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记者跟警察,还有病人家属,之前在医院内被宣布死亡的,他们不管尸体有没有火化,都来讨说法。”楼十一补充道。
说是要说法,其实是在质问医院,他们给了那么多钱、那么多便利、那么多资源,医院凭什么还敢杀他们的人?
钱跟权永远是难以分割的东西,医院这一笔账算不明白,不出三天,医院怕是连各个资质都要被剥夺了。
医院出事第二天,郁久霏照旧在住院部一楼打扫,这个时候医院空荡荡的,已经没什么可以打扫的,护士跑了不少,护工基本都是临时工,都走了个干净,至于那些沾了医院器官事宜的员工,都偷偷跑,他们之前因为猎杀活动没敢走,趁医院混乱的时候不走,以后说不定会被抓去坐牢。
事情越闹越大,一下子,好像整个东湖市都努力避开了这家私人医院。
墙倒众人推,不管有没有仇,反正总要上来踩一脚,医院还得应付那些死了家属的富豪,曾经的死亡因为检查不出问题,所以大家都觉得是病人命数如此。
现在知道医院有问题,当然忍不住想,自己的亲人真的是正常死亡吗?
出事后二十四小时,医院已经因为器官的事,大部分领导被富豪送进去喝茶,至于喝了这杯茶还能不能出来,那就不好说,不过,提供证据的人可不少。
逐渐有越来越多的人在网上说,好像来东湖市私人医院看过病后,家人忽然就死亡了,死得毫无征兆,明明是曾经很健康的人,在检查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结果治疗后忽然就死了。
掰扯了一天,医院病人家属越来越多,被送去调查的领导再没回来,底层员工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不能再继续待在这,说不定后面就轮到自己背责任了。
这一天没有人来安排到底谁值夜班,郁久霏总算可以安心理的地坐在护士站外休息,虽说,这个医院现在也不需要人值夜班了。
前面还在吵来吵去,根据楼十一和沈西聆的信息,玩家们趁这个时间,混入了医院各个地方,疯狂地捣乱,把重要文件看过后拿走了,不重要的也随便弄乱顺序,或者破坏掉一部分,让医院有口难辨。
曾经遭受的压迫,在这一刻根本控制不住反扑的愤怒。
郁久霏不去看热闹,就是担心自己站不稳现在的局势,她总是可怜更弱势的一方,重要时刻,眼不见为净。
晚上十二点,医院没有人能够再阻止警方进入,整个医院被警方控制,节目组得以重新进入医院,配合拍摄纪录片,算是将来官方的扫黑宣传。
因为住院部的人都走空了,节目组的人居然重新安排到了住院部来,场务集合了所有的玩家,之前被辞退的玩家除了已经被系统送走的,剩下的忽然有了机会重新通关,当然,人数并不多,只有一个,剩下的都被系统传送走了。
在重新安排拍摄任务的时候,导演单独找到了郁久霏跟沈西聆:“郁久霏,你到底怎么回事?一会儿没看着你就——”
“导演,这不能怪郁小姐,她吃药了。”沈西聆赶忙解释,从比较科学的角度来看,就是郁久霏一口气服用了太多控制情绪的药物,相当于抑郁症患者吃了一板美利曲辛片,吃多了么得感情。
说起来搞笑,其实对当事人来说是很痛苦的事,没有这种药物,受自己的情绪影响难以控制,吃下类似的药物,又让自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导演拍拍自己的额头:“那也不能做得这么极端吧?这叫什么事啊?本来一个好好的恐怖逃生副本,这下好了,变《法制最前线》,这是要干嘛?给我转行啊?”
郁久霏揪着自己的衣摆,撅嘴:“这霏霏也没办法嘛,进来就是每天干活二十个小时,我诶!精神病诶!我住院的时候每天最少保证八个小时睡眠呢,实在是困过头了,不能不吃啊。”
这事情吧,看似做得不地道,论结果,郁久霏还是满意的,暂时没有人员死亡,只是混乱中,不少人有所受伤,这已经是郁久霏能想到的,将伤害降到最低的办法了。
要是按照其他办法,少说得死不少人,医院已经习惯用杀人来解决问题,如果不是先夺取了医院的职能,医院迟早会为了安全,把相关人士都杀掉,这个已经被任务暗示了。
红色的任务题目,摆明了最后一定是逃杀环节,郁久霏不希望走到那一步,能用另外的方式解决是最好的。
导演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能说,其实这个关卡就是给玩家发泄用的,四个地图下来,加上这种压抑的环境,大部分玩家应该已经忍到极限了,不管是boss还是普通玩家,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把那些npc当成普通的数据,杀一个解压,杀两个快乐。
而郁久霏考虑问题一向跟普通人不一样,她先考虑的是大家过得这么辛苦,那当然是要救人民于水火啊,所以就把游戏给掀翻了。
现在要再逃杀,就是跟警察作对了。
“其实……导演你想想,现在情况也不差呀,大家都好好的,医院还是出不去,不就是另外一种逃杀游戏吗?”郁久霏小声挽救,后面越说越小声,被导演瞪了回去。
导演忍了又忍,三脚架举起又放下:“我怎么就遇上你这么个玩家了呢?这一关我在想想办法,以后咱们别再见了!不,没有再见!”
吼完,导演气呼呼地走了,郁久霏抹了把脸:“我都懂,导演是太开心,其实这个现状他也蛮高兴的。”
沈西聆双目迷离:“你哪里看出来的?”
郁久霏老实说:“三脚架没砸下来,就是高兴的意思,要是真生气,早砸下来了,跟我医生一样。”
经过吃药那件事,沈西聆已经不对治疗郁久霏那庸医报以任何希望了,那样的精神病院,能治出什么正常人来?
“你说得都对,先去睡觉吧,顺便想想真相怎么说。”沈西聆放弃跟郁久霏理论,没意义。
节目组重新分了住院部的病房休息,郁久霏可以住到三楼的一个单人病人,之前没人住过,挺干净的,还比宿舍楼的单人间大,什么日常用品都有,跟酒店似的。
郁久霏总算能睡了个安稳觉,不用担心有人叫自己起来干活,也不用担心起迟了被嘎掉。
睡到自然醒,郁久霏一看游戏卡,她居然直接睡到了中午十二点半,看来之前还是太累了,不然她会在生物钟的时间醒来。
医院外面还是那么热闹,警方允许一些记者在周边拍摄记录跟采访,看来是发放一定的消息让网友安心,不至于在网络上闹腾影响查案。
节目组没有新的通知,郁久霏下楼问了一个眼熟的场务,才知道导演带着摄影师去拍一些医院内部的情况了,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嘉宾可以在住院部内自由活动,最好不要离开住院部。
郁久霏思索了会儿,又去了废品处理室想看看护工阿姨在不在,结果没见着人,这么多天,第一次来这个昏暗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楼十一,你知道护工阿姨什么时候走的吗?”郁久霏有些担忧地问。
“半夜就走了,警方进来后发现她一直没出去,年龄又大,就暂时送她回家了,你别担心。”楼十一如实回答。
闻言,郁久霏松了口气:“那就好,护工阿姨坚守在这,估计就是为了给自己女儿找回公道呢,这一次,应该能得偿所愿了。”
起床后刚好是中午,郁久霏见废品处理室里没人,干脆先去了食堂看看有没有东西吃,一般来说,地图里没有了厨师跟打饭阿姨,节目组也会自带厨师做饭。
等进入食堂,郁久霏看到了不少人,除了玩家,还有来来往往打包午饭的警察,现在也就大家还在这里了。
郁久霏排了个人多的队,想着把名额让给辛苦的警察,等了好半天才到自己。
在等阿姨打饭的时候,郁久霏眼睛一抬,看到一张眼熟的脸,这张脸她见过照片,却一直没见到真人。
是文忆。
文忆打了份清淡的饭菜给郁久霏,又往郁久霏身后看了看,笑起来:“哦,今天你朋友没在啊?”
对方说的是沈西聆,郁久霏愣了一下,回头看看,又怔愣地转回来:“对,我们也不是时时刻刻混一起的……”
“没关系,这份饭也给你,可以送去给朋友吃。”文忆依旧打了两份清淡的午饭,好似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口味一样。
两份菜色不一样的饭菜递到郁久霏手里,郁久霏点点头,表示感谢,恍惚地离开了食堂,想找沈西聆呢,忽然被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
郁久霏定睛一看,正好是沈西聆:“诶?一号?对了,这个是文忆让我给你打的饭。”
沈西聆接过盒饭,说:“看你这样子,那文忆是会蛊啊,跟谁说话就蛊惑谁。”
刚才交流了几句,郁久霏觉得人家挺好的:“你别乱说,我觉得文小姐挺好的,说话温柔又好听,这种性格,当然招人喜欢呀。”
“看,你还说自己不是被她蛊惑了,她什么身份啊?可以出现在节目组里当打饭阿姨?”沈西聆直白地指出问题所在。
“啊……一定是有原因的吧。”郁久霏自己给文忆找了理由。
沈西聆没话说了,甚至想送郁久霏两白眼。
现在医院没了限制,在哪吃午饭都行,沈西聆就提议去楼上小花园吃,医院住院部为了给病人最好的居住体验,住院部上有好几个空中花园,都是拿钱砸出来的娱乐地点。
郁久霏没意见,她一向不讲究这些。
空中花园都是真花,在冬天里也有些花开放,姹紫嫣红一片,看着心情都好了。
找了个位置坐下,郁久霏眼睛都看不过来了:“诶你别说,在这么好的环境里住着,病都好得快了。”
沈西聆在郁久霏对面坐下:“你之前的精神病院没有吗?”
周围没其他人,楼十一也飘出来,逛了一圈没什么感兴趣的,就躺回了郁久霏的兜里睡大觉。
郁久霏摇头:“不可能给我们这么大的花园,且不说我,还有其他的化学老师、本科生、研究生、教授、杀人犯,给他们一个花园,他们能把医院里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就连精神病院的药房都是防着所有病人的,郁久霏偶尔能进去还是借了其他病友的光,光她自己的话,是无法单独打开门的。
沈西聆一言难尽地看着郁久霏:“你们那什么精神病院啊?养蛊吗?我的实验基地里都没这么可怕。”
“自私先生还不可怕吗?”郁久霏反问。
“……他是他,我是我。”沈西聆割席得相当快,一下子自私都成外人了。
郁久霏耸耸肩,不跟他争论这个,低头吃饭饭。
刚吃过,文忆就端着三杯奶茶过来了,刚好一人一杯,另外两杯不清楚,不过郁久霏那杯是她爱喝的薄荷珍珠奶绿,加西米多加珍珠,平时很难遇上两种都可以加的奶茶店呢。
喝了口奶茶,郁久霏有些震惊:“咦?文小姐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个?”
文忆拉了椅子坐下:“你在火车站转车的时候,都只买这个,他们把消息送到我这里,我就觉得,你应该是爱喝。”
郁久霏开心起来,二话不说先吨了好几口,果然无论压力多大,没有一杯奶茶不能解决的,有就两杯!
“郁小姐,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吧?”文忆等郁久霏喝满足了才开口。
“不知道哦,你来找霏霏有事吗?”郁久霏眼神里带着清澈的愚蠢,一点都不像是寻找真相时聪慧过人的样子。
文忆先是一顿,接着笑起来:“不算大事,不过是希望,郁小姐能够像之前的三个拍摄地点一样,把大家希望看见的真相,说给其他嘉宾听,现在拍摄,还有最后一个环节不是吗?”
听完,郁久霏嘟噜嘟噜吸了半瓶奶茶:“我没意见,前面三个地点,最后的真相确实都是我跟其他嘉宾说的,他们愿意相信我,文小姐找到我倒也正常,不过我更想知道,文小姐你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真相呢?”
面对郁久霏的问题,文忆笑得真诚许多:“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我需要的真相,跟世界上所有人希望看到的真相一样,叫自食恶果,相信郁小姐明白的。”
郁久霏确实明白,她多等了两天没有找导演说自己知道的真相,就是等文忆这句话,她思索一会儿,说:“那我可不可以,与文小姐交换一下,我所不知道的真相呢?”
“哦?比如?”文忆挑起眉头。
“火车站里,彩色绳子编织的风铃与捕梦网;售票员到底为什么没逃过去;你跟陈枫沣原本打算做什么;王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芬芳小区死去的人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魏希鱼怎么死的;吴明峎带着的账本有什么用;谁调换了器官;魏希鱼的母亲留在医院里做什么?”郁久霏把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一一列举出来。
从进入副本开始,郁久霏就发现了很多与事实真相对应不上的点,有点像……拼图里多出来的部分,没有这些部分,拼图也是完整的拼图,可多出来的拼图,好像也能拼进去,只是暂时找不到位置。
离开在即,郁久霏拼不出来了,她确信自己漏掉了其他的拼图,所以只能拼到一些表面真相,还有一些区域,她连不起来。
文忆搅动一下自己的奶茶:“郁小姐,确实聪明,任何一个不对劲的地方,都记在心里,当时没继续找,是因为没时间也没其他线索了吧?”
每一个地图里都有通关标准跟结束时间,芬芳小区没有结束时间,最终是导演喊停,可在有限制的地图里,郁久霏无法完全找到自己所想的真相。
只是这个副本的四个地图可以连在一起,郁久霏才放心往前走,觉得在前面的地图,或许能够找到答案。
现在,作为谜底的文忆,就在眼前,郁久霏不可能不开口去问。
“是,”郁久霏点点头,“导演要往前走,我把所有可以找的地方都翻过来了,还是没找到,只能暂时放弃,所以,能告诉我真相吗?”
文忆叹了口气,摘下自己的工作牌放到桌子上:“也不算什么真相,只是很多人的……无能为力罢了。”
故事最开始,要从郁久霏查到的那位火车站离职女员工说起,她离开得最早,送给火车站的员工,用彩色绳子编织纪念品赠送给火车站相熟的同事做纪念。
而这个女员工,是文忆的表姨,最小的那一个,她离开火车站早,去了其他火车站很快高升,之后来到火车站工作的文忆,没人知道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事实上,这才是文忆可以活命并且实施报仇计划的根源,她有一个身居高位的表姨,是这个表姨,保了她的命下来,还留了足够多的障眼法。
郁久霏听了,哭笑不得:“所以最后,还是在比谁的背景大吗?”
文忆平静地扫郁久霏一眼:“那我有什么办法呢?郁小姐,你跟着节目组拍摄,只是经历了我精心挑选的四个地点,但像这样的地方,在全世界,多到不可思议,甚至可能你每天走过的巷子,就刚失踪过一个活人,没有权力,什么正义与复仇,都是吹牛。”
“不,我只是很震惊,没有说这个办法不好的意思。”郁久霏赶忙道歉。
对此,文忆无声笑笑,说自己去火车站工作,本来就是随便打打工暂时过度,她家境不错,毕业后家里人本来说让她去继承家业,可是她想陪朋友,就千里迢迢来到了那个小镇上的火车站,跟好友陈枫沣度过了一段相当自由快乐的日子。
直到陈枫沣在火车站的档案中,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跟文忆这种大小姐不同,陈枫沣的志愿,其实是想当个刑警,但她身体不好,家里人闹了一通,让她连公安大学都不许报,生怕她在公安大学里念一半转去了法医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