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想着,“不过等过几年咱们攒了钱,跟那些老工人一样,手里钱多,就能生得起炉子罢?”
另一位女工人笑道,“怎么只惦记着生炉子?你不结婚?不生小孩儿?不用管家里的弟兄姊妹啊?”
“也是。”其他女工人相继叹气。
牛若真是独生子女,要是放在几个月前听见这话还不解,可她在大队上住过几个月,当下也只能跟着叹声。
怀安县到下面大队上,基本上都是多胎家庭,越穷苦的人家反而声的越多。
她结识的女工里,还有人下面四五个弟弟妹妹在家里呢。
说等这个月工资发了,就得立马把钱拿回来,把弟弟拖欠了半年的学费给交上。
牛若真觉得可惜,却又说不出阻拦的话,大队上就是是这样,大的拉扯小的。
她想着偷偷看了眼宋满冬。
宋满冬比她平静多了,这种情况对她来说是司空见惯。
眼下,她正用刀切着红薯,切好后,用筷子插着放在火上烤。
红薯块头大,想这么直接烤熟,得烤到明天早上。
牛若真看的久了,宋满冬也有所察觉,给她递了几个红薯片。
开口把话题转走了,“咱们的工资应该快发了吧?”
说到工资,大家又开心起来,“听说一般是下月的第二个工作日发。这个月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有人关心道,“咱们十号才来,也会给发么?”
牛若真肯定道,“发的。”
“我跟其他老工人打听过,食品厂是不会压工资的。应该是明天统计一下上个月的考勤情况,就给咱们发了。”
“也是。”
“厂里有钱。”
又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炉子是厂里准备的公用煤炉,她们自然不能拎回去烧一晚上,趁着晚上没人用,带回来烤两个小时便足够了。
也因着这时间,火放开了烧,火苗蹿的极高,红薯高高的架在上面,没一会儿就烤好了。
切片烤的红薯不如整个一起烤那么绵软,但吃起来也别有风味儿。
在做的又都是牙口极好的青年人,反倒是喜欢上了这种韧韧的感觉。
牛若真还贡献出了自己的大瓷缸,往里面磕了三个鸡蛋,加上红糖,煮好后一人分了几口。
喝的热乎乎的,红薯又吃到尽兴,才各自散开。
煤炉归还到走廊公共厨房。
再回来时屋子里热气还没散开,牛若真脱了外套坐在床边也不觉得冷,便忍不住感慨,“真好啊。”
宋满冬倒了热水洗脚,看她今天没累昏头,才说起来自己的打算,“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准备在宿舍做点儿吃的,可能会打扰到你。”
“我到时候会买个煤炉放在宿舍里,所以想着,你要是愿意的话,晚上炉子也烧着,煤球的钱咱们一人一半。”
“炉子的钱不用你出,白天也不用你出。”
“真的么?”牛若真惊喜的跳了起来,脑袋撞到了上铺的床。
她顾不上疼痛,捂着脑袋继续问宋满冬,“可是这样我会不会太占便宜?一个炉子至少四五十块呢,还要做烟囱和给玻璃上开口。”
“炉子是我本来就要用的。”宋满冬摇摇头,这些她都仔细想过,不管宿舍住不住别人,她都得用。
公共厨房对她来说还是有点儿不太方便。
牛若真囊中羞涩,又怕冷,很难不对这个提议动心。
毕竟她上个月工资至十块出头,还要给自己筹备冬天的衣物鞋靴,平日里也要吃喝,根本拿不出买炉子的钱。
只是她读过书,要面子,扭捏了一阵,又对着宋满冬问东问西。
听说宋满冬是打算做点儿东西早上吃,还觉得宋满冬这是在照顾自己,两眼汪汪。
“不算是早饭……”宋满冬没法跟她解释,又不好说自己是打算投石问路。
想看看能不能借此引起厂里的注意,将她提拔到研发车间去。
这还是她从陈家明的工作变动中得来的灵感。
食品厂说是对外招收工人,但其实其他岗位也是缺人的,只要合适,便能转过去。
不对牛若真说,一是因为她并非行事张扬之人,要是到处说自己想进研发车间,又没进,免不了遭人奚落。
二来她又觉得两人交情尚浅,她不信任牛若真的口风,这要是传到师傅们的耳朵里,难免会觉得她是投机取巧之人。
宋满冬隐约能感觉得出,洪师傅喜欢的是陆许山这种憨厚老实的人。
宋满冬只对牛若真道,“等回头我做了你就知道了。”
牛若真到底还是跟她协商好了生火的事情,不过她对着宋满冬保证,“等我有钱了,就跟你把炉子钱平分回来。”
这话说的底气十足。
炉子钱虽然多,她恐怕要攒几个月。
但她的情况比起其他女工的情况好太多了。
家里不用她寄钱回去,偶尔还会给她一些贴补。
不然她也不会有买煤炉底气。
为了这,发工资后,牛若真又仔细的规划了一遍自己的钱。
忍痛拒绝了跟其他女工一起看电影、逛百货商店的邀约,从废品站买了几十斤书,打定主意在攒够煤炉的钱之前,就看书消磨时间了。
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宋满冬跟她则是截然相反。
拿到工资,下班便去百货商店买了白米、白面。
牛若真好奇的两边都看看,摸不着头脑。“你要做什么东西?”
宋满冬卖了个关子,只说,“现在还不能做。”
她先叫陈家明和张兴旺帮忙把炉子弄好,生了起来。
隔天下班才有时间走街串巷的找磨盘和石臼。
等买回来的大米磨成粉,宋满冬才做完准备工作。
她心里正盘算着是今晚回去弄一下,发酵上,明天早上赶在女工们上班之前蒸出来最好。
经过传达室时,被叫住了,“宋满冬,有你的快递。”
不过一个月,保安已经记下了她们大多数人的名字和面孔。
等宋满冬进来后,又核实了一下,才把包裹交给她。
“谁寄的啊?”牛若真好奇的看着她拎的大包,猜测道,“你爸妈?还是你男朋友?”
宋满冬看向寄件人,笑道,“是我朋友。”
宋康平他们是不会管她的,陈敬之倒是心里有她,但还困在山沟沟里修水渠,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每次只给写两页信。
有时也会随信给她附上一张汇款单,说是他的工资。
宋满冬先洗了手,走到拼凑起来的桌案前。
多亏了她们宿舍只有两个人,才能拼出来这么一张叫她做东西的桌子。
这都是叫陈家明他们弄窗户的时候,帮忙弄好的。
铁床两张并在一起,她跟牛若真都睡上了双人床,桌子在床边靠墙,分别对应着她们的床铺。
另外两张便挨着门口的窗户,拼在一起后,又盖了块木板,成了她如今做东西的台子。
宋满冬先仔细的给面粉和米粉过筛。
她要做的东西是米糕。
米糕不同人有不同的做法,但大体上分为两种,一种是过筛后定型,直接蒸,蒸熟后就可以直接吃了。
这种米糕密实,比较耐嚼。
另一种则是要发酵后再蒸,这样蒸出来的米糕更松软。
宋满冬要做的就是后者。
她也认真考虑过,前者吃太急,就容易噎住,而且梗在心口也不舒服。
吃的急,在大队和厂里都是普遍的情况。
大队上是赶着上工,厂里的着急干活,鲜少有能做下来仔细品尝的时间。
而发酵过的米糕,即使放凉,也依旧软和。
比馒头更软一些,又有米香,适口性也很好。
牛若真看了几次,宋满冬都在仔仔细细的过筛。
她忍不住问起来,“满冬,你不好奇是什么东西么?”
“怎么不好奇?”宋满冬嘴上说着,手里的动作没停。
不筛去颗粒大的面粉和米粉,蒸熟后的口感也会受到影响。
牛若真真没瞧出来,“要是我,我肯定什么都不做,先把这包裹拆了,看看是什么东西。”
“它就在哪儿,又不会跑。”宋满冬将晒好的粉处理好,放在窗台上发酵。
要是放在煤炉边,她半夜就得起来蒸米糕。
宋满冬擦了手过来,才说,“我把事情忙完,就能坐下来仔细看了。”
“但我要是先拆包裹,待会儿可就无心做事儿了。”
牛若真跟她想法不同,不过也觉得宋满冬的话有道理。
但最重要的还是,“快看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