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余光中,身侧那抹素色裙角转身而去。
大妃见他观舞观的认真,有些不悦:“大魏的舞,只一味强调女子柔态,太没有风骨。”
萧铮提杯道:“母亲是爽朗性子,自然不爱看这个,一会有咱们北燕的舞,还望能讨母亲的欢心。”
他说完,舞也不看了,起身更衣去。
云舟端着一壶新酒,经过回廊,步子小而快,然而旁边一扇门忽然被人从内推开,玄色的袖袍伸出来,瞬间将她掠进屋内。
云舟大惊,手一抖,将托盘倾翻,那酒壶坠落半空,又稳稳被人两指勾在手中。
萧铮提着酒壶,撂在案上,将云舟抵在墙边。
“你今日不必再侍宴了,回去吧。”
这是连日来,萧铮除了“上茶”“退下”之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
云舟想起,童宪在席间落座之时,曾向自己投来一眼。
她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殿下,我是宫女,侍宴是我分内的职责。”她低头向他行礼,不肯与他对视。
萧铮凝眉,面露不悦。
方才她就站在自己与大妃旁侧,大妃说了什么,她不会听不见。
自己又是为什么让她避开,她也不会不懂,只是与自己赌气,便执拗至此。
“你以为让大妃看见你,厌恶你,你就能趁机远离本王吗?你不了解大妃,不知道她的手段,你这是在找死。”
似乎有些怕了,少女的睫毛颤了颤,不言语。
“听懂了?”他问。
“听懂了。”她答。
萧铮拂袖而去。
然而回席不久,刚刚还说听懂了的那个人,胆大包天地又回到他的身侧,对他凌厉那抹神色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将托盘上的酒壶换下。
随着动作,袖里露出一截白净纤细的手腕,颜色霜雪般惹眼,大妃向她投来目光。
那目光审视中带有厌恶,从上到下扫过她,云舟目不斜视,迅速退至一旁。
“母亲,下一支便是北燕的舞了。”萧铮开口说道。
大妃笑笑,目光从云舟身上移开,往下头看去。
宴席最后,是北燕的战阵舞。
战阵舞也是一种祭祀舞,破例在宫中宴会上演,是为了祭奠刚刚殡天的北燕大君。
男舞者打扮成武士,手持双刀随战鼓而舞动,气势恢宏,声势浩大。
舞者们忽前忽后地变换阵型,忽而高声欢呼,忽而沉声低喝。
大家喝酒赏舞的当下,一把锋利的钢刀,骤然偏离了原本的队伍,闪着寒芒,向萧铮劈来!
刀势刚猛,直劈萧铮面门。
“大殿下小心!”
童宪和席上另外几名武将立刻掠起,但终是慢上一步。
在众人惊呼的瞬间,谁也没想到,那位萧铮身旁的宫女忽然闪身挡在了他的身前!
宫女张开双臂,像一只展翅的鸟儿,用柔弱的身躯,义无反顾地挡住了渤阳王。
萧铮在沙场身经百战,他几乎立时反应过来,一把将身前的云舟拉到背后,抽出腰间短刃格住一击,抬起一脚便将那刺客踢翻在地。
连玄羽的剑都慢了他半寸。
随后影卫迅速上前,将那刺客按住拎下堂去。
云舟的手腕还被抓在萧铮手中。
太用力了,几乎将那纤细的腕骨掐断。
他回眸看她,眼角因怒气而发红,眸中神色极其复杂。
云舟偏过头不去看她。
她当然知道根本轮不到她来挡刀,但这是她不得不抓住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萧铮:怒火蓄力中……
第18章 、攻心
萧铮的手太用力,云舟的手腕红了一大片。
大妃见萧铮无事,暂放下心,注意力也被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吸引。
后宫争斗几十年,大妃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儿子在将那个宫女拉向身后的时候,身上散发着自己从未见到过的某些气息。
养护得宜的指甲抓紧了扶手。
她刚欲张口说话,底下群臣之中有人在此时出列跪下,声音洪亮道:
“此宫女乃是魏帝之女,如今她都以身回护吾王,说明吾王仁德之政已经感化民心,如今南征已成民心之所向,此女此举意义重大,当重赏!”
出列说话之人正是童宪。
因他提及的南征之事是在座大多数臣子大力主张的事情,所以立刻有人跟随附和。
萧铮冷冷地看了童宪一眼,道:“便如众卿的意,如何厚赏还要问过此女,今日宴席有刺客破坏,众卿就都散了吧。”
说完,也不管众人的眼光,扯住云舟的胳膊,先行离席。
萧锐远远看着云舟那通红的手腕,自顾自叹道:“哎呀呀,便是不喜也不能如此粗暴对待女子,大哥可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云舟跟不上萧铮的脚步,被扯的踉踉跄跄,素白的衣袂飘飞,浮动在萧铮黑色的衣服上,看起来纠结缠绕,暧昧不清。
云舟被一路拖至承天殿暖阁,摔倒在床榻之上。
她挣扎着想起来,又被萧铮一手按下去。
萧铮的手像铁箍一样紧,他处在一种暴怒失控的边缘,瞪着云舟,怒道:“你敢算计我!”
云舟挣扎得气喘吁吁,但毫无作用,她放弃了挣扎,躺在那里,反问道:“刺客又不是我派去的,何谈算计?”
萧铮笑容有些狰狞:“刺客当然不是你派的,你没这个能力,童宪他也没有这个胆子,但是,你们在心照不宣的合作,从我手里讨这个赏!”
萧铮的手再一次落在那纤细的脖颈旁,只要稍微往上一点就能掐上云舟的脖子。
他停在那里不动,手背疤痕下凸起血管的脉络。
“你知不知道自古以来,一个当权者发现自己被身边亲近的人联合算计,那些人会是什么下场?”
云舟坦然地看着暴怒的男人,唇边溢出一丝淡淡的冷笑:“亲近?殿下是不是说错了?不久之前我的父皇才去世,殿下的手或多或少也沾了他的血,殿下与我之间,何来亲近二字?”
萧铮被激怒到冷笑,声如薄刃:“我说过了,你的父皇可不是死在我的手里,你以为那个密道真的能躲开我北燕围城的大军吗?我故意放他逃走,就是要他死得远远的,想让我的手和刀剑沾上他的血?他不配!至于亲近之人……暮云舟,你该当知道我想要什么。”
萧铮说完这句话,松了压住云舟的手,两指微曲,划过她细腻的脸颊。
他既然这个时候还肯暗示他想要她,那么就还有争取的机会,云舟躲开他的手,翻身坐了起来,避重就轻道:
“殿下如此震怒,我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不过是想讨一个小小的赏,又无关殿下的江山社稷,渤阳王即将坐拥天下,难道还如此吝啬吗?童宪将军一共也未与我说过几句话,今日之言也是样样为着殿下的声望考虑,殿下曲解我也罢了,可不要曲解童将军的一颗忠心。”
那一日,她和小钗离开临风阁后,因宫门下钥,已经无法回到值房,她和小钗依偎在门口,小钗打着瞌睡,云舟抬头,看着头顶四方的天,觉得心里从未如此清明。
第二天云舟去见过赵婕妤,得知了她的阿娘与童宪之间的渊源。
赵婕妤听到童宪的名字后很是惊讶。
在赵婕妤进宫之前,在南兹时她曾经差点与童宪定亲,媒人都已经上门。
然而赵婕妤的父亲忽然被调往魏都,赵父在都城没有根基,便将女儿送进了深宫,以此谋求一个靠山,赵婕妤虽不太得魏帝的宠爱,但因与刘妃交好,刘妃的父亲对赵父略有照拂,也算顺遂。
只是原该是一对的青梅竹马,如此被拆散了。
赵婕妤后来辗转听说童宪离家出走,失去踪迹,只是没有想到,原来他竟然投入了北燕大君的麾下,如今已经做了将军……
待童宪再次来承天殿禀报。
云舟守在殿外的走道里拦住了童宪。
“将军留步。”云舟福了一礼。
童宪见是她当即停下。
云舟开门见山:“童将军不要怪云舟唐突,只是宫中不适合长谈,恕云舟不能委婉,历来南兹大族都以在大魏为官为荣,以将军之才,不肯为大魏效力,而是投入北燕大君麾下,这里可有我阿娘嫁给我父皇的缘故?而将军在北燕大君所赐那位妾室去世后至今未娶,又是为何?”
童宪被问的呆住,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似乎泄气一般,他垂下头:“确有阿念的原因。”?3?7?3?8?2?5?0?8
云舟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问道:“若有机会让我阿娘出宫,将军可愿意帮忙吗?”
童宪眼睛一亮,但转瞬又熄灭,道:“你我若共谋,恐怕很多事逃不开大殿下的眼睛,到时候怕是弄巧成拙。”
云舟道:“你我如果真心要做同一件事就不需共谋,将军是聪明人,只需等待,若有一日见到机会,请配合于我,我的阿娘能否逃脱这深宫桎梏,要拜托将军了。”
说完云舟要行大礼,被童宪一把掺起:“我明白了,现在世道如此之乱,总有机会。”
说完便大步而去。
云舟知道萧铮在做世子时便与自己有渊源,或对自己有些喜爱。
他把赵婕妤留在宫中,可能也是为了以此来辖制她,所以云舟若直接去求,他定不会同意放走她的软肋。
云舟想为阿娘求自由就只能冒险用更张扬的方式去过明路。
她只是没想到,机会来的如此之快,在宴席之上刚好有刺客出来,助她当众逼得萧铮不得不允准她的所求。
承天殿外,响起淅淅沥沥之声,是外头下起了雨来。
萧铮的脸色冷得像冰,他咬牙问道:“我知道你要讨什么,囚鸟金笼窥,你想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他露出一些戏谑的神色:“你该知道我对你有些喜爱,想要你的人,你觉得我会放你吗?群臣说要我赏你,我赏你金银绫罗,赏你做个妃子也是赏,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放你走?”
原来,他是以为自己要走……她当然也想走,但就像他说的,他一定不会放,但这样,让阿娘走似乎就变得更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