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乱世里挣扎求生, 在皇帝、祁王之间左右摇摆, 被疯帝压迫愚弄,被祁王虎视眈眈。
为了破局。
他数次想要拿下定州,获得修生养息的喘息时间,甚至不惜南下金州,以身犯险,在疯帝面前低头,只为给自己、给江县在这乱世里寻求一条生路。
可是,他一直在失败。
皇帝,祁王,倭人,蛮子,数方敌人恶狠狠地盯着他,随时都要展开凶猛的攻击,根本不给他一点应对时间。
陈庚年甚至会有种喘不过气来的紧迫感。
皇帝在逼迫他。
祁王在逼迫他。
倭人、蛮子同样也在逼迫他。
甚至——
富春、徐焕、江县的百姓,无数来投奔的流民,也在眼含期待的逼迫他。
不同的是,敌人的逼迫,是想要弄死他,掠夺他的财富和武器。
属下,臣民们逼迫他,是想要他起兵上位,为天下万民创建一个太平盛世。
敌人的逼迫让他愤怒、憋屈。
自己人的逼迫让他无措、忐忑,怀疑自己无法担起重担。
站在这两方人中间的陈庚年其实是有些茫然的。
作为一个计划通,作为一个事事都要有规划的人,从接下系统那个占据天祝山,参与进祁王和皇帝争斗的任务当中以后,他就短暂的丢失了自我。
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要做什么。
作为一个和平年代的现代人,他反对战争,更厌恶战争。
他喜欢做江县县令,陪同县区里的百姓一起成长,一起建设家园,一起过好日子。
但生逢乱世,身不由已。
他既不想愚忠皇帝,又不想放弃江县去做什么大汗。
这两条相对简单的路被否定后,就只能咬牙去走一条更艰难,甚至没有目标的路。
直到数次被迫带兵征战,直到江县越来越危险,直到他艰难挣扎想要拿下定州,却数次又被赶回县区。
蛮子破关而入,凉州遭遇危机,接着十几万大军杀来江县——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创建的美好家园被毁掉。
一夜战火后的那个清晨,无数江县人都眼眶含泪。
但陈庚年只会比他们更心痛。
厌恶战争的人,最后反却遭遇战争磋磨。
凭什么呢?
于是他向江县百姓们说出了那句话:唯有战争,才能结束战争,唯有胜利,才能取得胜利。
为结束战争而战争,为取得胜利而战争。
他做县令的时候,把江县治理的那么好,百姓那么喜欢他。
那——其实整个大晋,也无非就是个‘大号江县’而已,对吧?
结束战乱,重整乱世,平息一切战火,然后不去怀疑自己能不能真的去担任皇帝的职位,为天下万民负责。
因为至少他得为江县的百姓负责,给他们创建一个不会随时被覆灭的美好家园。
他鼓励江县的百姓走出去,去建设乱世,去感受一下,外面这乱世有多欢迎江县人。
县太爷那番掷地有声的话,给了无数江县人重拾信念的力量。
但其实那番话,也是陈庚年在心底悄悄鼓励自己。
于是,他毅然带兵走出江县。
凉州、定州先后为他挂起旗帜,娄献,凉州军,林景福,应卓,定州军,都在因为他的到来而振奋。
甚至强行破开永州城门,路过永州的时候,都有无数百姓在为他欢呼。
说实话,陈庚年很感动。
也有那么一点点小得意。
啊,原来我这么受欢迎的吗?
就……怪不好意思的。
被迫迎敌,护着江县,和各路敌人厮杀的时候,陈庚年心里只有憋闷。
然而等真正走出江县以后,分明是在作战,在一路疲惫追杀敌人,在复仇。可随着这一路所到之处人人欢呼相迎,怒火和憋闷悄然消弭,胸腔里只剩下感动与暖意。
江县没了,但外面处处都是江县。
于是陈庚年清醒过来,终于再次找到了自己该要走的路。
他要登基,要做皇帝,他要这天下海晏河清,万象生平。
更重要的是——
他不能再这样‘被迫’下去,被一群属下臣民期许,被敌人觊觎打压。
他得主动反击,去抗争,去厮杀。
因为他是皇帝。
他可以暂时迷失自我,可以被迫接受打压,可以忐忑自我怀疑,但,他必须坚定且执拗,主动迈出成为皇帝的第一步,主动向压迫自己的敌人挥出第一刀。
这是皇帝的品格。
陈庚年没有做过皇帝的经验,纯小白。
但他觉得,既然要做皇帝,那怎么也得先把原来的皇帝刀了吧?
于是,他触发了系统升级的最高隐藏支线任务,弑君。
也为自己找到了通向至高皇位的路。
这一路走来,陈庚年受到最大的憋屈,最狠的压迫,都来自于金州的疯帝。
杀了疯帝,掀开这张罩着他的、无形的、被压迫到喘不过气的网——
以旧皇肮脏、腐烂的血,为新皇的荣耀加冕。
-
这一夜。
江县的一万五千余精锐骑兵,在金州附近的一处荒林里安营扎寨休息。
外面整个乱世纷纷扰扰,都在为这支‘陈家军’的凶悍而震颤。
毫不夸张的说,陈庚年,和他的陈家军,就此一战成名。
今后的乱世,绝对会有陈庚年一个位置。
任何试图要觊觎他的人,都得先想一想这十七万大军的凄惨下场。
但且不管外面怎么议论,江县的士兵只想休息。
数天追杀作战,实在太疲惫了。
随着夜色落幕,周围一片漆黑,唯有营帐外面的篝火随风轻颤。
偶尔有江县的巡逻兵,小心在营地外巡视。
军营里此起彼伏的鼾声一片。
但在主营帐里,一帮兄弟谁都没睡。
激动的。
“就这?”
裴宝来翻看着手里的奏折,那是一封定州同知林景福写的,记录当时陈庚年在定州如何抗疫的奏折。
翻来覆去看,也没什么特别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奏折上面画着一朵漂亮、绚丽的红花。
先前陈庚年说,自己在金州认识一个老头,或许能帮忙打开金州城门,放他们进去。
裴宝来等人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后来激动的脸色通红。
因为庚年哥说的那个‘老头’,竟然是当朝首辅徐亨!
兄弟们惊呆了。
不得不说,陈庚年还挺‘招老头’的。
从富春,到苏图,到金州书院的老院长,再到现在的老首辅,这帮老头,都毫不掩饰对他的喜欢。
可,陈庚年用于联络徐亨的信件,上面什么有效内容都没有,唯有这一张普普通通的奏折。
也难怪兄弟们一头雾水。
“就这,悄悄送去金州驿站吧,就说是递给内阁的折子,不会有人敢耽搁的。”
陈庚年笑着把那折子拿回来,先用火漆封住,再仔细包一层布,似乎是为了怕折子露出来,又用一个铁钩子,把布牢牢勾紧。
按照兄弟们想的,要恳求老首辅开门,怎么不得写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嘛!
甚至连一句‘老大人,把金州城打开放我进去好不好啊’的话都没有。
那人家老大人怎么知道你的意思?
但陈庚年都这么说了,裴宝来也没辙,只能趁着夜色出发,在金州驿站的官道上,劫了一个信使,伪装身份,把折子递进了驿站。
“定州同知林景福?定州不是已经被陈庚年拿下了吗?”
驿站的老官员眯起眼睛,把那铁钩子扯开,扒开一层布,瞧见了里面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