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搞得他像是个蠢货似的。
“到底怎么对他的?”
张奶娘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她哪里敢说?
“没人愿意说自己做过的亏心事,你想知道真相,简单呀。当初伺候云宝的可不止她一个人。不过你只信任她,别人不敢告状。”
听到身后响起的熟悉女声,柳壁下意识回头。
高玲珑听到他来,立刻就追来了,道:“我已经让人去请那些下人,稍后你就知道了。”
五六个下人被带了来。汤氏再不喜欢继子,明面上也不敢苛待柳家的血脉。因此,伺候云宝的人全部加起来有十多人。大部分以张奶娘马首是瞻,高玲珑已经将那些人给发卖了。剩下的这些人多半胆子小,有些是看不过能躲则躲。
关于张奶娘怎么虐待孩子的,他们最清楚。
从很小的时候就不许孩子哭,但凡哭了一定会挨掐。掐的都是背上和屁股,因为那地方本来就泛青,受伤了也看不出来,后来发现柳壁每次都来去匆匆后,更是变本加厉,但凡是衣衫遮住的地方都有伤。天长日久的教训下,孩子已经不敢哭了,等到孩子会走,就会把他一个人关在黑屋子里,还会用各种怪声吓他。吓唬就算了,还不许孩子哭,一哭就会受罚。再长大点,孩子不听话就会挨饿……如今孩子身体看着还行,是因为饿过之后就会让孩子多吃。
听着这些,柳壁忽然想起来孩子小时候老是积食,又经常生病。他以为是孩子本身体质不好,合着都是被虐待出来的。
高玲珑接话:“我让大夫给云宝诊治过了,云宝已经有胃病,之后得好好将养,往后两年中,都不能乱吃东西。只能吃大夫指定的饭菜。”
柳壁看着面前的张奶娘,心中怒火冲天,再也忍不住,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张奶娘被踹得吐了血。
高玲珑冷笑一声,也不求情,带着众人走了。
那天后,张奶娘身上的伤渐渐好转,但却每晚都会遭受惊吓,半个月后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见她外伤痊愈,高玲珑让人将她赶走了。
此人没有卖身契,多半会回家,她不是想和孩子团聚么,依她就是……只是那家里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
高玲珑管着后院,许多事情都依着原先汤氏定下的规矩,只改了一小部分。
但改的这些都是针对汤氏母子和孙兰芳。
比如汤氏婆媳二人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盏血燕,每个月都要城里最好的脂粉铺子送一批货,三间最大的绣坊管事,每月初二都得带着新货前来让其挑选,留下多少全看她心情,衣衫至少三套,首饰也有一套。
这些高玲珑全部禁止。
血燕没了,新衣和脂粉首饰也没了。
汤氏被禁足,有几个死忠,天天吃野菜,她嘴里都淡出鸟来了,做梦都想吃点好的,于是让底下的人给自己想法子弄了些来,吃的时候倒是觉得行,可一转头,伤口又痛又痒,难受得她一晚都没睡着,想挠又不敢挠,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天之后她就老实吃草,并不折腾着吃好的。
但孙兰芳不用忌口,高玲珑当家后,立刻就让厨房原先给她的十个菜换成了三菜一汤,两荤两素。
孙兰芳不习惯,就来找她了,开口就是质问:“你凭什么改我的菜色?那是母亲定下的。”
高玲珑坐在主位上,把玩着绣工精湛的帕子,眉眼不抬:“都说长嫂如母,我托个大说你几句,你虽身在富贵之家,也不好太过张扬奢靡。三菜一汤足够你吃了。退一步说,母亲能给你定菜色,我这个做嫂嫂的,自然也能定。”
孙兰芳恼怒不已:“就凭你也配?我什么出身?你什么出身心里没点数?”
高玲珑终于抬眼:“不管什么出身,我也是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请进门来的长媳!是你嫂嫂!你不想认,那自己走啊,离开了柳家,就可以不听我的。”
孙兰芳气得跺脚:“我去找大哥。”
她一去,果然就将柳壁招了来。
好多天没回正房过夜的柳壁难得回来,进门后先是和云宝说笑了几句,可惜他跟孩子不亲热,只是他单方面的笑了几声。孩子一点都不高兴,还往高玲珑这边凑。
柳壁觉得无趣,让人将孩子抱走,然后一脸严肃地坐在高玲珑对面:“夫人,如今你管着后宅,我认为这是好事。毕竟我们自己早晚要当家做主,男主外,女主内。你能做点事,能帮上我的忙。但是,二弟妹出身富贵,你不能拿她跟野草似的收拾。家里不缺这点吃的,你也没必要缩减开支来显得自己能干,不用这么省。”
“我当家,你少插手。”高玲珑面色淡淡:“你是舍不得她受苦吧?”
此话一出,柳壁像是被烧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那是弟妹。”
高玲珑嗤笑:“她吃得不好,自然有她夫君操心,用得着你?再说,人家嫁妆丰厚,想吃好的完全可以想法子买嘛。”
柳壁噎了下:“柳府还不至于连媳妇都养不起。”
“是养得起,过去几年,我还没有三菜一汤。就是有孕的时候,也没能吃上几顿荤的。我记得经常吃馊饭,有一次最过分,一连五天都馊的,我们母子能够活到现在,真的是福大命大。”高玲珑冷笑一声:“这些,你知不知道?”
柳壁摇头。
高玲珑忽然就爆发了,不客气地质问:“你分明是懒得知道,搁这装什么?”
柳壁被这话问得满脸狼狈,面对妻子的咄咄逼人,他忍不住反问:“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从小长到这么大在后娘手底下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吗?你以为我没有试图去告状?我在十几岁那年告过,结果得了一顿责罚,那母子俩该怎么逍遥还怎么逍遥,那之后我就一门心思讨父亲欢心,就希望父亲看在我是长子的份上将家业交给我打理!一切都很顺利,柳城只知风花雪月吃喝嫖赌,现在还不会扒拉算盘珠子!我一步步走到今日,付出多少心力,你根本不知道,凭什么来质问我!”
高玲珑并不害怕,寸步不让:“我是不理解你。在我的眼中,连妻儿都护不住的男人就跟废物无疑,既然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那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别管后宅,别操心别人不顺口。如果你实在怜惜佳人,那你自己去采买菜色,请人做给她吃啊。当初对我这个正经的妻子都没这么上心过,对一个弟妹的话这般认真,甚至为了她跟你孩子的娘吵架。柳壁,你可真是好样的。”
对上她的眼神,柳壁忽然有些气虚:“府里延续了几年的规矩你说改就改,实在是太不妥当,我这是帮你。”
高玲珑不客气道:“不劳你操心。如果父亲觉得我不对,会出言纠正的。”
屋中气愤紧绷。
柳壁叹口气,解释道:“我和弟妹之间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
夫妻两人在吵架,有眼色的人都不会这时候凑上来触霉头,除非是急事。
高玲珑言简意赅: “说!”
外面传来一个稳重的女声:“夫人,奴婢看见您说的那个送豆腐的瘸腿男人了。”
外面人说完后退走,柳壁皱了皱眉:“那卖豆腐的怎么了?”
高玲珑眼神意味深长,此事可关系着姜月娘的死。
第98章 继子媳妇九
“卖豆腐的一出现, 你母亲就会想法子出门。”高玲珑随口说了一句。
柳壁一脸不信:“你这话是何意?”
高玲珑唇边带着一抹笑容:“字面上的意思。她如今还关在后院之中,在这府里说了算的人拢共就三个。你爹那么忙,十天半月都不回, 出了事后更是连面都不露。只要你不答应放她出来, 回头她还得找我。”
短短几句话,柳壁听出了一些苗头,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实在是太……奇葩了。
当下的女子嫁人之后,几乎没有回娘家另嫁的。要是谁家姑娘守寡后改嫁, 那都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有夫之妇与人苟且, 搬出去后一家子都没脸见人,这种事基本不可能发生。
“你别乱说话。”柳壁沉下了脸:“祸从口出!还有,什么你爹?那也是你的长辈,说话客气一点。”
“少在这一副说教的语气,我不爱听。”高玲珑一挥手:“滚!”
柳壁没想到她会这样对待自己,瞪大了眼:“你这是什么态度?”
“好态度!”高玲珑满脸讥讽:“曾经我吃糠咽菜,被人苛待的时候, 没见你去帮我们母子求情。如今别人不过是缩减了菜色,你就巴巴的跑来。我是你的妻子, 你在我跟前护着别的女人,没把你打出去都是看在这是你的家!”
柳壁:“……”
两人吵成这样, 再说下去, 气氛只会越来越僵, 他转身就走。
出了院子发现没地方去, 这个时辰他也不想出门, 干脆回了外院的书房。
家里那么多的铺子,只要勤快, 总能找到事情做。柳壁正在对账呢,忽然有敲门声传来。他以为是随从给自己送茶,道:“进!”
随从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公子,夫人院子里的婆子来了,说是夫人有很重要的事情跟您商量。”
柳壁忽然就想起来了姜月娘的那番话,本来不想应付继母的他,立即起身了主院。
看见他,底下的人客客气气,腰都比往日多弯了几分。柳壁发现了这样的变化后,心情特别复杂。这些人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如今管着后宅的是他的媳妇。
进了门,称病不见外客的汤氏肌肤红润,除了打不起精神来,一点都不像病重。
“阿壁,我不叫你来,你就不来给我请安是吗?”
柳壁垂下眼眸:“母亲恕罪,生意上的事情很忙,我还要抽空照看孩子。再说,您正在禁足中……”
开口就是各种推脱,汤氏很烦躁,道:“我要出门去一趟。”
柳壁心头一跳。
不会真的让姜月娘给说中了吧?
“禁您足的人是父亲,我做不了这个主。”
汤氏冷笑: “我不管,明天一早我要出门。你跟外面的人说一声。”
柳壁也不管了,即将出院之时,他招来了一个人:“好好伺候母亲,别怠慢!”
听到这话,众人忙应是。
确实有人在夫人被禁足的这段时间偷懒,干活不如以前勤快。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夫人已经被老爷厌弃,亲生儿子也已被禁足,据知情人说,二公子干的那个事,基本绝了做家主的可能,母子俩几乎没有了翻身之力,但如今大公子这样看重她,情形又有不同。
归根结底,家主看重谁,他们就得好好伺候谁。如今大公子还念着夫人的养育之情,如果夫人受了委屈,大公子也会帮忙讨公道……是得好好伺候。
柳壁是故意的。
他不能忤逆父亲的意思,又实在想要知道继母到底有没有那些事,所以故意模棱两可。
果然,翌日汤氏闹着要出门,底下的人拦归拦,也不敢死拦着。于是,汤氏一路还算顺利。
那边的马车一出门,高玲珑的马车就跟了上去,柳壁也没闲着,一路跟到了繁华的街上,看见继母的马车停在了一处酒楼的后门处后,他想了想,吩咐身边随从去找父亲。
他看着汤氏进门,自己也下了马车,正准备拾阶而上,余光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纤细身影。他眼皮跳了跳:“你怎么会在这儿?”
高玲珑目不斜视:“如今我管着后宅,府里的人都得听我的吩咐,闲来无事出来走走。怎么,这你也要管?”
柳壁面色复杂:“你该跟我说一声的。”
“以前我出不出门你也不管呀。”高玲珑随口说完一句,走到了大堂后,眼神一扫,已经找不到汤氏的身影。
柳壁抬手:“小伙计……”
高玲珑伸手摁住了他的胳膊,含笑往有女眷的桌子而去:“我婆婆她走得快,不知道去了哪间房,您看见了么?”说着,又做出一副苦涩模样:“要是去晚了,我要挨罚的。”
姜月娘过去几年都是一副苦相,脸上的皱纹都有了记忆。高玲珑一皱眉,活生生一个被苛待的小媳妇。
女子就算没有感同身受,也觉得她可怜,道:“刚才从后门带着婆子进来的夫人去了三楼,第几间我没见,反正是那个方向。”
她指了指,高玲珑满脸感激地道谢。
上楼时,柳壁凑到她身边:“你别管,我已经让人去找爹了,咱们始终是晚辈,万一那真的是她和人……你别急,等爹来了再说。”
高玲珑一把甩开他:“胆小鬼!”
柳壁:“……”他不是胆子小,是给长辈留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