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其实是一只蓄谋已久的野兽。
怀烟一夜未眠,烦躁得左滚右滚也睡不着,连赖床的爱好都暂时舍弃,早早爬了起来。
当然,大人们比他还早。
家里很多人,他的爷爷奶奶们,父母,还有贺光明都在,昨天晚上,大家是分开玩的,也是为了给这对情侣创造独处的空间。
他们都听到了开门声,以为是怀烟和贺忘出去玩,就没有出来看。
现在一看,只有怀烟一个人在,长辈们顿时坐不住了。
贺光明谨慎地问:“因因啊,贺忘呢,他怎么不陪你一起下来?”
“公司有点急事,我让他回去处理了。”怀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爷爷,您就不要担心了,在我们家安心过年。”
“有什么急事能比陪你过年还重要,贺忘怎么这么不省心。”贺光明很不赞同,拿起手机就要给贺忘打电话,被怀烟拦了下来。
“不要怪他,是我让他去的。”怀烟说,“他要好好赚钱才能给我买很多很多礼物呀。”
一夜不睡对于怀烟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他的脸色并没有熬夜的憔悴和疲惫,洗了洗脸看起来就很精神焕发。
贺光明不信,他毕竟还是董事长,贺忘在公司做了什么,他也听得到。
贺忘为了配合因因的行程,能多去见他,直接按照他的行程制定工作计划,他对因因这么执着,怎么可能会在新年这种时候被什么工作急事撬走?
怕是天王老子来,也撼动不了他。
他们两个人一定是吵架了,还是吵得很凶的那种。
贺光明忧愁。
贺忘那个一棍子打不出一声响的闷葫芦,这要是和因因吵架,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哄好?
“哎呀,老爷子,不要忧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怀爷爷热情地拉着贺光明一只干瘪的爪子,走到了棋盘前,按着他坐了下来,“你在这胡思乱想瞎操心这么多有什么用,小孩子又不会听你的,让他们自己折腾,我们来下棋,下棋。”
贺光明:“……”
“哎呀小贺什么时候走的,中午还回来吃吗?”解正试探地说,“因因,中午的菜还要不要多烧了?”
贺忘这种正值青盛的alpha,自然也是餐桌上一大主力,他要是不回来吃,那午餐也得相应减少分量,免得吃不完浪费。
“照做就可以了,”怀烟蜷缩在沙发一角,密密的眼睫垂着,看不出高不高兴,“做好了让人送一份给他。”
第44章 回应
◎我不要你了◎
贺忘在车里沉默地坐了许久,视线一直落在怀烟的房间,可是窗帘合着,他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房间里的景象,更看不到想看的那个人。
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骨节突起,清晰的青筋脉络顺着手背一路延伸到衣袖里,如同木偶失控的线。
直到天蒙蒙亮,他才调转方向盘离开。
他没有去医院,而是回了位于怀烟楼下的住处。
贺忘名下的房产很多,除了地址不同,每一处都大同小异,清一色简约到了极点的装修,多换几个地方就会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只有这里不一样。
这里有怀烟存在的痕迹。
公主殿下擅长让周围的一切都跟着他转,房子也不例外,来了几趟,屋子里就多出了很多东西,有他带来的,也有贺忘为他买来的。
贺忘垂眸,拿起随意搭在沙发上的、怀烟落下来的外套,指骨慢慢用力。
根植多年的嫉妒让他失控了,可他不是一时冲动。
公主殿下或许会害怕他,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再一次回到他的身边。
住处没有消毒用品,贺忘直接让他的医生过来。
大年初一被叫来上班,医生心里不是不感谢的。
不过看到老板的伤势,医生立刻拿出了最敬业的态度,问道:“您这是碰到什么意外了吗?”
贺忘的衣服上有血,医生不是看出来的,而是闻出来的。
不止有贺总的,还有其他alpha的血,还有一丝残留的alpha信息素。
一般这种情况,不是打架斗殴就是车祸之类的事情,考虑到贺总的性格,医生下意识就把打架这个选项划出了选择栏。
贺忘扫他一眼,没有说话。
医生:“……?”
……嗯?贺总平时是冷淡,但这种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吧?
贺忘垂着眼皮,漠然地解开了几颗衣服纽扣。
“你觉得,我什么时候能恢复?”
公主殿下要他伤好了才能去见他,贺忘不擅长医疗健康这方面,也没办法自己估测,只能交给医生来判断。
医生眼睁睁看着这位平时穿衣服都穿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遮掩得滴水不漏的贞洁烈a贺总露出了胸膛,震惊到嘴巴不自觉长大。
“……”
omg,医生一眼就辨认了出来,他身上的伤势都是打架打出来的。
天哪!贺总打架了!天哪!贺总居然还会打架!
谁能想得到,医生认为最不可能的选项居然就是正确答案!
医生震撼到掉线,贺忘扣好纽扣,又看了他一眼,森冷的视线又把医生给冻回了神。
医生:“……”
贺总的腰腹有一些很深的淤青,一看就知道和他打架的人下了重手,脖颈下方还有一道被划破的伤口,从伤口形状来看,医生猜测凶器应该是碎玻璃片之类的东西。
这个伤口的位置实在不妙,如果划得再深点,医生可能就不能在这里看到贺总了,他应该躺在医院里。
也不知道和他打架的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能这么不要命。
医生检查了一遍,不放心地说:“您要不要再去医院拍个ct?”
这种伤势,医生很担心他内脏会出现什么问题。
“不用。”贺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医生想了想:“您的伤势不算严重,恢复也能很快恢复,如果是淤青什么时候消失,那我也不太好说,至少也得要个半个月吧。”
话音刚落,医生看见贺总慢慢皱起了眉,唇角虽然还是平直的,却也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快。
啧啧,医生心里直称奇。
就还挺稀奇的,哪怕他参加国际金融会议,都未必会露出这样困扰的神色。
医生给他消毒清理,整个过程里,贺总的眉毛一直皱着,就没舒坦下来过。
消毒结束,医生听到聪明一世的贺总面无表情地问出了一个近乎愚蠢的问题:“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好得更快?”
医生:“嗯……”
合着这么长时间您都在琢磨这个呢?
医生委婉地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贺忘没再说话,下颌线条收成一条锋利的线。
在贺总漫长的沉默里,医生隐隐约约琢磨到了他的意思,这位总裁好像在质疑他的专业能力。
医生就挺冤的。
呵呵,万恶的资本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医生做好本职工作,回家继续过年,偌大的平层里恢复如常。
空空荡荡,寂静无声,这才是他二十多年来的生活常态。
贺忘僵硬地摸了摸脖子上贴着的纱布,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这种情绪不该出现在他身上,他应该执行这么多年来接受的教育,如同机器一般精准专业高效,永远不知道疲倦,可是他又真切感觉到了深深的茫然和虚无。
没有意义,不在怀烟身边,他做什么事好像都没有意义。
贺忘从不后悔,却又不由自主地设想,如果没有这次意外,他现在应该在怀家的别墅里,和公主殿下一起,等待即将到来的午餐。
公主殿下说,这是他亲自按照每个人的口味安排的盛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特意靠了过来,于是他身上那缕被暖气和柔软的毛衣氤氲得暖洋洋的花香也一并飘了过来,环绕在了贺忘四周。
他眯了眯眼睛,狡黠地笑着说,看在你是我未婚夫的份上,我有多给你安排一道菜哦。
贺忘难以呼吸。
短暂的分开是有必要的,可他依然难以忍耐,离开他的公主殿下,他会过敏。
·
相较于贺忘,池照的伤势其实要更严重一点。
他一动手就知道了,他是练过的,贺忘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而抛去技巧,只论原始的力量和速度,贺忘还要比他高一点。
所以大过年的,人家过年,他去医院。
从医院回来,池照给怀烟打了电话。
“哥哥,”池照刚开口,声音就哑了下去,“我想见你。”
池照这种语调,怀烟也是熟悉的,受了委屈就会这样,要哭不哭的,如果是小时候,池照还会过来攥住他的衣服,一声声喊他哥哥。
只是喊他,别的也不说,好像喊他就能减消他心里的委屈。
怀烟安静许久,还是说:“可以。”
从小时候,怀烟就撒娇撒得浑然天成,如果是面对亲近的人,他总是会用“好不好”来商量,他知道这么说的时候也没有谁会忍心对他说“不好”,而“可不可以”,是他对他眼里的外人用的词。
池照总是在这种不引人注意的细节里,反复体会到被拒之门外的痛苦。
见面地点约得很巧,就是在他和贺忘打过架的地方,抛去这一层,这里其实也是他们小时候的玩耍场地。
怀烟答应下来,穿好衣服,下楼,推开大门,然后看到了就站在他家门口的池照。
池照围着一条围巾,遮住了脖子上的淤青,脸上也有几道伤口,灰暗的神色在见到他出来后亮了那么一下,又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