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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色 第29节

    一开始他睡里侧,她?在外,后来?慢慢成了她?在里。他一直默许这样,从不提为妻妾之道。
    在大婚之夜,他教她?要容得下他的美人们,不忌不妒才是好。可魏召南偶尔也误以为她?在吃寐娘的醋,竟然没有生恼,还总是要说两句软话哄她?。
    其实她?根本没必要哄的。
    这些是不是都可以算作他待她?好?待她?还有夫妻情谊?
    她?毕竟才十?七岁,也是刚飞出暖窝的鸟雀。有时透彻着,有时也会犯糊涂,这到底是不是男女之情?
    三月十?八的这一天,殿试开始。
    林如蔲紧张又?迫切,在神佛前跪拜了一整日,愣是吃不进丁点饭。
    跪到傍晚,她?忐忑地站起?身,膝盖的酸软亦不曾留意半分。旁人都说,“邺哥儿既聪慧又?肯苦读,将来?必是大周的文曲星。”
    她?这个亲娘哪有不信自己儿子的,每听人夸便欢喜愈甚。可这回?殿试的紧张也是真真的,生怕她?的邺哥儿粗心,犯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之错。
    林如蔲紧张地拨弄帕子,由丫鬟们扶出屋子,欲要亲自迎邺哥儿归来?。
    谁知?刚踏出门,便听到屋外喻潘的骂声,如雷霆之势,骇得林木尽肃,鸟雀失声。
    第32章 寐娘
    林如蔲提着?心眼, 额角隐隐跳动,生怕自己儿子犯了什么糊涂事。
    她?探身堪堪往廊外走两步,终于瞧见是喻梁在?低头受骂, 可算松口气。
    “腹痛?”
    喻潘横眉一撇, 劈头盖脸叱骂:“吃了?什么脏东西, 自个儿莫非不清楚?你个不知轻重的,十几年苦读就成败今朝,殿试上掉链子,可真是我喻潘的好儿子!”
    林如蔲素来也是不喜喻梁的。
    尤其这庶子读书勤恳, 有时旁人赞他的话竟比喻成邺都要多。
    她?生怕邺哥儿就这样被一个庶子比下去。
    如今见喻潘骂得凶,林氏心下多是幸灾乐祸。
    便敛了?敛喜色, 佯蹙眉走?近:“官人这是咋了??梁哥儿这么大的人了?, 再有错,好好教他就是, 何必动这么大火气?”
    “教他?我如今倒是不敢教了?。”他冷哼, 气得索性不去看喻梁:“你自己问他,到底吃了?什么混账东西!”
    林如蔲微微吃惊, 攥帕捂嘴啊了?声?。秀眉凝起, 佯作?吃惊状。
    “好孩子,快跟你父亲说?说?,都吃了?什么东西,怎还弄坏肚子了??”
    喻梁嘴唇紧抿一线, 还是不肯说?。
    此时正逢喻成邺归来。
    喻成邺瞟见低头站在?父亲跟前的庶弟——喻梁本就高瘦,吃坏东西又泻肚了?好一阵, 整个人看起来虚脱不少, 脸色惨白,可见颓废。
    他心里有些慌。
    这些日子, 每当离殿试的日子近一天,喻成邺便要多受几分折磨。他是忌妒庶弟的,担心考得太?好压过?自己,遭人议论。今早递给喻梁一碗杏花露时,他索性下了?泻药。
    喻成邺读书不精。
    虽有几分聪明在?身,但究竟下过?多少功夫自己也是极清楚的。
    因此喻潘和林氏期待望向他时,喻成邺难免心惴惴,脸色有些难看。
    林如蔻见儿子这副神情,心沉了?一下,却是开头劝慰道:“无妨、无妨,我儿已?是贡士出身,殿试如何都不打紧了?......”
    喻成邺没听进去林氏的话,目光却悄悄一瞥喻梁。
    见庶弟只低着?头,只字不提杏花露,心里也笑?庶弟到底怕他这个嫡兄,如此一来,也算稳了?。
    然而喻成邺暗笑?得意之时,却没瞧见庶弟微抬的眼睑,以及眸中的算计......
    ......
    喻成邺自知?殿试不如意,这两日总是耷着?脸。
    而喻潘一心望子成龙,瞧见自己最出色的两个儿子都不堪大用,憋了?一肚子火没处撒。
    怎么偏偏庶子就吃坏肚子了??
    但凡在?庖屋里做事的丫鬟婆子,都被喻潘扣了?半年月钱。最近几日,喻潘也总沉着?一张脸,连同僚来访都一概推脱,整个家里死气沉沉。
    林如蔻的脸也绷不住。
    自殿试一过?,各家娘子来同她?说?笑?时总会提两句邺哥儿。她?虽不知?邺哥儿到底如何,可隐隐还是觉得不妙,只得先赔笑?敷衍了?过?去。
    过?了?两三日,喻成邺嫌家中烦闷,尤其还得日日见他爹娘那副沉重脸色,愈发待不住,便溜去了?德福街找琬娘。
    彼时琬娘正坐书桌前写曲儿。
    三月春时,屋里晴光恰好。
    喻成邺一进来,便瞧见桌前提笔写字的琬娘。眼眉如黛,桃腮嫣唇,一袭直领对襟丝缎袄裙,勾得腰肢纤纤、身姿曼妙,真真是好一个俏美佳人。
    屋里焚了?香,闻着?暖甜醉人。
    喻成邺光闻着?香,心绪便舒坦许多,将许多不如意皆抛之脑后。他暗暗叹:难怪道是宁愿醉死温柔乡,不慕武帝白云乡,管他个功名利禄,爷只贪求眼前富贵还不行?
    他踱到椅边去看琬娘的秀笔小篆,忽然从后抱住美人儿,轻轻嗅她?的乌发:“屋里焚了?什么,这么香?”
    “郎君喜欢便极好,这香里由香荚兰、没药、木香、麝香调的,辅以山棕、橙花、肉桂、大黄和柠檬马鞭草,专供房里暖情用的,可是奴家亲手?所调。”
    琬娘笑?着?,柔软的手?臂攀上他的肩:“郎君若喜欢,就多来瞧瞧奴家,可让奴家盼得辛苦。”[1]
    喻成邺哈哈大笑?,手?掌在?她?腰上摸了?一把?。
    “乖乖,爷何尝想让你守空房这么久?今日便是来疼疼你的。”
    他一说?完,眼瞥向琬娘写的字:“哊,乖乖不但会调香,还会写诗,这什么‘粉紫葡萄玉腰臀,长龙驱入夺命魂...’雅致,实在?雅致!这样的诗儿作?着?,莫非还能弄成小曲儿给爷唱出来?”
    说?话说?得琬娘脸红,本是抛绢儿跟他打笑?,闹着?闹着?又不高兴了?,倚在?他胸膛前嗔怪道:“奴家就是太?好性了?,郎君心里才没得琬娘。这回作?曲偏不作?了?!郎君若是想听,自是寻家妓院去,还怕没小娘子唱么?”
    喻成邺听她?这话不对,心下惊怪,忙去捉她?的手?笑?道:“这说?什么话呢?前一阵爷是忙着?春试,虽没来瞧你,可也没去妓院。你这好端端的怎还跟爷耍上性子了??”
    “郎君若真心想要奴家,怎么还不把?奴家纳进家门?日日关在?这儿,可真真是要闷死了?。”
    琬娘捶着?他胸,“奴家虽是瘦马出身,可郎君买的时候还是完璧之身呢,也是由郎君破瓜......若是等郎君日后迎娶正房娘子,奴家才更是难进门了?!”
    喻成邺如今正一心溺在?温柔乡中,自是琬娘跟他说?什么,他都乐意听。况且他也不愿回回找寐娘,都要偷摸来德福街一趟。
    琬娘也并非妓,说?起来这样的瘦马,跟家里买的奴才又有何两样?他早就生了?纳她?进家门的心思。
    喻成邺宽慰了?美人两声?,寻思找个日子便跟家中提起。
    ......
    且说?前两三日,自从喻姝带了?吴家一大口箱子归来时,便将里头的物件翻出,细细琢磨了?许久。
    杀人是要偿命的,何况吴唐并不是喻家的奴隶。
    箱子里还有七八本陈年账簿,应该是喻老家主和老太?死后,林氏做的阴阳账。假账在?家宅公中,真账给了?吴唐,让他处置掉。
    林氏如此,喻潘手?中也未必干净。当年他吞下王氏的嫁妆,又薄待欺|辱她?娘,害得她?娘郁郁而终。这些喻姝总会让他们一笔笔还回来的。
    喻姝把?林如蔻通奸、做假账、杀人的证物收拾好后,便去用午膳。
    因着?林如蔲的事逐渐有了?眉目,她?饭也吃得格外香。
    用过?了?午膳,正巧见陶姑姑在?庖房指挥人忙活。过?去问了?一声?才知?,原来今日是殿下生辰。
    是了?,她?险些给忘了?。数日前就听陶氏提过?一嘴,只是她?那时忙着?去京郊下庄子,一时给忘了?。
    送点?什么礼好?
    若是他的美人们过?生辰,她?好歹还能赠些首饰绸缎。但换成魏召南,喻姝是真想不出。
    她?去芳菲堂看过?一眼,见美人们在?吹拉弹唱。又去吟春堂看寐娘,也在?弹小曲儿。
    她?默默琢磨了?会儿,与其送他连他都不稀罕的珍玩宝物,倒不如不送。她?若是能写会画,字写的跟名家般,还能勉强露一手?......可她?的字画实在?平平无奇。
    喻姝决定还是不送了?。临时想的,倒也送不出有心思的东西。
    今晚魏召南回来,晚宴摆在?假山边的亭台上。
    他神色如常,并不多见喜色,仿佛也如许多个平常的夜晚用膳。饭后,喻姝问可要观赏歌舞,他颔首说?好,六个美人便轮番登场,到第七个寐娘,边弹琵琶,唱了?最拿手?的扬州小曲儿。
    一曲毕后,他笑?笑?道了?声?好,让人给大家看赏,其中寐娘的赏赐是最丰厚的。
    喻姝指尖扯弄着?裙摆,忽觉尴尬之色。
    她?这正房娘子当得正是有愧于他,末了?只能凑到他身边,既愧疚又贴心地问:“殿下可还有甚想看的?”
    魏召南瞧她?一眼,没问起她?的备礼,也似乎半分不恼她?的忘却。他酌了?最后一口酒,便摆摆手?:“今夜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喻姝舒口气,起身之际,却看见寐娘怜怯的眸光朝这望来一眼。
    寐娘生的妖娆,弯眉俏眼,今晚还穿了?一身艳丽的玫红绉纱衫子。可这一眼,却不见妩媚风采,只让喻姝略觉,有一种言不出的悲戚。
    就好像溺在?池中,苦苦挣扎的人。想爬出去,爬不出,想呼救,割喉无声?......只那一眼,便让喻姝稍稍一怔。
    为何会是那副凄凉可怜的神情?
    喻姝想:魏召南近日虽少见寐娘,可待寐娘也是极好的,赏赐比六个美人加起来都多。
    莫非寐娘身上还有她?不知?晓的事么?
    第33章 动情
    早春的夜里, 天?凉如水。
    喻姝跟着他的步伐出亭台,寒风吹来,她冷得拢了拢斗篷。
    没走两步, 魏召南忽而停下。等她走到身侧, 拉住她的手?。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 指尖却始终在摩挲她的手背。
    早在席间,魏召南便瞧出她的窘色,此刻拉住手?,更是?见?人儿不出一言, 眼珠都快掉地上。
    他看一眼她,道:“不过一个生辰而已, 我?从前在宫里便没有?去庆。若非陶氏提起, 我?也是?不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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