?一坐。
于是,语气更加客观诚恳。
“你看下,要?喊黎潼吗?”
楚朱秀傻眼。
她与?黎潼只短暂对上一秒眼。她强撑笑脸,她面无表情。
来前的自信满满,瞬间被?冷霜覆盖。她如同打了霜的茄子,迟疑不定,最终,还是低声道:“好的,老师,我去后排坐。”
后排空位,没什么人坐过,上面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楚朱秀忍着?恶心,从包里?掏出纸巾,擦过椅面,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
家?长会顺利开始,她在班级后排,像是舞台剧中存在感?最低的丑角。嬉笑怒骂后,舞台幕布垂落,黑黢黢剧院里?观众甚至瞧都不愿意瞧她一眼。
复读班的家?长们都在全力关?注着?自家?孩子。
班级门口发?生的小风波,除了距离最近的班主任知道底细,他人都以为楚朱秀是班上哪个同学的远亲。
……
家?长会顺利开完,家?长们多?留下来,拿着?自家?孩子今年的高考成?绩,详细询问各科老师如何补缺补漏,尽力不在今年再留遗憾。
易安妈妈也凑上前去问,她家?易安今年落分最多?的科目,正是坏肚子后考的数学一科。
易安蔫头蔫脑地陪着?她妈,听着?家?长们激情昂扬地议论着?。
班主任忙于应对,她口干舌燥,直到给大半学生家?长说完。她抬头,看到班级角落里?,那个美丽妇人脸色苍白地与?黎潼小声说话。
她无声打量,没有上前打断。
又一位家?长唉声叹气地拿着?成?绩单,挤到她面前,夺走?她的注意力:“翁老师,看看我家?儿子,他这个成?绩能不能上师范啊,我想给他报地理类师范生……”
班主任不得不抬着?眼镜框,认认真真地给家?长分析成?绩可提高的空间。
再抬头,班级角落已经不见人影。
她有点担心,决定一会去找黎潼,和那个莫名奇妙的家?长。
=
黎潼厌恶夏天?。
楚朱秀光荣地为她的厌恶清单添加分量。
晒得人头晕目眩的日光透过稀疏的叶片直直射下,美丽妇人穿着?五公分的高跟鞋,试着?小跑跟在黎潼身后,她柔柔唤:“潼潼,你生气了吗?”
毫无界限、毫无分寸感?地介入他人生活。
黎家?人每一个都是这样讨人厌的存在。
黎潼大步往停车场走?,她看到那辆宾利飞驰,目露嘲讽:“你非要?这么爱出风头?”
楚朱秀起初没听懂,或者说,是她不愿意往那方面猜想。
黎漴、黎娅从前格外满意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席家?长会,恨不得让所?有同班同学都认识她。
孩子们挺着?胸脯,骄傲自得地牵着?她的手,向老师、同学们得意承认着?:“这是我妈!漂亮吧!”
楚朱秀为此目眩神摇。
她沉迷于金钱、医美带给她的青春永驻,喜爱在孩子面前成?为他们口中的“漂亮妈妈”。她人生价值的部分幸福与?快乐来自于此。
辛苦准备,前来三中。
很难说,楚朱秀有没有抱着?同样的想法。
她脑中总是有着?这样的念头——“血缘是挡不住的,潼潼是她孕育出的孩子,母女?之间怎会有隔夜仇”?
想着?想着?,楚朱秀说服自己,愈发?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