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恒虞拿点心的手微滞,然后自然地吃了起来,含糊道:“嗯。”
许呈晋告诉他朝堂上刚宣布的事,“皇上着意于?武举,下了决心要办大,若是能够一举得个状元,必然是万众瞩目。”
他仔仔细细地为儿子分析了当?前的形式,“武举的确是个极好的路子,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年的时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
“你想走哪条路?”
他等?着许恒虞的答案。
按照许呈晋的意思,心里还是更希望许恒虞能直接去战场,战功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武举场上一对一,点到为止比出来的成?绩,先别说是不是花拳绣腿,只在那些老臣武将心里恐怕就?不屑一顾。
只有浑身?沾满过鲜血,才是战功。
许恒虞没让许呈晋等?多久,咽下嘴里的点心,说出了他的选择,“爹,我去边疆。”
他答应得这么?快,许呈晋反倒不放心起来,细细说起了战场的可?怕,许恒虞耐心地听完他一字一句的恐怖血腥的话,勾勾嘴角,“我知道的,爹。”
“......”
许恒虞一脸笑意,许呈晋微微叹气。
他第一次说出了心里的话,语重心长道:“虞哥儿,卓哥儿是嫡子,又有他母亲照看,很适合守成?,将来许家必然也都由?他继承,爹很放心,山哥儿性子闷,但和卓哥儿关系近,两兄弟也能和和睦睦。”
“唯有你,爹放心不下。”
他眼?里是满满的疼爱。
许呈晋不看重嫡庶,同母所?生?又如何,他亲弟弟为了自己?的好处利益,照样?能毫不犹豫地出卖他。
家里这几个孩子他看着长大,前院一起练武的时光让他们?远比其他家族的兄弟姐妹亲近。
“这是爹的私心,爹希望,你能替爹拿回曾经丢失的城池,能有一身?战功,重燃我许家将门之光,也不枉你爷爷对爹的悉心教导。”
他重重地拍在许恒虞的肩头,“日后你分出去了,也能和许家守望相助。”
“爹只想看着咱们?许家长长久久地,永远在京城好好地活下去。”
许恒虞起身?弯腰,“定不辱命。”
等?着许呈晋安排的许恒虞突然饱受了三天?的浓浓父爱,在大太太眼?刀没飞过来之前,许恒虞自觉地主动出府避风头。
“小不点。”
桃桃回头,差点闪了脖子,揉了揉,先对梯子上比划牌匾的伙计道:“对,就?是这儿。”
伙计举了很久了,他龇牙咧嘴地挂上,边砸钉子边道:“东家可?真仔细。”
桃桃听到了,那是,种花家的对称美是深入骨髓的!
“四少爷,您来的不巧啊,我这儿正忙着呢。”
许恒虞负手而立,扫视了一圈里头热火朝天?的场景,摇摇头可?惜道:“若是答应我帮你,怎么?会只这么?个小店铺。”
“哎,四少爷这样?想就?不对了。”桃桃摆手,“我这本就?是小本生?意,太大了我也管不下来,再说,这只是看着小,里面那是五脏俱全的。”
开店的顺利让她有点兴奋,桃桃略微得意道:“这叫个人风格,等?到时候修好了,一定让你们?大吃一惊。”
她挤挤眼?睛,“四少爷,到时候别忘了送个大花篮!”
许恒虞被她吃大户的表情逗到,再看了眼?这家小店,也觉得和小不点很相似的,他叹息:“我恐怕等?不到你开业了。”
“我,很快要走了。”
许恒虞很早就?时时缺席前院的晨练,他去哪里这件事,早就?在许家子女间心照不宣了。
许恒虞自己?也明白,自他答应去城郊大营,就?知道这天?迟早回来,现在,他想多四处走走,想记住家乡的味道,想记住眼?前的人。
多怕,归乡后,故人不再不识君。
他声音温柔,“上回你送了我生?辰礼物,我还没有送你回礼,你告诉我,想要什么?。”
就?让他最后在为她做件事吧。
“真的吗!”桃桃却大喜,双手合握:“求代邮!”
许恒虞:......
她拿出几盒面霜,“边关苦寒,风霜皲裂皮肤的事常有发生?。”
她阿娘再泼辣也是女人,真丑了也会哭的。
“还有还有,阿娘她不舍得,回头我去买些衣服,四少爷帮我带上吧。”
许恒虞满脸麻木,听她叽叽咕咕。
乡愁什么?的,全没了。
桃桃又看许恒虞面如冠宇,熠熠生?辉的样?子,想到这么?俊一张脸也要去吹冷风,颇为同情地再加一盒,“您也可?以用用。”
她想了想,补充道:“喜欢的话,到时候给您打八折!”
小本生?意,他懂的嘛。
许恒虞愤然离去。
桃桃挠头,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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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恒虞自然是答应的。
他回去后就?让吉泰来收走了桃桃备好的包裹,战事紧急,刻不容缓,没过几日他就?要离开。
许呈晋没想声张此事,只身?一人骑马送许恒虞出城。
因为练武,许恒虞的身?量和他差不多,今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但必然,都已经远远越过他了。
他感慨道:“去岁你十五岁的生?辰时,爹就?把他当?作是你的及冠之礼了。”
许恒虞十五的生?辰办得格外大,李姨娘头上带着红巾高兴了好几日,前些日子得知许恒虞要走的时候,愣了半晌,大哭大闹,坚决不同意。
甚至有下人听到李姨娘在院子里哭骂,说这是因为大太太忍不下四少爷,故意撺掇老爷送四少爷走的。
对娘亲,许恒虞从来都放心不下,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猛地跪下:“爹,有一事,儿子不得不说。”
他把李氏对娘家舅舅的千依百顺和二叔一家的所?作所?为一一道来。
许恒虞:“舅舅滥赌,二婶婶又惯会哄骗娘,她把控着中馈,自己?不会拿中公的银子去替娘补贴。”
他隐忍道:“娘她是,偷偷卖了您送她的先帝御赐之物,才贴了空缺。”
当?初许呈晋回京,李氏正是又卖了一批,心里恐惧才迟迟不归。
他不在,娘亲有父亲看着,再闹也闹不出大事,这是个好机会,有些事,堵不如疏。
“还望爹看在儿子此去前路未知的份上,原谅娘亲吧。”
许呈晋着实被李氏的胆子震惊到了,官宦人家得御赐之物是无上的荣耀,哪怕是陛下赏赐的旧衣服,也得好好保存,李氏从前要了很多,他想着女子爱娇都给了她,没成?想,竟背着他就?这么?卖了。
“爹知道了,你安心去吧。”
许呈晋不忍为此责怪儿子,扶他起来,“我会处理好此事。”
最后一件隐患解决,许恒虞顺从地站起来,翻身?上马,寒风飒飒地吹开他的斗篷。
“驾!”
沙场征战,扬名万立,这一天?,许恒虞等?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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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国?丧结束,新帝登基,年号成?安,对朝堂也重新洗牌,令众人瞩目的是,先帝的宠臣许呈晋不禁没被新帝明升实贬,调去其他位置,而是官晋一位,成?了当?朝的耀眼?的左宰相。
这么?好的老臣待遇当?然也不止他一个人,只是能坐到宰相这么?高位置的,唯有他一人。
不少人更加巴结起了许呈晋,他倒勤勤恳恳,毫不张扬,全心做好成?安帝的忠臣,替他做好战场的后备。
有人酸有人嫉,但都没持续太久,因为马上,他们?全心都扑在了四个月以后的新帝选秀,后宫位置多多空悬,唯有皇后和纪妃二人,皇嗣中更是只有一位皇女,这才是最大的香饽饽啊!
许大太太也念着这件事,新帝仁慈,放归了许多老人,她专程花重金聘了位宫里的嬷嬷,就?等?着她出宫了。
“元儿,等?嬷嬷来了,你要尽心和她学习,她浸淫宫中多年,对这些规矩门道极清楚。”
她怜爱地摸了摸许嘉元的脸,“能少走些弯路,总是好的。”
许嘉元低声应下,错开头,没让母亲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惶然。
晚上许呈晋兴冲冲地回家,和夫人分享喜悦,“陈忠来了信,他见到了虞哥儿,这小子,不肯跟着其他新兵练把式,当?天?就?溜进了前线,竟然还斩杀了不少塔兰族的精锐。”
“最后被他们?千夫长抓着挨了十个板子!外加封了个百夫长!”
他嘴里骂着活该,却笑意满满。
大太太安静地听着,许恒虞被大人费尽心思地送去了战场,解的是心结,老爷已经告诉她,未来是卓哥儿继承家业,这许恒虞再受宠再能干,也只能分个两成?家产。
不足为惧。
他们?正聊着许嘉元的事儿,门外的小厮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地喊了起来:“老爷,夫人,老太太她不好了!!”
第48章
小?厮说的气?喘吁吁不明不白, 急得许呈晋夫妻二人立刻坐上马车赶去西街许家。
此?刻天已擦黑,府里?好几处都?没点灯,黑黝黝的一片, 宁安堂里已经隐隐有了哭声,许呈晋不由更加着急,三两步冲了进?去。
“大哥!”许呈辽第一个看见他,擦擦眼角的泪,悲切道?:“你终于来了,母亲就快撑不住了......”
许呈晋眼神落在床铺在的老太太身上,她一头白发没了光泽,眼下发青脸色发黄, 萎缩在厚厚的被?褥下面?,可怜又痛苦。
“究竟怎么回事!”许呈晋怒喝。
许呈辽被?自家哥哥勃然的怒气?吓了一跳, 哽了哽, 才道?:“大哥你知道?的, 一年前母亲就病过,之后病情起起伏伏, 身子一直也没大好。”
“今日黄昏还?和几个哥儿姐儿说话, 晚上就口吐白沫晕过去了, 郎中说是气?血攻心, 叫我备着后事......”
二太太这?会儿也捏着帕子走?了过来, 语气?里?带着自责, “母亲怕扰了大哥,也不叫我们去传,这?才......”
许呈晋冷眼看着这?夫妻俩一唱一和, 明明上次太医看过后,私下里?言说老太太底子康健, 只要?勤加锻炼,少食荤腥,必能活得长久。
他撇开眼,看着昏迷的老太太,心里?涌上几丝莫名的情绪,只道?:“房间冷,多些烧好炭,太医稍后就到。”
二太太在边上听到这?话,眼眸猛缩,她缓步走?到老太太跟前,嘴里?道?:“大哥孝心至诚,都?怪老爷没什么本事,请不来太医,不然也不会让母亲白白受这?么久的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