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病名他并不陌生,娱乐圈里因为各种原因被曝出患有抑郁症的艺人不计其数。
可他记得当时看到这瓶药纯属事发突然,而且后面姜烯想都没想直接给了他一瓶,总不能是他提前预知到自己会看到早就准备的好吧……
他脑中一瞬间想到很多种可能,沉声问道:“清北,你会不会是弄错了?”
“嗯……应该不会,这药按理说就是治抑郁或者焦虑的。”曲清北用指甲扣掉一部分贴纸确认了一遍。
董酥白把视线重新移回药瓶上,沉着眸子一言不发。
曲清北这会儿才注意到他的状态,尽管董酥白以前开玩笑的时候表情也不会有太大变化,但这次显然是一种反常的沉默。
他咽下嘴里还没嚼碎的饺子,迟疑地问道:“董哥,这药是谁给你的啊?”
董酥白把瓶盖拧上扔回包里:“姜烯。”
“啊?”曲清北愣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不能够吧……”
也不怪他觉得难以置信,姜烯平时对谁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扎在哪个人堆里都能聊得勾肩搭背。闲来无事还喜欢招惹自己,愣是要给人惹无奈了才肯罢休。
而且这么久相处下来,他也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他是这么想的,嘴上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出乎意料,董酥白没反驳,勉强勾着嘴角淡淡一笑:“他一直都是这个性格。”
化妆间里开了很强的冷气,刚刚还热腾腾的饺子没一会儿就凉了。
曲清北放下筷子,想了想,还是说道:“董哥你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吧?也可能是他借用了别人的药瓶装维生素,我妈也喜欢这样乱装东西。”
以前拿可乐瓶装酱油,他回家端起来猛喝一口,险些给自己喝的背过气去。
董酥白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机屏幕被他亮了又灭。
他沉默片刻,突然问了一句:“清北,你刚刚说很多患者介意别人知道这些?”
曲清北点点头:“是啊,现在对于心里疾病的普及还不到位,在很多人眼里这些事情就是在吃饱了无病呻吟,根本不值得特地花钱去医院看。”
“我之前就见过几个孩子,可能学习压力大吧,整天睡不好也没精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家长说了,最后还被反骂一句矫情。”他耸耸肩,轻叹一声,“所以我以前干这行的时候真的挺无奈的,毕竟在有些患者家属看来,心理咨询就是一个骗局、一个不需要存在的地方。”
董酥白听罢低低应了声,转言催他去找化妆师过来,还是不放心地给姜烯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少气无力的,像是介于想睡又不能睡之间。
“哥哥?”
董酥白这电话打的自己都没想好要说什么,就是本能地想听听他的声音而已:“你干嘛去了?怎么听起来那么累?”
“不是累,是又无聊又困。”
耳边传来椅子挪动的咯吱声,姜烯走到一处角落才跟他解释道:“我不是跟你说我带了两个刚出道的艺人吗,实力不太能打,但是下周就要上台了,公司这两天就安排了两天紧急训练,我得经管他们。”
“天天就坐在那个玻璃面前从早看到晚啊,还不如让我回办公室看文件去。”
董酥白听他抱怨兮兮的语气没忍住笑了笑:“无聊是无聊了点,但总比你之前跟着四处跑轻松。”
“我还宁愿四处跑。”姜烯那边打了个哈欠,想起董酥白还没回自己消息,提醒道,“哥哥你看到我发的微信没?回去记得去楼下拿快递,不要忘了!”
“知道了,你都念叨好几遍了。”
曲清北带着化妆师进来,董酥白朝她点头示意,又跟姜烯说道:“你忙完早点回家,我准备卸妆了,弄完四五点就能到。”
“好。”姜烯见状也不耽误他时间,答应一声挂了电话。
夏季的天气阴晴不定,正午时分还是太阳高悬,转眼等董酥白收拾完准备出门的时候,外面倏忽间就下开了大暴雨。
雨声雷声连成一片,天空仅剩的最后一抹光亮也被滚来的团团黑云遮盖。
堵车是每场暴雨的保留节目,这次也不例外。董酥白一路都畅行无阻的,谁料到家门口竟然还堵了十几分钟。
左右都要去楼下拿快递,他索性没让司机开到车库,在正门停下后就撑伞下了车。
两人份的伞也没顶住倾斜而下的暴雨,没一会儿他膝盖以下的布料就全都紧巴巴地贴在腿上,走一步就要带起一串水珠。
小区快楼下的快递柜前后门各一个,他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没问姜烯是在哪里。
这个天气也不好拿手机,反正来都来了,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输了姜烯的手机号。
没一会儿,右下角的柜子就应声弹开。
是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董酥白掂了掂没什么重量,放进包里松了口气。
前后门走一趟少说得五分钟,照这个雨势过去怕是要成落汤鸡了。
他一溜烟跑回家,在浴室随意过了遍水就迫不及待地把姜烯所谓的这个惊喜盒子拆开。
姜烯从小到大送过他的礼物保守地说都能堆满整整一间房了,但尽管如此,他每次依旧满心期待。
盒子拆开,里面不是他刚刚猜测过的东西,而是一个黑色的u盘。
他脑子里跳出个想法,不会是姜烯偷摸剪辑了他们俩以前的那些视频吧?
董姜两家父母都是喜欢记录生活的人,他们小时候的喜事啊,糗事啊,基本都被一个个录像键保留在手机里变成份独特回忆。
俩人长大之后也会频繁拍摄日常琐事,幻想等哪天老了能在一起回味一下。
“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了。”
董酥白浅笑着自言自语,随手把u盘插到电脑上。许是里面东西比较多,光是等系统加载排序都等了好几分钟。
云盘里跳出一个以姜烯命名的文件夹,董酥白点进去发现里面是一百来个小视频,每个视频的名字都让他莫名感到一阵不舒服。
他放在鼠标右键上的食指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排斥。
约莫停了几秒,他还是点开了一个名为“双人失败1”的视频。
播放键按下,进度条慢慢往前移动。视频画面很朦胧,一直等了两三分钟都没有一点影像跟声音出现。
董酥白好奇地往后拉了一点,下一刻,一张女人的脸就这么在他眼前愈发清晰。
画面里的女人他总共见过两次,一次是微信里,一次就是之前在小区楼下看她跟姜烯站在一起。
他还在拉进度条的动作瞬间停住,整个人像应激似的猛然绷直脊背。
进度条还在继续走,就跟老旧的录像带放映机一样,他恍惚中甚至听见了磁带扯动声吱吱作响。
他看见女人被人像扔垃圾一样甩在床垫上,她面向镜头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双眼无神,眼珠松垮垮地定在某一处,写满了任人摆布。
画面跟僵持了一样停在这里不再变化,董酥白也跟着怔在原地。
直到进度条走了一半的时候,画面右上角才又出现了几个人。他们各自带着软皮面具,架着另一个人扔到女人身边。
董酥白手掌按在桌面上泛了白,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在高度集中。
他看出来了,里面的人就是姜烯。
戴面具的几人站的地方离摄像机远,声音没怎么录进来,董酥白只能听见几段模模糊糊的对话。
“他还是不肯……”
“又是个不听话的……”
“要不……再最后给他一次机会……”
“……”
讨论声中猝然冒出的一句“东桦院”让董酥白颤了一下,毫不顾忌力度地使劲按着加号键试图调高音量,但都于事无补。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个熟悉的角度,长达几十秒钟的时间,都跟他微信里那段一模一样。
文件夹里的视频是顺序播放,董酥白还没反应过来,屏幕上就已经闪出了后续。
房间的样式变了,里面没有开灯,四面无窗且空无一物,只有墙壁上高高挂了一个电子时钟。
姜烯垂头靠在角落,刚刚那些人从门外拿着棍子进来,俯身蹲在他身前说了什么,紧接着就像是被激怒了一样,持续了整段视频的拳打脚踢。
压抑的闷哼中有人搬来一把椅子,姜烯被反手绑在上面,随后画面黑了一瞬,再打开的时候墙壁上的时钟显示过了一天。
董酥白心里跟刺痛一般,浑身血液都在倒流。他知道这些是什么了,他根本不敢往后看,抖着手去按暂停,好几次才成功。
试验、禁闭、断食、还有一些他看不懂的词,后面每条视频的名字都像一次残忍的凌迟,一点点往他皮肉上剜。
东桦院的案子昨天刚宣判,他被曲清北拉着看了不少相关的报道,自然清楚里面是个什么地方。
他好像一瞬间知道姜烯身上所有反常的原因,为什么怕镜头,为什么对伤口处理那么得心应手,为什么喜欢睡在狭小的地方,还有为什么……
一直不肯跟自己说这些。
他不敢去回想那些平时的蛛丝马迹,心脏像是狠狠撞上了什么尖锐物体,袭来的钝痛让他不得不暂时松开紧绷的神经。
电脑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房间下很刺眼,董酥白仰头靠在椅背上凝固似的一动不动。
他宁愿姜烯那些不联系的时间是去干了别的,也不愿意是现在这样。
屋外狂风肆虐,惊雷狰狞地在空中炸开一声声巨响。
姜烯路上车开得尽可能的快,忙了一下午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停好车点开短信提示才发现快递柜里的东西竟然还没拿走。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条新的取件信息。
在前门站点。
他满腹狐疑地看了半天,去后门快递柜拿回了那两张展览票,懒得冒雨去前门,就想着等明早上班顺路去取算了。
他双手抱胸叹了口气,为自己失败的送惊喜计划默哀。还以为是董酥白有事耽搁了没回来,结果走出电梯一看,家里明明就亮着灯啊。
什么木脑壳,记性这么差!
姜烯开门进去,一边换鞋一边扬声幽怨道:“我说董老师,你这什么记性啊,刚说完就忘记了。”
第62章 “你别怕,我没看”
客厅里只开了盏大灯,姜烯没等到预想中的回答,抬头四处看了看也没看见董酥白的身影,便又喊了一声。
“哥哥?”
屋里依旧没人应。
阳台敞开的大门外还晾着湿漉漉的伞,人肯定在家。
姜烯抖了抖身上的水渍,把展览票在掌心拍得“啪啪”响,走到董酥白门口时,果真看见这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电脑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