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逆女,他刚才教导的话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吗!
“爹,你听我给你解释。”赵不息方才已经打好了腹稿,现在正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要上谏。
嬴政抱着胳膊,轻哼一声。
算是默认了让赵不息解释。
赵不息顿时笑嘻嘻地凑上来给嬴政捏肩膀,一副赵高第一的佞臣模样。
“那李斯是法家的领头人,要是让他编书,那他肯定会偏心法家的,到时候书上写的都是法家的思想,那这本书到底是宣传忠君爱国的还是宣传法家思想的那可就不一定了。爹,你肯定也不希望看到天底下法家一家独大吧?”
赵不息说这话是有把握的,嬴政这么喜欢法家,晚上睡觉都恨不得抱着《韩非子》睡觉的帝王,本身愿意让淳于越那种儒家大儒教导自己的子女,让秦朝堂上还有近乎一半的臣子都是儒家弟子,就能看出来一点嬴政的态度。
果然,听到赵不息这番话,嬴政并没有否认,而是默认了。
法家嬴政喜欢,可法家一家独大,嬴政不喜欢。
赵不息又侃侃而谈:“同理,您要是交给淳于越,他肯定把《论语》《春秋》都写上去,到时候又成了儒家的一言堂。”
说到这里,赵不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所以,爹,编书统一思想,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咱们家的人自己来啊。”
“那谁能比得上自己人可信啊?我是你亲生的女儿,能不为你好吗?”
赵不息慷慨激昂,一把抱住了嬴政的胳膊,忠心耿耿道:“爹!我和您可是三族之内的关系,这可是偷盗这种小罪都能牵连的啊,而且我现在未成年,根据秦律,我犯罪您是要一力承担的……咳咳,扯远了。总之,统一思想这种事,还得咱们自家人才可靠。”
这话说的就很有道理了。
嬴政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虽说赵不息的目的是为了给她自己揽活,可说的话也的确很有道理。
李斯偏向法家,淳于越偏向儒家,他们对自己的利益重视程度高于对他的忠心,若是让他们编书,到时候还真有可能编出的书不是他嬴政的书,而是儒家或者法家的书。
赵不息看出了嬴政的松动,趁热打铁:“就算在您的子女之中,扶苏兄长偏向儒家,其余兄姐也多是儒家弟子,还有胡亥,法家的,他们都有偏向啊。可是我不一样,我刚回咸阳,和哪家都没有利益牵扯,只和您有父女亲情,多适合编书啊!”!
第157章
嬴政沉默了。
赵不息看到嬴政不说话有点着急,扯着嬴政的衣袖:“爹~你就说,还有谁能比我更适合主持编书吗?李斯淳于越都是外人,扶苏胡亥都会偏心,只有我,你的女儿不息,对诸子百家一视同仁,对您忠心耿耿啊!”
“其实。”嬴政缓缓开口,“你大可不必带上胡亥,朕从来就没想过让他编书。”
若是还想要大秦朝廷上有人才,那嬴政就不会昏了头让胡亥编书,对于胡亥的能力这几年下来嬴政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了,嬴政都怀疑自己那个基因变异的小儿子胡亥到底有没有把字认全……
对于自己的女儿对自己忠心耿耿之事嬴政没有怀疑,可对于赵不息对诸子百家一视同仁这件事嬴政却抱有不同看法。
嬴政看着赵不息,挑眉:“你对诸子百家一视同仁?朕看着你挺偏心农家的啊。”
“那让天下黔首都去学农种地不好吗?”赵不息没有反驳,而是抛出了嬴政无法反驳的原因。
这倒是,其他百家的弟子多了都不太好,可农家的弟子就算是遍布天下嬴政也不会担心。
最好人人都去学农,所有没用的贵族都认同农家的思想去自力更生种地才好,省的大秦的税赋要养那么多闲人。
秦国历代君王都是十分实用主义的君王,秦朝的爵位也只能通过军功换取而无法通过父子相传,如白起就算位至武安君,到了功高震主的地步了,他的儿子也只是普通黔首,想要爵位就要自己杀敌换取。
在嬴政看来,有才能的大臣当然应当多多赏赐,可那些贵族家没用的纨绔子弟,整日在家中坐享着祖辈积蓄而自己混吃等死,就应该都送去接受农家的教育,自力更生种地养活自己。
不能给他创造价值的人,就是垃圾。
“你说的也有道理。”嬴政想了一下,赵不息喜欢农家医家和秦墨,这三家的弟子都是能给自己的统治创造价值的人,而且也不会想着争权夺利乱生事端,若是赵不息掺杂一点私货进去对自己的统治也是好事。
只是,嬴政打量着赵不息,身高虽说已经七尺了,可年纪却实打实只有十三岁,还是个半大孩子。
虽说自己十三岁的时候也已经登基称王了,自己的小女儿也继承了自己的政治天赋,治理地方颇有一套,可有些东西是天赋可以做到的,有些东西哪怕是有顶级天赋也是无法在少年时候就能做到的。
著书立说就是一件需要时间和积累要远超于天赋的事情。
哪怕是自己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可嬴政也认为对于诸子百家的学问了解的深入程度上,淳于越和李斯远超于自己。
可赵不息给出的理由也没错,自己需要的正确思想不是儒家思想也不是法家思想,而是能让天下人拥护自己统治的思想,此事的确还得是交给自家人更放心。
嬴政沉思片刻,道:“此事不着急,朕打算先让儒家和法家再吵一阵……”
正好他也能接着这个机会磨练一下他那些被儒家忽悠傻了的子女。
赵不息没有成功拿下大秦基础教育教科书的主编权倒也不恼,而是退而求其次提议:“爹,你要是不放心我编基础教科书,我可以先编兵书和医书啊。”
嬴政挑眉:“兵书?医书?”
“对,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大秦军校,专门培养对我们忠心的将领,我汇聚兵家百家之长,编一套从入门到名将的教科书供应大秦军校学习使用。”
赵不息拉着嬴政的手,苦口婆心道:“那这样日后也不用担心将领功高盖主或者兵权被一家掌握了,军校中出来的将领都是我们自己人,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徒关系多牢靠啊。”
不愧是他的麒麟女,怎么每个主意都能挠到他的痒处呢。
嬴政再次心动了。
现在将领培养都是家族培养,兵权世代交接,将领在军中派系对立的程度不下于朝中各家大臣对立,比如秦朝的军队之中,将领几乎都是王家和蒙家的嫡系。
嬴政倒是不介意这个,总归只要他还在一日,无论是王家还是蒙家都不敢惹是生非,可万一自己日后的后人中有不中用压不住将领的。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小则白起冤案再现,大则江山社稷毁于一旦。
嬴政爱才,哪怕是当年李信带兵大败他也没有治罪于李信,而是依然重用他,他也爱江山,嬴家的江山,必须自他而始,往后秦二世秦三世千秋万代的传下去。
无论是君王害怕将领功高盖主冤杀名将还是名将造反图谋天下,这都是嬴政不愿意看到的。
可如今,嬴政却仿佛看到了能一计而绝此后患的可能。
嬴政看着赵不息,颇感兴趣:“吾女说的对,既然老将领培养的新将领必定会属于老将派系,那为何朕不能自己培养朕之派系的将领呢。”
“编撰兵书……你可以先行编撰,朕会让朝中将领都配合你,待到编撰成功以后再拿来朕审阅。”嬴政思考了片刻,觉得编撰统一思想的教科书虽说现在还不能交给赵不息,可编撰兵书倒是可以交给他的小女儿。
兵家还是天赋要比经验重要的,而自己的麒麟女继承了秦武王和赵武灵王的兵法天赋,哪怕是王翦也颇为赞赏,再加上她身边还有那个王翦盛赞为“小白起”的韩信陪着,编撰兵书倒是可以交给她试一试。
若是自家的小麒麟女当真有著书立说的本事,那教科书交给她编撰倒也可以。
至于医书,嬴政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医家对他的统治没什么影响,不息喜欢就编撰一本也不无妨,况且她身边还有艾老跟着,不会出大错。
赵不息虽然没能成功砸破门,可也推开了窗子,算是达成了一半的目的,顿时喜笑颜开,拍着胸脯保证。
“爹,你放心,我肯定把你的大名写在兵书的第一页!”
嬴政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抹十分细微的弧度。
“你主持编撰的兵书,和朕有什么关系?”
赵不息精通《情商》《职场升职技巧》,闻言笑嘻嘻道:“那我是你女儿嘛,我厉害都是你遗传教导的好,我是主编,那我爹肯定得是荣誉主编啊。”
她爹爱听马屁这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无论从她爹宠幸说话好听的赵高、李斯,还是根据《史记》“登之罘,刻石”“求仙,刻石”“游玩,刻石”到处立碑赞颂始皇帝的功绩来看,嬴政都是个不折不扣爱听彩虹屁的帝王。
当然,也不能叫做拍马屁嘛,毕竟嬴政立下的石碑上篆刻的功绩的确都是他已经完成的事实,只是略加修饰一点罢了。
千古一帝的事情,那能叫做吹嘘嘛?
嬴政的确很吃赵不息这一套,他轻咳一声。
“嗯,吾之麒麟女说的倒也有些道理……那就如此吧。”有了嬴政的允许,赵不息就开始大摇大摆的带着韩信开始在秦朝各个将领家中串门了。
第一个要去的肯定是自己的半个老师,武成侯王翦家里了。
赵不息在来到咸阳之后隔几天就会就去看完一次王翦,只是王翦现在身体越发不好了,往往睡觉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赵不息去了也多是坐一坐聊几句话就离开,没有再多请教关于兵法的事情。
王翦已经七十多岁了,虽然和艾老比起来他依然还只是个孩子,可和一生都未受过大灾大难自己还精通养生之术的艾老不同,王翦一生是在敌军堆里厮杀出来的,身上陈年旧伤无数,就算是后来保养的再好,可身体也回不去了。
他的儿子王贲已经被嬴政从边关调了回来。
赵不息这次来特意挑选了晌午时间,王翦也唯有这个时候会清醒一阵,其余时候都是昏睡的时间多。
赵不息也没有多扯其他闲话,而是直接和王翦说了自己想要编撰兵书一事,希望王翦能允许自己将他的兵法编进兵书之中。
自己眼前的这位老人已经是风烛残年,有些话自己还是说清楚好。
王翦半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呼吸沉重,却努力打起精神听着赵不息的叙说。
从为什么要建造军校,为何要编撰兵书,一直说到对日后北击匈奴,东出大海的畅想。
赵不息的演讲能力极强,王翦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身体前倾,竖起了耳朵,神采奕奕的听着赵不息的规划。
从要瀚海饮马,到要让秦的土地上太阳永不落下,王翦听得十分入神。
尽管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圆的,太阳是不是永远不会落下,可其中吞吐天下的气魄,却让王翦心驰神往。
“老夫平生之憾,便是未能扫荡匈奴啊。”王翦遗憾道。
他这一生,打遍六国,却未曾北出大漠横扫匈奴,现在他老了,只能由小辈去北击匈奴,到底是英雄迟暮。
赵不息打着包票:“仲父你放心,日后我亲日去塞外把匈奴单于的首级带回来给你看。”
哪怕已经听过这公主喊自己父亲为仲父已经很多次了,可王贲此刻还是忍不住心肝一颤。
陛下的女儿,竟然称呼自己父亲为仲父,而且自己父亲还默认了。
王贲心里嘀咕,这岂不是说自己又多了一个年纪比自己孙女大不了多少的妹子?
王翦却不太在意这个。
他人都要死了,任性一些陛下也不会在意的。
王翦沉思了片刻,长吁一声,努力将身体撑起来,让王贲将他书房中的兵书端过来。
这些兵书足足十几斤重,数十个竹简摞成一座小山,王贲和王离两个人一起来搬了过来。
王翦的年纪大了,这几年已经很少写字了,这些兵书都还是前些年纸还没有出来的时候他一个字一个字拿着刻刀刻下的。
“这些兵书是老夫一生的心血,你带走吧。”王翦颇为不舍地伸手摩挲着竹简。
叮嘱道:“莫要让我王家的兵法蒙尘,若当真有一日你能将北出长城,将匈奴单于的首级摘下来,那才算是不辜负了老夫一生的心血。”
赵不息自然是笑着应下。
拿到了兵书之后,王翦也乏了,赵不息便起身告辞,接着往蒙家方向去了。
在赵不息走后,王翦的孙子王离看着自家大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大父,咱们真就把咱家的兵法都给出去了啊?”
兵书这时候可是传家宝,王离虽说知道这是自家陛下的命令,可看着自家的兵书被拿走,还是心里滴血。
王翦半掀起眼皮,看了王离一眼,淡淡道:“不给不息,难道老夫还能指望你去将匈奴单于的头带到老夫坟前吗?你有那个本事吗?”
“那匈奴很厉害,公主也未必能斩下匈奴单于的首级。”王离往后缩了缩,心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