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问问?”韩陌瞄着她,“你爹是进士出身,搞不好有几分爱才之心呢?到时候姓吕的要是让他给看中了,你爹应了这门亲事,那岂不是惨了?”
“真有那一天,就到时候再说呗。”苏婼吃着面前一碗奶羹,“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难不成你想给我说媒?”
“美得你!我自己都还没着落呢。”
韩陌把脸撇开,抬手摸起了后脑勺。心头那一波一波往上涌的热血,冲得他脑袋晕乎乎的,就像喝醉了酒。
醉酒之后,一些平时没留意过的念头,就跟春风下的野草似的噌噌地长了上来。
他心猿意马,双手越发没个落处。一抬头看到对面苏婼正在盯着他看,他把手收回来,又握成了拳头——
“世子!”
被扣上的房门这时候又被拍响了。杨佑的声音在外头急切地响起来:“那林容醒了,不知道怎么,她居然一醒来就说要见世子!”
韩陌一嘴的话噎在喉咙底,砰地一下拍案站了起来……
第262章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苏婼虽然没听过林容这个名字,但从杨佑急切的声音和韩陌这副样子,也约莫猜到了就是袁清的青梅。
当下她也起了身,看一眼韩陌后把门开了:“她人在哪里?”
“就在太平胡同那宅子里。”
杨佑说着看向她身后的韩陌。韩陌脸色着实不好看,但此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苏婼回头说。
韩陌深吸气:“走吧!”
……
杨佑不知道的是他这一来韩陌其实还松了口气。
从昨夜到现在他是很坐立不安这不假,心里头也确实蠢蠢欲动,但不代表他就真的做好了要张嘴的准备。毕竟在此之前,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对苏婼的态度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若不是听到苏绶与谢氏的过往时,他脑海里想到的竟然是自己和她——真跟见了鬼似的,那一刻他竟然觉得苏绶的痛苦就是他的痛苦,苏婼的责问就是对他的责问——要不是经历了那一桩,他可能还会继续被自己蒙在鼓里。
可是即使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他却也还不知道苏婼心里是怎么想的,那丫头不管对谁,从来不含糊,万一她对自己没那意思——
韩陌心里纠结着,第一次不敢行事冒失。故而杨佑出现,他立刻就站了起来。
杨佑也是个机灵鬼,他们开门后看那状况就知道韩陌还没说,下楼后苏婼上了马车,他俩各自骑了马,拉开距离后杨佑就一半懊悔一半埋怨地说道:“世子先前怎么也不开口呢?那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多可惜!”
韩陌心里头复杂着,他应道:“急什么,又不是过了今日就不会再见了。”
“话是这么说,可苏大人当初执意抛下苏夫人离开京城赴任,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韩陌禁不住他提这茬,心里头更是乱成了一团麻,瞪他道:“少乌鸦嘴!”
骂完到底沉不住气,扭头往苏婼马车又看了一眼。
都说他是小阎王,难对付,可天知道,这死丫头才叫人摸不透呢,她连亲爹都能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他不得稳重点儿?
马车里苏婼也是在想着心思。她不知道除了她这个女儿之外,谢氏身边到底还有谁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写下这么一份言不由衷的东西,但遗书却写到了那日早间苏绶与谢氏关起门来争执的内容,那至少可以划定写下它的时间是在出事的那天。
苏婼仔细回想着那一天,事隔两世,难免有些细节她记不住了,比如说当日谢氏究竟见过哪些人,她想不起来。那日已准备好翌日回府,来来往往的人挺多,要追究她与谁相处过,哪些人有嫌疑,很难了。她只能努力回忆自己有哪些时间段没有与谢氏在一起,那封遗书,一定是她不在场的时候写下的。
她清楚记得苏绶与谢氏争执的时候是辰时前,因为苏绶是辰时走的。他们争吵的时候苏婼肯定没在场,即使她有暗中偷听,那也不算数。但谢氏必然不会刚刚争吵完就写下这个,争完之后,乃至是苏绶离家之后,她写下的是那本日志册子。
再下来她不在谢氏身边共有三个时间段,一是午饭前,她宽慰完落泪的谢氏后去厨下吩咐鲍嬷嬷亲手给谢氏做饭食。二是午饭后,谢氏有午歇的习惯,那会儿她从谢氏屋里出来,回了自己房收拾行李。三是晚饭后,照例与谢氏吃过晚饭,说了些回城后的事项,然后她回了自己屋。再后来就是下暴雨,她听说谢氏要出去,她追上去阻拦。
三个她不在场的时段,最少也有一个时辰,期间发生点,倒是很够用。但回想起来,苏婼还是感觉不到异样。
马车行进到半途,她没按捺住交代扶桑:“呆会儿到了太平胡同,你先回去,看住鲍嬷嬷,等我回去问话。还有把当年在母亲身边侍候的吟兰和采菱也到传到绮玉苑等我回去。”
扶桑点头。又问:“老爷那边呢?”
苏婼沉吟:“先不用浪费心力了。”
苏绶对于这遗书的真伪应该心里有数的,按照他近来显露出来的本性,此刻只怕也已经在着手排查。不管他对自己什么态度,总归在谢氏这事上彼此目标一致,谢氏被如此手段谋害,且他们父女双方都被盘进了这个局,那么这不是她个人的事,是整个苏家的事,他于公于私都没道理不努力。
没说上几句马车就停在了太平胡同韩陌的宅子前。
下车前扶桑看到已先下马走来的韩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婼。
苏婼仿如无事人般,坦荡平静地下去,然后率先就跨进门槛:“先前为什么说她是才醒的?”
韩陌不料她比自己还着急,便亦步亦趋跟上:“这女子神智有些恍惚,昨夜大夫开了药,她睡了一整夜。”
“她说什么了吗?”
“我都还没见到过她呢。——哎,你慢点!这不是我的案子么,你急什么?”
苏婼在二门下扬唇回头:“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么,还分彼此?”
韩陌一怔,心下咚咚跳起来了,她这啥意思?
苏婼却没打算往下说,兀自进了门。
韩陌缓了缓,赶紧又跨步。
机灵的杨佑早就在前面领路了,入了二进,再跨了西跨院,他就在其中一处偏院前停了下来。“人就在里头,留了四个仆妇看着呢。”说完又挥手让门下护卫把门开了。
进门就闻见一股草药味,而后屋里有轻微的响动,刚走到院子里,半开的窗就打开了,内中身材健壮的仆妇收手的同时看到他们,当下便把帘子打了起来。
“他来了吗?!”
苏婼低头进门,就听帘栊后传来这么一道女声。这声音是年轻的,乍一听挺正常,但仔细听,里头又夹着些许焦躁和惶惑。
“世子到了。”
仆妇回应她。
而后就见一道白影刷地自帘后冲出来,风一般地刮到了门前。明明挺清秀的一个女子,但眼珠子睁得老大,先是盯着苏婼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看向她身旁的韩陌,再接着她枯瘦的双手就紧紧地抓住了韩陌的手腕:“我见过你!我见过你!”
第263章 一只铜箱
杨佑及时地挡在前面:“放肆!怎可对世子无礼?!”
女人被仆妇们阻拦下来,或许是因为仆妇们手劲太大,女人不再那么激动,但两只眼睛还是定定地看向韩陌。
韩陌打量她一轮,道:“你在哪里见过我?”
“东林卫!”
韩陌皱眉:“你还去过东林卫?”
“去过,阿清被杀前,我去东林卫找他,他指着你给我认过!他说穿着玄袍朱衣,长得很俊美,但偏又看上去很不惹的那位,就是镇国公世子。”
苏婼听到这儿看了眼韩陌。
韩陌脸上臊了,看上去更加不好惹:“你找我做什么?”
“我,”女人欲言又止,最后似抵挡不住他的威慑,咬着牙关开口了:“有人要杀我,阿清说你是好人,我也不知道去找谁了,他说你是个重仁义的人,所以当我听说,听说我是被你的人带了回来,我就,我就……”
她语无伦次,说句利索话都嫌费劲。
韩陌睨着她:“谁要杀你?”
“我不知道!他们都穿着黑衣服,手里拿着刀,他们把芸儿杀了!那血泼满了一面墙!……”
女人说着说着情绪又开始激动,双腿一弯跪倒在地,随后两手紧揪着襟口,似乎正被一双无形的手掐着脖子。
“芸儿是谁?”
“我的丫鬟!”
“她在哪里被杀的?多久了?”韩陌围着她走了半圈,又道:“袁清死后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
“我去了通州。芸儿就是在通州被杀的。那天夜里,我们刚准备闭院歇息,那些人就来了,踢开了我的门,逼问芸儿我的去处,芸儿不说,他们,就把她杀了!”
“那你又是怎么走脱的?”
“我的屋里有个地窖,我听动静就进地窖藏起来了,他们没找到我!”
韩陌与苏婼对视了一眼,苏婼道:“那你这个主子,眼看着她要没命了,怎么也不出头?”
“是阿清让我这么做的!”女人忿怒地道,“阿清出事前就交代好了,如果他有事,让我去通州他安排好的地方住下,无论如何我也要保护好他的东西,不能落到他们手上!他们那么多人……我害怕!我害怕!”
“他让你保护什么?”
苏婼与韩陌异口同声。
女人看着他俩,比出一根指头:“一只铜箱子!”
俩人立时愣住了。
当被听说捉到的女子就是袁清失踪的青梅林容,他们心里自然都是很期待着从她这里得到些重要线索的,罗智死前所说的是不是谎言,以及他身上是否还有别的隐秘,这些都待解开。尤其是他指向兵部的嫌疑人,这点更希望有明确的指向。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带来的重要线索竟然是那只几乎令他们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的那么一个铜箱!
相互都静默了片刻,韩陌问:“铜箱在哪儿?!”
“在,在龙泉寺!”
“龙泉寺?!”
女人重重点头:“是在那儿,我放的。”
一旁杨佑立刻招呼:“走,上龙泉寺!”
“慢着!”女人把他们唤住,“你们这么去,是拿不到的!”
杨佑刚想反驳,韩陌却说道:“为什么?”
“因为寺里的和尚不知道,我是在阿清出事前就悄悄放了进去的,谁也不知道!可是我从通州出来,就一直有人在后头跟踪我!就现在,你看——”女人说着说着,眼神就变得惊恐,环顾着四周,手指头没有确切目标的胡乱比划,“那儿有人,那儿也有人,到处都是人!你们还没去,他们肯定就先抢走了!”
众人默默扫外头一眼,又默默地看向她。
这女人神智不清醒显而易见,她的话到底能有几分靠谱呢?
苏婼侧转身:“我觉得就冲她被逮住出现在龙泉寺,至少就可以信上三分。当下这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韩陌点头,转身回来,继续问女人:“你把铜箱放在哪儿?把具体位置告诉我,我自有办法拿到手。”
女人压低声:“就放在大雄宝殿左首第二个金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