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医务室的老胡没有来上班。谢舒音穿好衣服,在床上躺了一个多钟头,起身将屋里归置成原样。
打开窗户,阳光和着清风一起涌入,冲散了屋里闷湿暧昧的气息。唯一的物证也被谢予淮带走销毁了,没有人能猜到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当晚同样什么都没有发生。夜风悄悄,树影潇潇,谢舒音抱膝坐在床上,轻抚着胸口的红痕,眼神放空,看了小半夜的星星。
第二天清早吃饭的时候,谢舒音手里握着个三鲜馅的包子发呆。旁边几个同班的女生正在交头接耳,“你们今早看到谢教官了吗?我怎么瞧着咱班集合点那杵着的人是丁麻子呢?”
“诶,你不知道吗?咱们班和三班的教官掉了个个儿!以后都是丁麻子教我们啦。”
“啊——”女生拖长了声音惊叹,“为什么呀?”
“可能是三班的人太皮了,丁麻子带不过来,要换阎王爷去治一治?”
自从当众教训徐东以后,谢予淮就落了个“谢阎王”的诨名。
“也有可能是丁麻子老让他们休息,影响进度了吧。”
“可……可就算这样,也不能换了咱们的谢教官啊!”女生捧心哀叹,难过得连饭也吃不下了,“再说丁麻子长那么丑……”
“害,长得帅能当饭吃吗?少晒半小时不比啥强?我还就乐意换丁教官教呢。”
“是啊是啊,谢教官太凶了,军训不就是划划水摸摸鱼就完事了嘛,哪有他这样的?一点也不知道照顾人。”班花抱臂鼓嘴,一副气哼哼的模样。
谢予淮的小迷妹愁眉苦脸,惋惜得连连叹气,“可我连他微信还没加上,这下完了,没指望了……”
“得了吧你,还真想跟教官搞对象啊?”
“谢教官长得是好看,可人也太死板了,谁要给他当媳妇儿那真是倒了大霉了。”
小迷妹哼道:“不搞对象,让我做做梦养养眼还不行吗?本来明明还能再看二十多天来着……我还寻思下本小说男主人设就定他了呢!”
她气冲冲地端起碗筷,剩下半碗粥也不吃了,哗啦一下子全倒进了回收桶里。其他的女孩子们也解决了早饭,三三两两结成伴,嬉闹着离开了食堂。
谢舒音握紧包子,小口小口地咀嚼着,感觉今天食堂师傅调得三鲜馅儿一点也不鲜。
面皮干巴巴的,还有点苦,可能是碱大了。
没关系,一个早晨的训练结束,谢予淮一定会在教官食堂吃中饭。
谢舒音站在树下,手指轻扶住皴皱的树皮,悄悄掩去自己的身形。夏树浓绿如油,冠盖茂密,重重迭迭的枝杈随风摇曳,一只鸟儿停驻在梢头,短啾一声又振翅飞去。
谢舒音松开手时,指甲里嵌了些脏污,低头看看,原来是与大树同栖共长的苔藓。
谢予淮出来了。
他还是先前的样子,军装笔挺,神容冷峻,目不斜视地阔步走着,好像昨天的事没有在他心上留下一点痕迹。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可不行。
谢舒音抿了抿嘴,转身小跑离去。
谢予淮的教官宿舍在山顶,通往宿舍的步道跟学生那边并不在一处,这种设计显然是考虑到了要减少二者之间的日常搅杂。反正都是只会相处一个月的人生过客,少一些交集对谁都好。
他刚走到台阶转角处,斜地里树丛一晃,一个人影挪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出来,微垂着脑袋拦在他身前,一语不发。
谢予淮眸光一震:是谢舒音。
他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语塞片刻,右手伸进作训服的口袋,从里面掏出几片防水创可贴,很平淡地递了过去,“天气热,衣服容易干,不用那么使劲去拧。”
谢舒音沉默地站了一会,从他手里接过创可贴。
指尖相触时,肌肤的温度让他微微一颤,一阵阵尖锐的慌乱直扎入心口。
谢舒音看到他着急忙慌地收回手指,竭力避免与她接触的样子,似视她如蛇蝎猛毒一般。她抬眼望了望他,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还有事吗?”谢予淮勉力维持着声线的稳定。
曾碰过她的那只手悄然背放在身后,紧紧收攥成拳,突出泛白的骨节。
谢舒音定定注视着他,眸子眨也不眨,轻声道:“换回来好不好。”
“丁教官人不错,很好相处,很快你就会适应的。”
他不敢与她对视,抬手掩了下军帽,而后快步从她身侧擦肩而过。
谢予淮走得太急,几乎相当于落荒而逃。行至中途,不知是什么心绪让他回转过头,向她的方向扫去一眼。
或许是这两天的相处让他养成了习惯,总是想要去确认她是不是好好地在那儿。她当然还在,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定在原地,远远地抬头遥望着他,像先前一样,安静又执着地等待着他的回眸。
谢予淮呼吸一滞,凌乱无措的心绪如蛇般缠来,几乎无孔不入。他挪开视线,正午的阳光下,那道纤细单薄的影子动了动,终于背转过身,与他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