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珠走在卫虞旁侧,听着卫陵和王颐熟稔地说话,一股莫名的怪异感浮现出来,本?要说自己走得累,先回去了。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她反复想过,到底没有说出。
叹气,算了。
只希望快些去观景台后,好回府。
再无心看四周景色,却时不时要被一双眼望一望。
不知?是第?几回了,隔着卫虞,曦珠终于没忍住暗瞪了卫陵一眼。他?像是努力许久后,终于得到回应般地笑出声来,很快又?将薄唇紧抿了,眼里的笑转瞬即逝,再偏头去与王颐接着说话。
不过是路上的闲聊,扯东扯西的,但她听清了一件事。
他?要去神枢营了,明早就?去入职。
她记得前世,他?是在翻年的正?月才去的,但现在提前了近三个月。
不免想到寺庙寮房内他?的话,似是为她才去的。
“卯时不到就?要起?,天还黑的,三哥怕不是起?不来床吧?”卫虞哼声。
“嘿,我再起?不来,能有你厉害?不知?谁睡到大晌午,连饭都不吃,那话本?就?那样好看?”
说的正?是昨日,卫虞前晚看话本?子大半宿,起?时太阳落山。三哥去与她说奉山观景的事时,瞧见那书。这会卫虞可怕三哥在外人面前说起?,一时气软咕哝。
却是两人斗嘴时,卫陵又?侧过头,对?的是卫虞,眼看的是曦珠。
曦珠只管走路,不敢再回瞪,怕多?了被人瞧出来。
好不容易捱到山顶。
观景台修筑有五层,呈宝塔状,搭的鸳鸯碧瓦,最上层廊道?檐角悬挂有铜铃,被寒风一吹,叮当作响,从陡峭的山巅,飘传至空寂的后山山谷。
一行人走入其中,只有卫虞怡悦地四处瞧瞧,左右摸摸。
随着楼层愈高,又?建在山顶,往上走,人愈少。
到第?三层楼时,曦珠站在狭窄的廊道?处,朝外看去,摇摇欲坠的样子。
再往高处去,她怕自己等会不敢下来。
卫虞与她搀着手臂,自然察觉出,凑近切问:“表姐怎么了?”
这话叫前头两个男人都转回头来。
王颐忐忑一路,到现在都还未与人说上话,这会见心上人脸色不大好,没忍住问道?:“柳姑娘是不舒服吗?”
曦珠看向他?,又?不由?被旁边的视线招去。那人的目光在她与王颐之间绕了个来回,近乎一种审视,冰冷的似淬着寒冰,陡地怕他?知?道?王颐有意她,不知?会引出什么事来。
莫名想起?两人关系这样好,难道?没说及?
今日,她实在被这两人扰地心累。
曦珠笑了笑,对?卫虞道?:“我走得累了,想找个地歇息会。你们去玩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卫虞还没到最顶楼看过,可见表姐这般,只好撇嘴应道?。
“好吧,那等会我来找你。”
如此,曦珠便和青坠下至二楼。
离去前,她瞥眼过去,卫陵的嘴角紧抿,眼皮微垂,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
方才还是生气,这会竟是难过。
他?最后望她那一眼,又?有些紧张,和可怜似的?
从在石阶上撞见他?和王颐时,他?就?不大对?劲。
直到供人休憩的室,她还在想此事。
青坠从携带的铜壶里倒出热水递来,曦珠接过喝完,好歹缓过些,敲起?有些酸胀的腿。
僻静之中,她有些无奈,也不知?他?当下在想什么。
可不把事摆到跟前,就?还是一片白茫茫的雾,谁摸得清谁。
忽见青坠翻起?衣袖,起?身四处张望。
曦珠见状问道?:“怎么了,有东西落了?”
青坠慌道?:“是我新绣的荷包,刚还在我袖里,现在不见了。”
曦珠帮她找过圈室内,不见丁点影子。
青坠恳切道?:“恐怕是落在三楼了,我还记得那时摸到过,您能不能在这里等等,我去找过,很快回来。”
荷包是女子贴身事物,丢了怎么是好。
“那你去找,我在这里等你。”
“这里只您一人……”犹豫不决。
曦珠道?:“没事,这里也没什么人,且护卫在楼下呢,不会出事的,你快去快回就?行。”
如此青坠便出去了,单留曦珠在室内。
寒风从山间的枫树林,袭过竹篾青帘的细隙,缓缓流进室内,带来一阵略带苦涩的清香气。静谧之中,垂落肩上的薄纱浮动,曦珠望着窗外漫山的红叶,渐渐地,有些出神了。
她隐约记起?前世第?一次来奉山,也是这年的这个时候。
也是与卫虞一道?来的。
也碰见了卫陵。
他?是和他?那群朋友来的。
她很高兴,时隔一个多?月再见他?,即使?他?忘记了承诺她的及笄礼,也得知?他?喜欢上姜嫣。
但那瞬,她还是高兴。
好久了,她没见过他?。
只要见一面就?好了,她不贪心。
哪怕他?的目光只在她身上一瞬,笑一笑,应过她的行礼,就?转到别处去,仍旧散漫地笑,似乎这世上没什么能让他?停留。
直到姜嫣的到来。
然后呢?
……
然而,她不记得接下来的事了。
姜嫣今日也来了吗?
“柳姑娘。”
有谁在叫她。
曦珠回神,这才发现有人正?在青帘外,一身天水碧绫缎袍子。她方才见过的。
是王颐。
他?来这里做什么?
只是这个疑问才冒出,就?见人走了进来。青坠还未回来,此处只她一个人,曦珠心惊,骤然起?身。
王颐收到卫陵的示意,让他?来二楼找柳姑娘,道?那个叫青坠的丫鬟已?被他?想办法支开。
他?几乎是秉气来到此处,原是想等柳姑娘应下才进来,但适才一路心惊胆颤地过来,又?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怕真地被别人看到,到时不仅是他?,就?连柳姑娘的名声也要受损。
原想还是不要做这样违背德行的事,但卫陵为他?做了这样多?,若是他?退却,便是辜负了好友的费心。
另则,他?的确想确定柳姑娘的心意。
脑中乱糟糟的,再想及卫陵说过让他?速战速决,别拖着,只有这一个机会,王颐便不敢犹豫,强撑起?颤抖的手,就?掀开了帘子。
一进来,竭力按捺慌张,匆瞥过眼,里面果真只有柳姑娘一人。
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就?低下了头。
此刻的王颐又?是后悔,又?会昂然,又?是担忧,万般愁绪堆拢,后知?后觉地,他?赶紧拱手行礼道?:“柳姑娘,王颐冒昧来找,是有事要与你说。”出口的话都带着颤音。
曦珠见他?这般模样,先冷静下来了。
尽管才见过三面,但王颐品性纯良,应当不会出什么事。
只是他?不是该和卫陵一道?吗?怎么来找她了,还是有事要说?
蹙眉间,见王颐微红的面,曦珠明白过来。
太容易看出了。
王颐只觉脸在发热,连同手中紧握的玉佩,也烫地他?快拿不住。
王家崇玉,自从母亲和国公夫人说过议亲的事后,他?便将这块玉备好,就?是想等和柳姑娘的婚事过了明面,将玉给她。
但今早临出门前,不知?怎么,他?把这玉也带上了。
寂静的室内,时不时从外传来风过林声。
王颐不敢再耽误,更?怕有人过来,将快跳到嗓子眼的心压回去,赶紧道?:“我知?晓此番举止鲁莽,但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今日也是偶然遇见,便想问过你。”
他?重说这话,却是为了不暴露出卫陵帮他?,才得来这个机会。
王颐缓口气,这才将想过多?遍的话说来:“柳姑娘,我……”
有些磕绊,好歹也说出了。
“我喜欢你。”
话音甫落,曦珠便见他?耳朵更?红了些,都快与外头的枫树叶子一样。
“那次若邪山出事,若是没有你,我怕是现在也不能活着了,我很感激你,虽我后来知?晓是因卫陵之故,你担心他?,才会去国公夫人让人去找,算是顺道?救的我,但我还是将你视为我的救命恩人。”
“我那回去公府看望卫陵,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喜欢你了。这话轻佻,但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告诉你,后来回去路上,母亲说她把那只玉镯给你,我更?高兴,那是她出嫁时,外祖母送她的,她平日珍惜得很。母亲也说她喜欢你。”
话至此,越来越小声。
王颐想到柳姑娘的父母,将声再提些,接道?:“我爹娘都知?你来京城投奔公府的缘由?,你不用?担心,我家里人都很好,我娘你见过了,我爹他?脾气也好,他?们一定都会好好待你的,我也会好好待你的。”
……
他?又?说了许多?。
平日他?不是那么多?话的人,但对?面的平静,让他?一颗心,似在被不断翻滚煎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