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桂瞥了一眼奶嬷嬷怀里抱着的包袱,拉了拉薛弘,示意对方冷静点。他们身上没多少钱了,当初想着今天过后,薛弘就能重新回伯府,不愁没钱,所以也没攒什么钱。
可哪晓得薛弘竟是个冒牌货,伯府回不去,他们身上又没多少钱,以后还不得指望这老太婆?老太婆身上穿的可是丝绸,有钱着呢。
“弘郎,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这天都快黑了。”
于是三人去了客栈,要了两间客房,又吃了点东西。
吃完后,薛弘就直接伸手问奶嬷嬷要包袱,大有不给就抢的架势。奶嬷嬷看着身强力壮的孙子,再看看自己这副年迈体衰的样子,最后默默地将包袱递给了薛弘。
薛弘打开一看,果然有不少好东西,光银子就有好几百两,还有一只金镯子,银钗,珍珠,宝石。
他把值钱的东西都拿了,只给奶嬷嬷留了衣服,然后拉着丹桂就走了。
但第二天等他起床,丹桂不见了,银子首饰也全不见了。他发了疯一样跑出去找人,可到了丹桂家里,丹桂家里根本就不承认丹桂回来了,非要拉着他去报官,说他拐走了他们家的女儿,让他交出丹桂。
打不过,吵不过,最后薛弘只得落荒而逃,连客栈都没回,也没管身无分文的奶嬷嬷就一个人跑了。
平宁伯看着桌上的银子和珠宝,讥诮地勾起了唇:“才一天不到,他们就反目成仇,果然是什么货色就生什么种,祖孙都不是好东西,找的女人也不是个玩意儿。”
“老爷,那个丹桂怎么处理?”管家问道。
平宁伯摆手:“她也算是间接帮我找回了航儿,放了吧。他们祖孙以后但凡敢靠近伯府都给我打出去,不用手软。夫人那边也安排人盯着,不要让虞弘有任何机会接触到她。”
平宁伯夫人心善心软,到底养了十八年,平宁伯怕她心软接济虞弘,提前便将路都给堵死了。
唐诗全程看完了平宁伯府这出好戏,大呼痛快。
【姜还是老的辣啊,这京城谁不夸平宁伯一句仁义,恐怕连奶嬷嬷都预料不到她这么快就沦为乞丐这事还有平宁伯在背后做推手。】
表面放了奶嬷嬷祖孙,不追究,还任其带了一部分细软出府。可背地里他转手就派人将他们手里的钱财全部偷光了,没了钱,这祖孙的亲情一日都没维持下去。
奶嬷嬷半只脚都要踏入棺材的人了,如今却沦为了乞丐,连块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就她那身体,在大街上恐怕活不过半年。
【活该,都是她自找的。】
唐诗看到才几天奶嬷嬷就变得蓬头垢面,浑身邋遢,连几件衣服都被人抢走后,直呼过瘾。至于薛弘,他倒是想回薛家呢,可找上门就被家丁给打了一顿,差点将他的腿打断,他赶紧跑了,再也不敢去找薛家。
但他又没吃过苦,没什么求生技能,做工都没人要他,最后干脆沦为了小偷和乞丐,到处偷鸡摸狗找吃的,偷不到就跟乞丐去酒楼后面的泔水里找吃的。
最后祖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唐诗吃完这个瓜,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天气暖和了许多,春闱也开始了。
这是天衡帝登基以来第一次会试,朝廷格外重视,二月初九,第一场考试开始,下了早朝后,天衡帝还特意将礼部尚书谭元清叫了过来询问考试的情况。
谭元清表示一切顺利,天衡帝很满意。
到了会试第二场,也就是正月十二,天衡帝决定微服私访去视察一番,以示重视。
唐诗一听说能出宫就眼巴巴地看着天衡帝。
上次看了大臣们写给天衡帝的奏折还有那些诙谐的批复,唐诗胆子大了许多,皇帝也是人,处久了也没那么可怕。
而且这段时间她呆在承乾宫近身伺候虽然也看天衡帝发了好几回火,可都是事出有因,没有随便砍人脑袋。
所以她大起胆子偷偷拽了拽皇帝的衣服。
天衡帝感觉衣服下摆被人扯了扯,扭头便对上唐诗灿烂讨好的笑容,不用说他便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想出宫?”
唐诗猛点头,眼睛发亮:“皇上,您身边需要人伺候吧?”
天衡帝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跟上。”
唐诗连忙欢喜地点头:“多谢皇上。”
除了唐诗和广全,自然还带了好些乔装的侍卫,此外还有谭元清等几名礼部的官员陪同。
会试是在贡院举行。
从正月初八开始,贡院周遭就已经清理过了一遍,并派了士兵驻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更不能进出。
他们到了之后,天衡帝并没有进去,而是在考场外面往里扫视了一圈。
唐诗也看到了,古代的考场很简陋,每个考生一个小青砖砌的隔断,叫号房。每个号房长五尺,宽四尺,高八尺,一个成年人躺下都困难,可考生要在里面呆好几天,想方便就在恭桶里解决,饿了就吃点馒头大饼咸菜喝点水,困了晚上就在里面睡觉。
这环境可真够艰苦的。
能在这样的环境下考中进士,大多都是才华出众,心智坚毅之辈。
唐诗很佩服,走路都很小声,生怕打扰了这些专心致志答题的考生。
“皇上,您要进去看看吗?若这些考生知道皇上光临,必然十分欣喜。”谭元清恭敬地说。
天衡帝看了唐诗一眼,摆手:“不用了,走吧。”
他们刚一转身,便有两名看起来四十出头的考生提前交了卷出来,在贡院门口看到谭元清一行人,他们连忙行礼:“学生见过大人。”
唐诗相当意外。
【哇塞,提前交卷?高考的时候我做完了都不敢走,又从头到尾把卷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尤其是拿不准的地方。这两人莫非是什么牛叉的学神?】
毕竟他们这考试可比高考的意义更重大。
高考没发挥好,明年后年还可以再来。他们可是要足足等三年。
瓜瓜:【当然不是。这两人就是学渣老油条,考了一辈子都还没考上,这次是因为他们提前搞到了试题。】
唐诗两眼瞪得溜圆:【莫非官府有人泄题?哪个官员这么大胆,为了钱不要脑袋了?】
瓜瓜:【那倒没有,他不是故意的,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自己泄了题。】
唐诗来了兴趣:【我看看。】
谭元清顿时面如死灰,他身边一众礼部的官员也在心里直呼完了完了。
第054章
倒是天衡帝一脸淡然, 还有心情问他们:“你二人提前交卷,可是对这一场考试成竹在胸?”
两人正月初九那日远远的见过谭元清一次,并不认识天衡帝。
但两人也不傻, 能跟谭元清这个礼部尚书走在一块儿的, 必定是达官贵人,若能攀附上上这位贵人, 以后仕途必定更顺畅。
会试每三年一次,每次录取数百人。
这么多人,除了表现得特别优异,被皇帝青睐赏识或者家里有门路的,其余绝大部分进士还不是得从七品知县做起。而且哪怕是知县,也有好赖之分,没点门路又不会钻营的, 被分派去那些偏远之地,这辈子都难出头了。
他们俩就是因为看到了这群官员出现在考场外, 感觉机会来了, 特意提前交了卷, 过来套近乎的。
如今对方主动考试的事, 他们哪能错过这个机会。
“回大人,成竹在胸谈不上,不过学生苦读三十载,对各种书经先贤之作熟读于心,加之此次时来运转,考题正是学生所擅长的,因此提前答完了卷。”胖一些的嘴上说着谦虚的话, 实则是在夸赞自己。
旁边那家伙也不甘人后,拱手道:“回大人, 学生已提笔写出心中所想,既已答完,又何必耽于考场?”
好生狂妄。
要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两个家伙的底细,单看他们这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可能还会真的以为他们俩是什么才学出众的大才子,必定金榜题名。
天衡帝嘴角微勾,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是吗?二位既已答完了卷,不若去道署坐坐。”
所谓道署就是监试道署,在考场隔壁,是考官暂歇之所。
这可是难得的刷脸机会,两人焉能错过,忙拱手道:“学生乐意之至。”
谭元清看这二人一脸欣喜,完全不知大祸临头的样子,冷冷一笑,给礼部员外郎甄嘉言递了一记眼色。
“大人这边请。”甄嘉言将天衡帝一行给迎进了监试道署,然后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去调取这二人的资料。
谭元清则出面邀请大家坐下,然后主动问起了二人的情况,很快便搞明白了这两人的身份。
这两人分别叫戚值和胡韶峰,年过四十,江南人氏,七年前考中举人,这是他们第三次参加会试。
在谭元清一行官员面前,两人都争先恐后地表现自己。
很明显,他们打探过考官甚至是谭元清这个礼部尚书的喜好。
戚值开口便是:“听闻谭大人最擅诗词,学生不才,去年在几位友人的相助下出了一本诗集,改日送到大人府上,烦请大人指点一二。”
他这明显是想跟谭元清拉上长期关系。
打着求指点的名义送诗集,回头谭元清批注了,他又以道谢为名登门拜访送礼,这一来二去不就熟了吗?
胡韶峰也不甘落后,拱手说:“听闻谭大人除了诗词,书法也是一绝,正巧学生也好书法,家父曾花重金为学生寻了一本颜真卿的摹本,只是学生一直不得要领,改日携字帖上门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连唐诗都听明白了这言下之意。
【谭元清肯定喜欢颜真卿。不愧是人民币玩家,一个送真迹摹本,一个送诗集。下回是不是打算帮谭元清出本诗集啊?】
【只能说你们文人就是会玩,行贿都玩出了新花样,还美其名曰指教,交流,学习。】
谭元清脸色一白,什么诗歌什么颜真卿,他通通都不喜欢,以后谁敢送这些玩意儿到他府上,全部打出去。
唐诗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一句话吓得谭元清跟惊弓之鸟似的。
她还感叹:
【哎呀,这古代的纸张可真贵。印刷一本诗集要十几贯钱,其中九成的都是纸张费用。】
戚值不可能就只印一本孤芳自赏,少说也得印个几十本,散发给同好,让大家鉴赏鉴赏,搞搞什么诗会,再相互拍拍马屁,给自己冲冲名气。
这么一通操作,至少也得花费好几百贯钱,寻常人家哪有这个家底。
【果然,有钱就是好办事,不但能花钱给自己造名气,甚至还有人主动捧着考题上门。】
这会试的考题可不是说你有钱想买就能买到的,那还得有门路才行。毕竟这事要是泄露,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戚值和胡韶峰就是因为出手阔绰,屡试不第,有钱又有很迫切地高中意愿才会被找上门。
要换了别的小年轻或是胆子小的,哪怕有考题送上门,对方也不一定愿意铤而走险。
毕竟文人大多还是有几分傲骨的,尤其是年少成名的那种,二十来岁人生还有大把的时间,这次不中还有下次下下次,又何须去冒这个险呢?
谭元清眼底一沉,这还是有人主动泄露考题?
不行,得尽快解决这事,将泄题者和参与作弊的考生全部揪出来,不然闹大了,他们礼部都难辞其咎。
正好甄嘉言已经拿了二人的资料和考卷过来,递给了谭元清。
本来这是不合规矩的,但涉及作弊,加上天衡帝要看,谁能拦着?谭元清粗略扫了一遍二人的答卷,倒是答得颇为精妙讨巧,若不知情,这二人必定能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