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乔璟觳觫的模样唤醒了陈岁淮,可他还没来得及多嘲讽乔璟两句,余光就瞥见了地上一闪而过的银光。
那是把十分小巧的理发剪。
前阵子乔璟犯病躲在房间里的时候不愿意见到陌生人,陈岁淮见他头发有些长了,又不方便叫人上门理发,就自己买了把剪刀给乔璟随意修了修。
第一次打开的时候陈岁淮力气大了些,掰折了底部一小块装饰品,因此十分好认。陈岁淮只一眼就确定了,地上躺着的就是家里这把剪刀。
“什么意思?”陈岁淮弯腰,慢条斯理地捡起它,再在自己昂贵的西装下摆随意擦了擦,“不装了,想来杀我?”
乔璟疯狂摇头:“我……我没有,对不起。”
“那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就用这么大点的剪刀。”陈岁淮接着说,“哦,也是,再大点的你可能都拿不动。”
乔璟闻言看了看自己不太受控制的手,豆大的眼泪又滚落下来。
他没地方退了,不知不觉已经被陈岁淮逼到了墙壁处。
眼看陈岁淮忽然加快了步伐走过来,乔璟把头歪向一处,紧紧闭上眼睛。
“我错了……你,你饶过我吧……”
“别动。”陈岁淮比刚才更不悦的声音从乔璟头顶响起,“让你不动也听不懂吗?啧,我要想打你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陈岁淮有力的手往下摸去,停留在乔璟的腿根处,让他冷不丁闷哼一声。
那边一片湿意。陈岁淮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上面沾上了鲜艳的血色。
乔璟今天穿了条黑色的西裤,若不是动作幅度大了些,拉扯出白色衬衫的底部沾了些血迹,陈岁淮都注意不到他的异样。
他以为是乔璟把剪刀放在口袋里扎到了自己,可强迫着乔璟退去衣裤后,才发现他的腿根全都是细长错乱的刀伤,一看就是故意划出来的。
带乔璟去医院看完后,他的主治医生找陈岁淮谈话时说:“他都这样好一会儿了,你贴身照顾他都没发现吗?”
陈岁淮皱眉:“割在这么隐秘的地方我怎么发现?他自闭的时候我也就给他上半身擦一擦再洗个脚,没事脱裤子干什么?”
“都是大男人,该有的东西你有我有他也有,怎么脱不得了?陈先生要是不会照顾病人还是请个专业的护工吧。”那医生先前就对乔璟十分怜爱,见陈岁淮几次对他态度不佳,就十分看不惯这个年轻人。要不是知道乔璟现在几乎只能依仗他,医生的语气还要更严厉些。
“知道了。”陈岁淮不满地应下,又说,“人家装模作样闹自杀不都割手腕啥的,他往腿上划什么?”
医生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突然问:“如果他真的自杀了,你要怎么办?”
那时候的陈岁淮直接回避了这个问题,因为他从来没想过乔璟是真的不想活了。
就算乔璟被他说出口的真相打击到了,哪又如何?他比乔璟更早知道这些肮脏的事实,遭受过更多不公平的待遇,不也好好地过来了。乔璟这种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少爷是可能一下子受不了太大冲击,可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都该缓过来了。
他虽说因为立场关系,对乔璟的态度算不得友好,但捧给乔璟的东西绝对没有一点缺斤少两,从前他作为乔家小少爷能享受到的一切,现在全都如旧。要不是乔璟自己不争气,浑浑噩噩没精神,照他这样的养法,指不定一个月要胖好几斤。
尽管在他的安排下断了乔璟的经济来源,但乔璟从此不用辛苦地出去打工,也不必在乔氏众人的强压下乱往身上背什么锅,生活可比之前轻松多了。若是乔璟还不满意现有的生活条件,只要软下语气求求他,陈岁淮自觉什么都能满足乔璟。
再就是乔璟的手……他已经在花重金联络各地医生了,到时候约好时间弄个会诊,就算神经恢复不到以前的水平,也肯定比现在好许多,以后乔璟闲着没事想继续画画也是很有可能的。
乔璟怎么可能舍得自杀呢?
所以陈岁淮真心以为,这只是乔璟又作起来的一种手段。但到底这次过火了些,见了血,他还是得留神提防着乔璟做更过分的事。
可后来陈岁淮才知道,在一个生病的人眼中,是见不到任何生活希望的。他自以为能给乔璟创造多么好条件的未来,原来在乔璟看来不值一提。从他将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的那一日起,乔璟就再没憧憬过以后。
不管陈岁淮多么努力减少家里的利器,乔璟身上的伤痕还是越来越多。他觉得乔璟所有不入流的小聪明都用在了和自己斗智斗勇上,却又完全没法和一个病人讲道理。
陈岁淮终于承认乔璟是生病了,而不是单纯地想用这种愚蠢的方法来报复他。
乔璟的生命力早如他自己所说,像是深夜城市中的万家灯火一盏一盏灭下去,而最后的一点微光就在陈岁淮的掌中。
他很努力地想要合住双手,却怎么都留不住它,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团光一点点消散开来,化成闪亮的碎片,从他并拢的指缝中流淌出去。
这种无能为力,只会让陈岁淮这样自负又自卑的人愈发愤怒与暴躁。
于是乔璟对他说得最多的话,从谢谢和对不起,慢慢变成了哀求。
陈岁淮吼道:“你又从哪里找到的瓷器?如果我晚回来一步,你可能真的就要死了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