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糊涂也不行。
这件事闹得太大了,估计要不了两天京城官员百姓都会知道这事。他要是什么都不做,还让傅良哲继续做世子,吃了这个王八亏,以后世人怎么看他?
傅国公纠结不已。
另一边,梁氏已经搬出了傅国公府,当晚就住进了离自己娘家不远的一处嫁妆宅子里。
宅子不大,只有两进,屋内陈设也很简陋,而且家具什物有些年头了,但却被人擦得一尘不染,显然是一直有人在打扫维护,二十几年不曾中断。
傅良哲脸色惨白,沉默地跟在梁氏身后。
他还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的母亲素来端庄贤淑,怎么会偷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二叔。
梁氏没有解释,只是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背脊挺得直直的,提着一只白灯笼走在前面。傅良哲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发现母亲已经老了,鬓边间杂着银丝,背影也不复年轻时候的笔直。
他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难受。
梁氏径自来走到后院,推开最左侧的那间屋。屋里空荡荡的,正中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古朴的暗红色案桌,桌前摆放着一个牌位。
傅良哲看清灵位上的几个字,瞳孔骤然一缩,震惊地望着梁氏。
梁氏没回头,只是掏出手帕仔仔细细地将灵位擦干净,然后爱怜地抚过牌位上那行字“先夫季遥之灵位”,后面有一行小字,清晰地写着“妻梁氏立”。
少许,她将牌位放下,回头看着傅良哲:“跪下,给你父亲磕头上香。”
傅良哲震惊得无以言表。
许久,他才声音艰涩地问道:“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故事并不复杂。
梁氏年少时有个远方表哥,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早早便定了亲,只待春暖花开之时便永结同心,相守一生。
但在时年的腊月二十二这天,季遥骑马来给未来岳丈家送礼,途中遇到一群公子哥骑马在大街上狂奔。
那两天正好下了雪,地面湿滑,季遥的马儿受了惊差点踩到路边一个小孩,季遥为了避开,只得死死勒住缰绳,但马更暴躁了,直接狂奔,将他甩下了马。
季遥摔得很重,背脊骨都摔断了。
等梁氏闻讯赶过去时,他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而当时不顾朝廷律令,带头在街上策马狂奔之人便是傅国公。
此事造成了两死八伤的惨剧,可罪魁祸首却没受到任何惩罚,甚至连面都没露,只是让家中奴仆管事出面。
季家不服,去京兆府告过状,但结果却是季父被贬外调。余下几家要么是收了傅家的银子不再追究,要么也一样被驱逐出了京城。
痛失爱人,梁氏悲痛欲绝。更糟糕的是年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未婚夫却没了。
虽然大雍民风比较开放,可一个女子未婚先孕终究不是光彩的事。
此时正值傅家来提亲,没有过多的犹豫,梁氏便痛快答应了。
“他们害死了你的父亲,就应该还你一个父亲,保你长大。”
“至于傅二,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是哪天傅国公发现你不是亲生的,还能推到傅二身上。他比傅国公糊涂多了,更好忽悠。”
真相是如此的残酷血腥。
傅良哲死死咬住下唇,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认贼做父二十几年,一时半会儿他真的没法接受。
梁氏冷静地说完这一切,抬头看着傅良哲:“今日带你过来,只是想让你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你的来处。你现在的处境不好,是母亲对不起你,你明日便递折子请求外放吧。”
傅良哲心里虽又酸又涩,极为难受。
但他更清楚,梁氏比她更难受。
母亲当初之所以答应嫁给傅国公,进入傅家一则是为了报复,二则也是为了他。不然母亲未婚先孕,名声扫地,带着他如何生活?如何请名师教导他?
傅国公事太多,顾及不到家里,哪怕是最受重视的嫡长子,傅良哲也经常三五日见不到傅国公一次。所以对比傅国公,他对梁氏的感情要深厚许多。
母亲和傅国公二选一,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母亲。
傅良哲深吸一口气说:“娘,那您跟儿一道走吧,咱们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
梁氏眷恋地抚摸着牌位:“你有这份孝心,为娘很开心。不过娘不走,你爹就死在外面不远处的街道上,娘要在这里陪着他。这座宅子本来是你祖父母给我们准备的成亲的房子,离京之时,由你祖母做主,过给了我。这里以后便是娘的家,你走吧。”
“我不走,除非娘跟我一道走。”傅良哲红着眼眶说。
唐诗看得难受极了,跟瓜瓜吐槽。
【呜呜呜,梁氏太惨了。她本来有一段美好的姻缘,还有慈善的婆母,孝顺聪明有出息的儿子,可这一切都被傅国公那个渣渣给毁了。】
没有特殊情况,京城的大街上是不许策马狂奔的。傅国公这行为就跟现代醉酒致人死亡一样,必须入刑。
但就因为他家里比季家、粱家更有权力,他便能逃过律法的制裁,逍遥法外。
梁氏如何能不恨。
他毁梁氏一生,梁氏便毁他傅国公府的继承人,算计傅国公府帮她养儿子。
这就叫报应不爽。
淑妃等人知道了缘由,也很同情梁氏。
因为这件事,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就连唐诗都没了吃瓜的热情。
见她没再透露信息,用过膳,天衡帝又单独留下了安嫔,让其余四人各自回府。
等人都走后,天衡帝写了一封密信,派人送出去,交给了梁氏。
第二日,在朝堂上,天衡帝下旨让傅良哲外放江南,即刻出发。梁氏则留了京城,白日里去了养济坊帮忙。
傅国公接到消息时,已经随太后的鸾驾出了京,他就是马上掉转马头回京也赶不上。
他只能安慰自己,外放三年也好,等这件事淡了再看情况。若是他膝下有更合适的人继承国公之位自是更好,若是没有,等风声过去再找皇帝将傅良哲接回来就是。
他这算盘打得响,殊不知傅良哲根本不是他傅家血脉,也不可能再回来。
不出所料,安嫔又在承乾宫呆了一夜。
第二天,天衡帝又照样赏了安嫔一堆的东西,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应有尽有。
不过这次唐诗一点都不羡慕了。
有命挣钱也得有命花啊,没看昨天太后已经盯上了安嫔,若不是天衡帝还有点担当,将太后的要求给挡了回去,这会儿安嫔恐怕已经跟着去行宫伺候太后了,能不能回来都两说。
以太后跟天衡帝之间表面不错,实则有血海深仇的关系,安嫔越是“受宠”以后恐怕越有她受的。
还是当背景板小透明好啊,安全自在。
唐诗更加打定了主意,坚决不往天衡帝身边凑,一定要离他远远的,学习周才人,在外面沉默寡言,努力降低存在感,把浑水摸鱼这活发挥到极致。
接下来两天,极为难得的,天衡帝竟没召唤她们这些妃子去作陪。
放了假,唐诗惬意地窝在自己宫里长蘑菇,一切都好,唯一不大习惯的是三餐点心的水平直线下降,远不如承乾宫的好吃种类多。
真是由奢入俭难,吃惯了承乾宫的好菜好饭,再吃自己宫里的就跟猪食差不多。
唐诗欲哭无泪,连吃瓜的兴致都低了很多。
所以三日后,天衡帝又把她们召过去“陪”安嫔,唐诗的口水马上流了下来。
一进承乾宫,她在心里感叹。
【瓜瓜,真想念承乾宫的点心啊,太好吃了。狗皇帝待遇就是好,但他却不怎么吃,太浪费了。】
天衡帝已经习惯了,甚至嘴角还勾起一抹极浅的微笑,侧头吩咐东来:“让御膳房多上些点心,中午多做点菜,还有海鲜吗?”
天气渐冷,便是渔民的收获也少了许多。
东来只能说:“有的,就是比之前少了一些。”
天衡帝颔首:“中午都上了吧。”
然后便领着大臣们进了御书房议事。
讨论得最多的还是鼠疫。
虽然朝廷防范及时,没有让鼠疫大规模的传染,可这瘟疫也不几天便能消灭的。目前只能说瘟疫没有扩散,在有效的控制中,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都在缓慢下降。
这是一个比较长期而又艰难的过程。
好在一切都在有序进行中。
处理完鼠疫的事,接下来天衡帝他们又顺道吃了一个小瓜。
关于怀远侯和洪国公等扯皮的事。
在赔钱的数目上,双方的分歧非常大,怀远侯前期已经拿出了一百万两银子,洪国公等人还是不肯买账。
洪国公年纪大了,也没在朝中担任什么要职,没事就天天跑去怀远侯府要银子,闹得怀远侯府天天鸡飞狗跳的,好不热闹。
要唐诗说啊,还是老同志有意思。
洪国公就是个标准的乐子人,他自己能创造乐子,也善于寻找乐子,要是能出宫,唐诗真想去看看他骂街。
目前这事双方还没扯出个结果。
对于这种情况,天衡帝完全没管,估计他也是乐得看洪国公他们从怀远侯等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这个瓜,天衡帝和大臣们都有所了解,因此只顺耳听了两句便继续议事。
快到中午时,大臣们正准备告退便看到葛经义苦着脸进了宫,身后还跟着两个老头,其中一个是光头的和尚,还有一个是穿着蟒袍活像谁欠了他钱似的老头。
一进御书房,那蟒袍老头便恶狠狠地向天衡帝告状:“皇上,您可一定要为皇叔做主啊,惠清这秃驴讹诈微臣,闹到微臣府上,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惠清一副出家人的标准长相,面容慈祥柔和,跟蟒袍老头的凶恶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佛礼:“皇上,贫僧没有讹安王殿下。”
安王是天衡帝的堂叔,今年六十多了,是皇室中辈分最高的男性。
平日里安王不管朝事,鲜少入宫,是个妥妥的富贵闲人,只是不知他今天怎么会跟晋平寺的和尚扯上关系。
天衡帝看向葛经义:“怎么回事?”
葛经义娓娓道来。
这事还得从安王的爱好说起。
安王人老心不老,坐不住,总喜欢往外面跑,而且经常乔装打扮,只带两个随从,很是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