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志农忘了!他还在烧火呢!”
“我去叫他。”赵胜男连忙朝江志农的方向跑去,跑了几步又折返,叮嘱宋满冬,“待会儿可别说是把他忘了,就说咱们是走远了。”
可江志农也不是傻的,看她们迟迟没回,就有所怀疑。
好在兔子捉到了。
江志农是没兴趣听别人私下聊天的,也不好意思听。
赵胜男倒是好奇陈敬之谈对象是什么样子,可还担心着江志农生气生气,便紧紧跟在他身边。
宋满冬和陈敬之落后他们一段距离。
说的也不是什么悄悄话。
陈敬之原想着跟宋满冬一同去公社吃饭,可宋满冬拒绝了,“公社也没什么好瞧的,反而是来回浪费许多时间。”
“再说去饭店吃饭,还不如吃我做的。”
“还是不一样。”陈敬之觉得,“平时总是你做饭,咱们两个一起,也该叫你歇会儿。”
“你要是不想折腾,那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宋满冬心动了一下,又摇摇头,“这回还是算了。”
陈敬之以为她是不放心,“我做菜比不了你,可也没到不能入口的地步。”
“我知道你会做菜。”宋满冬还记得他帮忙包包子时的熟练,不过,“娉婷恐怕想露一手,而且我也想看着她做饭,帮她把把关。”
姚娉婷想进步,她哪儿有阻拦的道理。
既是这样,陈敬之也只好熄了表现的心思,他又请示,“那咱们吃过饭出来走走?”
宋满冬点着头,又说,“下午我想去看娉婷上课。”
陈敬之不做犹豫,“我跟你一起去。”
对于姚娉婷教算术和识字这事儿,大队上的婶子们很是支持,只是她们并非是自己,都是想着子女后辈。
送去学校,一个学期还得两块钱呢。
姚娉婷教他们可不要钱,只是她们隔几天帮忙蒸些馒头就行。
大队上这么多人学识字,一家蒸一回,都能蒸到明年去了。
这再轻松不过。
只是姚娉婷坚持叫大家都学。
还真叫她都给说动了。
宋满冬下午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的满满当当了。
她没朝前面挤,而是跟陈敬之站在后面瞧着。
这实在不像是“教室”。
学生来上课带的也不是课本,有些婶子拿的是织了一半的毛衣,有些婶子带的箩筐,手上没几个闲着的,都在缝补衣裳,纳鞋底。
还有的坐着剥玉米。
教室里也没有课桌,只是每人身旁都有块儿空地。
姚娉婷教完,就叫她们拿树枝自己比划一下。
同时屋子里还有几岁到十几岁的孩子,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
安静几分钟,就要乱一次。
姚娉婷要举例子教她们,“一个二两馒头五分钱,菜包子四分一个,肉包子六分一个,猪杂汤一角,陈大娘你带三娃去吃饭,要两碗猪杂汤,一个馒头一个肉包,给多少钱?”
陈大娘手里捏着针,笑着回,“我们家可吃不起肉包。”
宋满冬不由得笑了下,怪不得姚娉婷要拿陆许山来锻炼耐心。
再合适不过。
姚娉婷也不恼,而是说,“现在吃不上,还能一辈子吃不上啊?”
“二娃,你将来连肉包子都不能叫你娘吃上?”
“能吃上!”二娃信心满满,“等我长大了,给我娘买两个肉包子,一手一个。”
“成。”姚娉婷便改了题目,又说了一遍价格,最后问二娃,“两碗猪杂汤两个肉包子,多少钱?”
二娃掰着指头算,“馒头五分……”
姚娉婷提醒他,“不买馒头了。”
二娃又算,“菜包……”
姚娉婷,“也不买菜包子。”
二娃疑惑,“那姚老师你说馒头、跟菜包子干什么?”
“国营饭店就是这么写的。”姚娉婷告诉他,“上面还有别的菜呢。”
“你只管算你自己吃的就行。”
等二娃磕磕绊绊的算完,姚娉婷又问陈大娘,“二娃算的对不对?”
陈大娘眼珠一转,“姚老师你说对就对,说不对就不对。”
姚娉婷却道,“到时候拿钱的是你和二娃,我可不在你们身边。”
等二人都算了答案,她才又带着其他人算了一遍,公布正确答案,“还得是陈大娘靠得住,二娃你有的学呢。”
“今天这顿饭你亏了一分钱。”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教室里此起彼伏都是调侃二娃的声音。
姚娉婷也不制止,趁着这情况,好叫他们都深深记住。
宋满冬见过许多老师,但姚娉婷无疑是最特殊的一个。
她还想多看一会儿。
但没多久就被姚娉婷黑着脸赶出来了。
算钱的时候,婶子们还能打起精神,到学识字,是一点儿也不行了。
借用婶子们的原话,“看见字,脑袋就晕。”
她们手上忙着,眼睛便转到了宋满冬和陈敬之身上。
先问宋满冬食品厂的情况,又打听陈敬之的战友,越说越停不下来。
姚娉婷一看学习氛围受影响,立马不留情的把他俩赶走了。
宋满冬只得跟陈敬之在河东大队闲逛起来。
别人谈对象聊什么,宋满冬不清楚,但她跟陈敬之都在说别人。
从赵胜男、江志农,聊到姚娉婷她们。
只在最后提起一点自己的事情,“我之后可能会忙起来,河东大队这边只能尽量回。”
陈敬之并不意外,“我早就知道会这样,你就不是能闲下来的人。”
宋满冬回忆着,“我从前确实是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
“那是因为从前你的生活太糟糕了。”陈敬之了解她的情况,“你的忙碌都是在给别人收拾烂摊子,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所以你需要喘口气。”
“而且,”陈敬之顿了下,“虽然我一直不认同胜男的想法,但她确实有可取之处。
不管处在什么逆境,都坚信一定能跨过去,也确实努力的朝前走了。”
宋满冬抬起眼睛,微微怔住。
她喜欢剖析别人,却鲜少去解读自己。
经陈敬之这么一提醒,心底一些模糊的想法才渐渐露出来。
她受够的变动,是向坏的方向延伸去的变动,叫她不得不是出浑身解数稳住局面。
她讨厌的从来都不是向上。
当然,这其中也不缺赵胜男给予的勇气。
长期跟赵胜男待在一起,很难不受到她的影响。
遥想当初从赵胜男口中听说,要让河东大队买得起拖拉机,她还觉得是大言不惭。
可现在,赵胜男正在造出拖拉机的一个个零件。
从叫人觉得不起眼的一颗螺丝起,耐心的制造着。
虽然还没走到最后,但宋满冬已经瞧见了拖拉机的模样。
她可以、江志农也可以、姚娉婷更是不输于他们。
累加起来的成功,叫她为之心潮澎湃。
叫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儿什么了。
陈敬之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笑了起来,“我给不了你方向,但我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
你放手去做吧,我就负责等你的好消息。”
“借你吉言。”宋满冬弯起眼睛,“如果真有什么情况,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陈敬之跟她做好约定,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他还想留下来吃了晚饭,但宋满冬坚持他早点儿回去。
一是为了好好休息,二来,天气太冷了。
宋满冬想着,朝前走了几步,在陈敬之的愣神中,帮他扣起来领口的两枚扣子,“要注意身体。”
冬天的夜路本就不好走,温度也低,他又穿的单薄,即便陈敬之身体好,也不该托大。
“我知道了。”陈敬之再没拖延的想法。
他抬手摸了摸扣子,有些不大适应,但却很开心。
临走之前,又道,“东西你记得给胜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