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姝略一沉吟,按理说是可以不必见的,但她也想瞧瞧寐娘要折腾些什么。
再说一个屋檐下,今日不见,以后也要见,还不如早早领教下那是个什么人。
“夫人若不想见,我这就让她回去。”
采儿刚要出门,却被喻姝一把拦下。
她笑得灿烂无瑕:“美人来都来了,那就见见吧。”
第5章 棋子
在见寐娘之前,喻姝几乎快给忘了,男人统共就那么几个眼光。
眼见来人生得一副妩媚面孔,弯眉俏眼,红唇艳艳。
小腰纤细得不堪一握,因着身上穿了件齐胸绣梅襦裙,更衬得胸与臀又丰盈有度,堪称尤物,才有人将她献给魏召南。
她走得袅袅婷婷,举手投足间皆是妖娆生姿。
她不同于别人送给魏召南的那些美人。她们大多胆小唯诺,纵是个美人,也因此失了风韵,倒像个丫鬟仆子。寐娘厌恶那样,她自恃美貌,又通音律,也常能陪着尊客吟风弄月几句。之前的主子就这样赞赏她——就是差在出身上,不然连闺秀也比得呢。
寐娘进屋不见怯,挑眼看了上首的女子。
只那一眼,她心里便拿捏了几分——那个男人不贪媚的?主母相貌好又如何,却没有她身上的勾人劲儿。
她自小经得调.教,知晓男人最喜欢哪一款。魏召南自然也是俗世里的人,不然在诸多美人中怎对她偏爱有加?
他出手向来大方,把她带进王府的头一日,便送了两箱子钗环簪珥,温柔体贴地拥住她,在耳边窃窃私语。
只是他告诉她,未迎正妃入府前不会与她行云雨之欢。
寐娘当时便去捶他的胸膛,使了两分小性子娇嗔道:“说什么不碰人家,转头指不定又去找哪位小娘子,把奴抛在脑后......正妃还有个把月才进府,殿下莫真能耐得住?”
魏召南笑笑,又去捉她的手哄她。寐娘一向知道见好就收,便不多说,鼓着气倚到怀中。
千等万等,总算等到喻家那位进王府,她好像瞧见了盼头。
洞房夜廊下两个守夜婢子,正是王府中与寐娘交好的。
一开始她火烧屋子,却没成功引魏召南到她这儿来,便想到另外一出。本想引正妃的侍女来芳菲堂大闹一通,她再落两滴泪扑到殿下怀中哭,好让下人们知道,即便正妃进府,她也是殿下心头上的。
但谁知,那采儿倒是沉得住气。
现在寐娘跪地磕完头,正起身,却见喻姝一手撑住下巴,眼眸眯起,却明亮生彩。笑问:“你要以什么身份给我请安呢?”
那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娇俏,又笑得明媚。寐娘恍了一瞬,竟看不出人家对她是喜欢还是厌烦。
理应新婚夜闹的那些事,主母该对她厌恶不耐,她也想好了法子。
若是闭门不见——她就在屋前委屈求见,派人赶她,她便磕头请罪,再一个不稳被推搡摔倒......
若是客套见她——她便亲手奉茶,好做一个威风。
但这么一问,寐娘脸色微变,思量着说话。
还未开口,便听得喻姝淡淡笑:“你又不是妾,奉什么茶呀,没得坏了规矩。寐娘既得殿下青眼,等来日抬了身份再奉就是。我晓得寐娘是个极谦顺的,喜欢来请安,日后给了名分,我定不辜负你一番喜好,让你早上来一趟,傍晚来一趟,可好?”
寐娘提袖捂鼻,欲泪道:“夫人如此说,莫非还在怪奴新婚夜的事?”
喻姝放下手肘啊了声,一讶,
“新婚夜还有何事呀?我知你受了大委屈,屋子被烧,只能先搬去芳菲堂住。难不成其中有隐情,屋子是寐娘自己失手烧的?”
说完,寐娘胸口好似被堵了块石头,脸色更不好了。
此时,屋外忽然有人道“陶姑姑来了”。
魏召南今年方满二十,初立府。
按祖宗规矩,娶妇之前宫里需要选人去打理王府诸事。这位陶姑姑便是宫里挑了送来的,暂代管事的名儿。
寐娘本就被噎得恼怒,现下陶姑姑一来,正好给了她离去的由头。喻姝也不拦,挥挥手就让她走,迎陶氏进屋。
陶姑姑四十来岁,毕竟是从宫里调出来,举止间端庄有礼。看着随和,但一双眼睛却犀利,瞧着是精明能干的。
她带了一摞账簿来,恭顺地说今早盛王殿下嘱咐过,既然夫人过门了,以后大小事宜得要问过夫人。陶氏午后便整理好账簿送来。原本也念着宫里的嘱咐,先陪新夫人过几日的手,能适应了便能回宫。
但今早盛王的话,却多少有让她交权的意思。
这又是陶姑姑所忧虑的另一件事了......难道盛王已瞧出她与皇后的关联?
在来王府之前,宫里是一番安排,可皇后私下又把她召去一趟。
皇后说,你便是本宫的眼,替本宫好好留心盛王府的动静。
见陶氏面露犹豫,金殿里雍容的女人摸着凤仙红甲,缓缓说:“本宫乃是一国之母,圣上特恩,阖宫上下都是本宫做主,姑姑要不听吗?你的双亲、妹妹、妹婿,还有你的外甥们,都要无情弃之吗?姑姑若做得好,自然全家富贵,若不肯做、或做不好,那可就......”
所以,即便盛王有撵她的意思,陶氏也不能走。眼下,只能从喻家娘子身上下点功夫......
“夫人,”
陶姑姑笑道:“夫人才来,王府也大,许多事宜开始还不熟络,要慢慢接触才妥当,奴会帮着夫人的。”
喻姝瞧了眼那一撂的账簿,想着也是此理。以前在外祖家时,舅母也教了些管内宅、看账簿的本事。后来要嫁盛王,宫里也遣了教引女官来。
虽然会,但她却不是真嫁给魏召南看家来的,有人帮着何乐不为?
“那就有劳姑姑多教导些。”
她笑着,忙让采儿送上些赏钱。
这下喻姝高兴,陶氏宽心。
陶姑姑翻账簿,先跟喻姝说起王府的开销。她原是存了私心在,说肯定要说,却偶尔漏掉几句,不至于太清晰明目。喻姝虽无全权管的心思,可心算时却发觉陶氏漏讲了些账目。
起初她以为是陶氏不小心忘了,便在心里先记下,等最后讲完再一并告诉。
但越往后听着,她神色渐凝,开始不这么认为。譬如家仆丫鬟的开支,陶氏只说了衣食赏钱上的花销,却忘分出上中下等,只归于一类,听得也不明朗。
喻姝心怪,
陶姑姑正是精明能干才被宫里挑了送来,也在王府管了一年多,怎会粗心落下这些?莫非她是不想我接手得太快,还想掌着权?
掌权能捞多少油水......?难道会比宫里侍奉的赏赐还多?
喻姝一时摸不透,也不准备多想,默默听着陶氏讲完。
陶氏讲一会儿便歇歇喝茶,等讲完天都黑了。采儿送人离开院子,屋里便开始摆食案。
采儿回来,见喻姝提着莲花灯笼摸黑出来,身旁没人跟。
月上树梢,黑影绰绰。
喻姝借着灯笼瞧四周,拉住采儿低声说:“明日我回门你不用陪我同去,你就借着采买的由头出府,找线人盯着点崔含雪的动静。她娘家有两个接生婆子,暗中打听一番,看看家是哪的,再多留意婆子的动静。”
又往采儿手里塞了包沉甸甸的物什:“这东西给他们分了,不要一下就给,先给点塞牙的。”
这方说完,院子门口忽然亮起灯,似有人过来。
她忙推采儿的手,“快,你先回屋去,藏好!”
采儿是个机灵的,将荷包纳入袖中便稳步离开。
喻姝打着灯笼往前走,正见魏召南带着小厮回来。黑夜里瞧不清他的脸色,只见身影微晃,脚步生浮。
他这是?
小厮将将架住他,喻姝快步上前。刚扶住他另一只手臂,却嗅见一阵浓烈的酒味。不止酒味,衣襟还沾了脂粉。
一股酒味混着艳俗脂粉香,引得喻姝不忍皱眉。
“殿下去哪儿饮酒了?”她问。
小厮犹豫不语。
她叹了口气,“但说无妨,我听过就会忘记。”
“去了怡香院...”
“......”
她就知道是这样。
喻姝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先让小厮扶他进屋躺着。又让人熬了解酒汤来,她拿着湿帕给他净脸,手腕忽然被松松握住。
那人缓慢睁开眼,
见她穿得一身藕荷色杏花罗裙,白嫰圆润的耳垂吊着两只白玉坠子,微微晃进他的眼。
那耳坠质地温润,白得无暇,好像流奶般能洗净污浊。
魏召南第一回 叹觉,原来女人的首饰也不是无用之物,起码这耳坠戴的是真好看。
喻姝奇怪地看向握住她手腕的大手,以为他还是醉蒙的,拉高了声调喊他。
他盯了她半晌,不料开口的第一句竟是问:“头上磕到的伤可还疼?”
第6章 亡妻
喻姝一愣,“早不疼了。只是刚磕的那一下极疼,缓过劲就好了。”
听到屋外的声音,她起身开门,端回来一碗解酒汤给他。
魏召南堪堪喝了两口,便放到桌上:“一股子酸苦味,不喝也罢。”
那两口解酒汤仿佛有奇效,喻姝眼见着他站起,身子也不虚晃。转身便解了沾脂粉的外袍,唤人烧水沐浴。
喻姝伏在案边翻看账目,各宫送来的贺礼满满列了五张。
原本依规矩来,皇子娶的新妇跪拜过皇后,还需再拜生了皇子的宫妃。
然而魏召南与其他皇子不同,其母却是个位卑的宫女,生下他没几日便命毙。
对于他生母的死,在宫里并不算秘密,反而遭人口口相传,成了皇后杀鸡儆猴里的“鸡”。
且说当年窦玉还是个御前打扫的宫女,却因天生的狐狸美人面,不甘为奴为婢,便在一次夜宴后爬了龙床。
那晚榻间情浓过后,皇帝见她貌美勾人,便觉留一命也罢,仍放在御前伺候着,时不时宠幸几次。窦玉将此事掖了半个月,却终究还是被皇后察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