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把利剑,锋利且疾驰。
方舒窈背脊一麻,冲入耳中的急促脚步声令她顿时就乱了手脚,脚下一滑,手上一松。
“啊!”
一声痛呼在顷刻间淹没在了厚重的雪地中,仅留下沉重的闷声,方舒窈整个人完全失去平衡跌下了围墙。
身体被冰冷包裹,头皮阵阵发麻,周围却是寂静一片。
预料之中的围堵迟迟没有到来,就在方舒窈坚持不住寒冷的冰冻正要动弹之时,头顶忽的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漫不经心,冷漠轻蔑:“不是说了让人把她送回去,她怎还在宫中待着?”
“王恕罪,小的这就派人送大梁公主出宫。”
这人就是辽疆王,卫司渊!
几乎是周围有脚步声响起的同时,方舒窈霎时恢复了动作,迅速从雪地中爬起来,顾不得头上身上乃至脸上的雪花,连忙出声道:“等等!”
带着被冰雪蒙染过的嗓音带起一丝沙哑,急促且又呼吸不顺,叫刚转身迈步的高大男子脚下步子顿了一瞬。
“贸然闯入,并非有意冒犯,可否耽误您些许时间,我想与您当面谈谈。”
方舒窈抬眸之时,男人精壮的背脊清晰地映入眼中。
宽肩窄腰,肤色深沉,热烫的汗珠顺着脊柱滑落而下,落入胯骨一侧的黑色系带中,勾勒出那强健有力的腰身线条,像是一幅蛊人摄魄的男色画卷。
方舒窈有一瞬怔神。
她本为医女,对于人体的身形结构极为熟悉,也见过不少赤着上半身的男子,可从未见过像卫司渊这般线条弧度优越到极致的身形。
直到那副身躯缓缓有了动作,转动着终是回过身来面向了她,正面的紧实肌肉带来了更大的视觉冲击。
随之而来的是心中的震惊和讶异。
冰天雪地之中赤身练拳,这人莫不是都不知寒冷的。
随着视线中的又一滴汗珠滑落,方舒窈这才猛然回神。
此时她应当为了保持大梁公主的端庄矜持而羞红了脸并慌乱别开视线去。
她忙在衣袖下掐了一把穴位,令面颊霎时攀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来,视线却忍不住上移,落在了卫司渊脸上。
不同于大梁人温和内敛气质的长相颇具有攻击性,幽暗深邃的冰眸狂野不拘,瞳色湛着浅棕色的光泽,和他麦色的肤色相互呼应。
浓密剑眉斜入鬓,挺立的鼻梁使整个面部轮廓棱角分明,分明是俊美的模样,却无一不透着嚣张狂野的气焰,令他即使面无表情,也看上去强势凶狠。
方舒窈没由来地想到了曾在山林中见过的猛虎。
慵懒,又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姿态,是身为王者的绝对压迫。
那双薄唇微动,牵扯出一个轻蔑的笑意,嗓音冷淡低沉,更像是在嘲笑她此时狼狈的模样:“你想怎么谈?”
方舒窈看着眼前居高临下的男人,心里又忽的想到了方才他那生猛的一脚。
那么粗的木桩都能被他一脚踢断,更不知他身体里还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这种男人,自不是善类,更让人难以在他面前维持镇定和淡然。
周围虽仅有几名拿着毛巾衣物的侍从,但在寒冷雪地中,未着上衣的卫司渊,以及她此刻狼狈的模样,皆不是适宜谈论正事的准备。
可她已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方舒窈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学着大梁公主的端庄模样,柔着声缓缓道来:
“如今大陆战乱不断,大梁手握大陆重要的贸易之路,却实在难以抵挡周遭的豺狼虎豹,辽疆强盛,我大梁国诚心想与辽疆建立友好邦交,愿意将贸易之路转让辽疆三成,并永久地向辽疆无条件开放整条贸易之路,不知辽疆王可有兴趣与我国联盟吗?”
女子的娇声带有大梁特有的柔软音调,绵软得像脚下踩不实的雪地,又温柔得像春日里的一汪清泉。
眼前的男人却对这番话听得兴致缺缺。
眉眼微抬,幽深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在方舒窈身上来回流转,淡声道:“你看我辽疆像是对大梁那一亩三分地感兴趣的样子吗?”
方舒窈一噎,险些要被他傲慢狂妄的态度激得维持不住脸上的神色。
但她很快还是将心中的鄙夷生生压了下去,进而道:
“大梁与辽疆地域形势不同,盛产的商品种类也不同,两国交好正好能够互补其中不足,若是打通了这条贸易之道,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钱财不嫌多,越富裕自能越强盛,辽疆王何需与钱财过意不去。”
卫司渊眸中的灼灼目光始终未从方舒窈身上移开。
在她逐渐恢复红润的嫣唇一张一合之际,方才落于她发丝眉梢的积雪逐渐融化,化作冰澈的水珠划过她娇嫩的脸蛋。
明艳又靓丽,仅一眼便吸引了他的目光,而后便不舍就此移开,明目张胆地欣赏着这张令人赏心悦目的娇容。
方舒窈被这一道灼热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自在,她从未被哪个男子如此直白地来回将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即使是自抵达辽疆后不断有人大胆直接地打量她的模样,也从未有人像卫司渊这般堂而皇之。
辽疆人的长相和身形与大梁相差甚远。
辽疆男儿健壮高大,眉目深邃浓烈,浑身都透着一股叫人难以直视的狂野粗犷之气。
就连王宫中随便一个身份低微的侍从,似乎都要比大梁的先锋将领要生得凶猛更多。
而眼前的男人,显然在辽疆也是人中龙凤的优越存在。
高大得像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强健的身体壮而不腻,寻常人即使是刻意锻炼,也实难达到他这样的完美比例。
辽疆的女子则同样身材高挑,骨架偏大显得不再娇柔纤瘦,眉目大多显得英气凌厉,像是画卷中描绘的飒爽女将,随处见到一人,皆是可以举枪骑马上阵杀敌的凶悍模样。
所以像方舒窈这样娇小玲珑的身形,实在是稀少罕见。
且她这一张极具大梁风情的明艳长相,即使是两国不同的种族不同的审美,也无法否认她是美得不可方物的绝美存在。
辽疆天生的种族优势令他们在大陆的势力不可撼动,所向披靡的军队令众国闻风丧胆,只能俯首称臣。
如今越发撅起的大梁贸易商路成了周围列国垂涎三尺的肥肉,纷纷虎视眈眈觊觎着这片土地,皆磨拳擦脚地想要来分上一杯羹。
大梁若是不能取得辽疆强大的庇护,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周遭列国宰割撕碎。
大梁有求于辽疆,而她有求于大梁朝廷。
这份美貌,便成了她与之交易的筹码。
对于卫司渊唐突冒犯的目光,方舒窈只能隐忍忽视,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再次出声道:“辽疆王对此,可有兴趣?”
卫司渊缓缓回神,好似意犹未尽地将视线收回,唇角的笑意渐褪,面上已是有了不耐之色:“很显然,我不感兴趣,公主请回吧。”
也不知这话说的是她提出的利益交换,还是别的什么。
眼看卫司渊就要就此转身离去,方舒窈慌乱地瞪大了眼,无法想象方才还饶有趣味看着她的男人,对于如此大的利益竟真的
毫无兴趣。
那他对什么有兴趣?
权势、名利、金钱。
还是……女人?
“等等!”方舒窈慌忙出声,脚下步子下意识朝着他的方向上前两步,“还有……还有一事,除此之外,大梁也诚心想与辽疆联姻和亲,我、我愿留在辽疆,助两国长久交好。”
若是真正的大梁公主在此,大抵是用不着她纡尊降贵这般将自己推销出去的。
可方舒窈不是公主,并且在最初抵达辽疆时,就已是被人冷漠苛待地回绝了和亲之意。
这会再硬着头皮提及此事,方舒窈只觉脸上热烫得厉害,几乎用不着掐那穴位,就能达到女子矜持娇羞的红润模样。
辽疆女子稀少,个个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香饽饽。
近年来也不乏有别国为讨好强盛之国往辽疆送来美人。
只是不知为何缘由,那些美人不是被辽疆王转送旁人,就是直接将其送回,就好比此时方舒窈面临的境遇。
方舒窈心里摸不着底,不知这位辽疆王究竟是不近女色,还是眼光挑剔。
袖口下的手指来回搅动着,在短暂的沉默间越发紧张了起来。
卫司渊转身的动作一顿,栗色的眸底显而易见升起一股方才所没有的兴致来。
眸底映着少女白里透红的娇艳面容,那泛在她滑嫩肌肤上的红润,像是树上熟透了的红苹果,让人忍不住落定了视线,将这一美景尽收眼底。
而他也毫无顾忌地就这样做了。
热烫的目光完全落在她脸上,将她又来回看了一遍。
视线灼得她脸上热烫更甚,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令人止不住在心里升起一丝胆颤的躁动来。
然而下一瞬,那双弧度优美的薄唇,却发出了淡漠的冷声,毫不留情地,将她的燥热浇熄。
“猜得不错,女人的确是我最感兴趣的,但你,我并无兴趣,公主请回吧。”
第2章
离宫别馆内。
见惯了大雪纷飞的两名是从,一人撑着伞,一人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汤药,乘着夜色快步走在前往主院的小道上。
到了院门前,撑伞的侍从向门前的侍卫通报道:“公主殿下的汤药熬好了。”
守门的侍卫快到换班的时间了,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道:“今儿来得还挺早。”
“公主殿下已是服药好几日了,今儿个御医替殿下诊过脉便减了些药材,这便熬制得快了些。”
侍卫微微颔首侧身放了行。
入院后,端着汤药的侍从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位公主殿下总算是快好起来了,待她走了,咱们也就能调回宫中了吧。”
另一人微微颔首,带着些许不满也压低了嗓音:“一月能病两回,也不知大梁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娇弱,照这身子骨,岂不成日都得与汤药作伴才活得下去。”
话音刚落,站在主屋门前的丫鬟皱着眉头就冲进了大雪中,气焰嚣张:“谁说我们要走了!你们辽疆的下人就是这么在主子背后嚼舌根的吗,当真一点规矩也没有!”
这是大梁公主的贴身丫鬟,名唤翠柳,此行同方舒窈一并来到了辽疆。
与两名侍从走近后就显露出翠柳与之相差甚远的身形高度,她几乎比这两个还未成年的侍从矮了一个头。
两名侍从垂眸看了她一眼,对于她毫无威慑力的气势丝毫不在意。
其中一人淡声道:“王早已下令送你们公主殿下回大梁,不过是因着她身子娇弱病倒不起这才又耽搁了几日,王既是无意与大梁和亲,你们不回去,难不成还想赖在辽疆不走吗?”
这话戳中了翠柳的痛处,她面色一变,顿时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