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面片对她来说实在简单,只是她心底总有点儿异样的感觉。
吴队长教人做萨其马的法子,有些说不上来的怪。
她一边思索着,利落的将面片捞起来,教给下一个人。
又一版萨其马顺利出炉。
依旧不到售卖的标准。
吴队长继续调整位置,忙碌了一上午,才基本上将位置固定下来。
不过单独征求了宋满冬的意见,“你是不是之前做过类似的吃食?”
宋满冬点点头,没打算多说。
吴队长也不深究,只道,“炸这块儿比较重要,但因为经常要站在油锅面前,比别的步骤危险一点儿。
负责这一步的女工每个月可以多领一块钱补贴。
不过,你要是觉得太危险也可以换。”
宋满冬想着其他人早上做东西的样子,还是应了下来,“我可以继续做,不过要是有人想跟我换,我也没意见。”
这一块钱她倒不是很在意,只是她怕其他人撑不起来这个环节,要是这块断了,她们就没办法连成一条线,做好萨其马了。
吴队长多看了她一眼,又给其他人安排了任务,叫她们继续磨合。
炸了一上午的面片,衣服上都沾着油味儿,额头上也热的冒汗。
宋满冬回到宿舍,先整理了一下衣服,要是以后都负责炸面片的话,她得穿薄一点儿,外面也要换上适合工作的外套。
她拿好衣服,一回头,就见牛若真一边抹手,一边拿袖子擦泪。
对上她的目光,又低下头去,继续啜泣。
宋满冬坐在床边,跟她隔着桌子对面,原是不想管。
只是躺下仍能听见她小声的哭,还是安慰了一句,“别着急哭,还没到最后的时候呢,你认真照顾着手,会好起来的。”
牛若真一听,哭的更大声了,哽咽道,“我的手以前不是这样的,都是因为在大队上干活,早知道我就不干活了……”
宋满冬蹙了下眉,又松开,“别想这些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赶紧照顾着手好起来。”
“还有两周的时间,来得及的。”
躺下后,宋满冬却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刚刚一瞬间差点儿对牛若真生气,现在想想实在没有必要。
这般大起大落,面临着被食品厂调走的风险,她抱怨也是应该的。
只是不免有些怀念赵胜男和姚娉婷她们。
这样抱怨的话是鲜少能从她们口中听到的。
下午照旧是做萨其马。
宋满冬能明显感觉到吴队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浅,好在下班前,终于成功的做出来了两版成品。
吴队长在上面撒了芝麻和葡萄干,笑着切块,扭头对她们道,“你们做的萨其马,明天就会拿到百货商店卖了。”
“以后跟家人朋友路过百货商店的时候,就能告诉她们,里面卖的萨其马是你们做的了。”
周围传来几声雀跃的小声呼喊。
宋满冬心底跟着也激动了一下,不过她已经做了柿子干和柿饼,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吴队长等她们安静下来之后,才又道,“行了,下班吧。”
“今天晚上回去记得在脑子里回顾一下自己怎么做的,尽量保证明天早上来一次成功!”
“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宋满冬到食堂打了饭,牛若真跟在她身边,依旧垂着脑袋,模样低落。
宋满冬吃过饭,看她恹恹的打算躺到床上睡觉,深深皱起眉。
脑海里一番交战之后,还是叫了她,“牛若真,你想一直烧火么?”
"谁会想烧火啊?"牛若真委屈道,“脏兮兮的,还热。一点儿参与感也没有。”
“既然不想,你就别躺着了。”宋满冬态度实在算不上好,一边皱眉,一边忍耐的对她道,“你的手是冻伤不是废了,吴队长不叫你做,但没不叫你看。
你起来回忆一下自己今天看到的别人怎么做的,想象一下要是你手好了,你想做哪个环节?你会怎么做?你能不能复刻出来?”
牛若真翻过身,愣愣的看她一会儿,才一骨碌的坐起来,“我知道了!”
她并非蠢笨之人,只是悲伤蒙蔽了眼睛,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宋满冬的话给她指了条前路。
宋满冬拉开凳子坐下,牛若真也坐在了她对面,两只带着白色线手套的手挥舞了一番,很快做了决定,“满冬,我想像你一样,做炸面片的人,你觉得可以么?”
宋满冬没吭声。
牛若真继续书法着自己的想法,“我蹲在你旁边烧火的时候,就觉得你特别威武,好像一切尽在手中的模样。”
“我也好像这样啊。”她羡慕的看着宋满冬。
“你自己想就行了,不用跟我说。”宋满冬没抬头,“我要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牛若真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两只手搭在一块儿看着宋满冬。
心里渐渐安定下来。
她想做的哪里是炸面片,她想做的是宋满冬。
看成绩的时候发现宋满冬在自己前面,她还有些不以为然。
几分的差距而已。
可昨天真正跟着宋满冬走了一遍要做的事情后,就对她心服口服。
下午陪着相邻宿舍的女工再去做登记,看着她们五花八门的出错,回想起来,宋满冬的每一步,更觉得她厉害。
可今天才知两个人的差距。
因为不能上手做萨其马,她跟其他三个女工站在一边,情况反而看的更清楚。
宋满冬不是只会炸面片,她是每一样都做的好。
吴队长调整过其他人的位置,但自宋满冬站在锅边,就再没动过。
同样是知青,差距叫她心底难以自制的冒出惊慌和自卑。
即便是手好了,她也不可能追上宋满冬的,或许连其他大队上考进来的女工都不如。
毕竟她在家的时候,鲜少做饭。
和面这么复杂的事儿更是没怎么沾过手。
家里对她的期许就是好好学习,考个好单位。
一晃神的功夫,牛若真已经看到宋满冬写了半页纸。
她也不再慌张,而是定下心来思考。
考虑自己做什么合适。
正如宋满冬所说,还有两周的时间,一定会来得及的。
宋满冬自始至终没看牛若真,说那么多话已经算是破例了。
实在是脑海里赵胜男和姚娉婷的形象在打架,要是换做她没到河东大队的时候,才不会管牛若真怎么想。
牛若真要是两周后没留下来,说不定对她来说还是件好事,这样她就能一个人独占一个宿舍了。
但话都说了,宋满冬也不会后悔。
只看牛若真能走到哪一步了。
她正在脑海里复盘萨其马的制作步骤。
不仅仅是自己负责的炸面片,而是所有的流程,包括各种比例、时间。
这件事儿对她来说轻车熟路。
甚至还叫她有些怀念。
她从前跟邻居学做菜时便是这样,学菜一个钟,回来要思索一宿。
毕竟邻居可不像吴队长这样,会给她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邻居只会给她三次机会。
做不好就换下一道菜。
宋满冬起初还松了口气,后来自己发现不对,邻居对她的失望越累越多。
她第一次失败后,第二次教她学做菜的时间隔了三天,第三次隔了七天。
这么拖延下去,会变成一个月,几个月几年,再也不教。
那时的严苛,叫她至今仍保留着尽快学会的习惯。
萨其马吴队长做了第一遍之后,宋满冬基本上就能完整的复刻出来了。
只是她不打算太显眼,便跟着其他人照模照样慢吞吞的做了。
在外人面前她不打算张扬,却没想过要骗自己。
默记下来的流程跟早上时一模一样。
宋满冬捏着笔,从第一部 开始添加自己的想法。
一条条的捋着思路。
萨其马虽然铺平后看起来线条扭曲,但其实每一条都是均匀的看起来最漂亮。
切面片时要切的细一些,是因为炸制之后会膨胀。
写着写着,宋满冬脑海中一丝灵光闪过。
这里面许多东西,吴队长都没有讲,但她肯定是知道了。
为什么不告诉其他女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