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韩家军将领在一瞬的怔愣之后,立刻指着许平安的鼻子骂上了,“果然是你!你果然背叛主公了!”
许平安被他气笑了。他没有背叛的时候,他的主公一直担心他背叛,他的同僚也使劲儿给他扣“背叛”的大帽子,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要背叛了,却突然发现原来不用忍辱负重的感觉竟是这般好。
他眼神扫过自己的昔日同僚,“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给我用刑,妄图屈打成招不算,甚至还用我的家人威胁我,逼着我承认自己通敌,逼着我承担所有罪责。现在我做了,按照你们的意愿通敌了,怎么样,你们开心了吗,满意了吗?”
听明白他这番话的韩家军底层将士一片哗然,那几个参与了这件事的韩家军将领脸色则是变得格外难看。
尤其是为首的韩家军将领,他万没想到对方居然这般有恃无恐。他难道就不怕他们真拿他的家人开刀?
许平安从那人的表情里读出了这份困惑,他嗤笑一声,“我的家眷,真的被你们控制了吗?”
那人心里一咯噔,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许家其他人被许平安安置在了自己老家,他们之前嫌麻烦,威胁许平安的时候并没有真把他的家人带来郓城,也没人愿意大费周章跑一趟隔壁县城。
他们找了个身形与许平安弟弟相似的尸体,把他的手指剁下来拿到了牢里胁迫许平安就范。
牢里光线昏暗,他弟弟的手又没什么明显特征,所以许平安当时确实以为那真是他弟弟的手指。
还是后来叶安澜给许平安看了来自他家人的信物、信件,许平安这才知道,原来他的家人早就已经被叶安澜带去了叶氏的地盘上。
虽说他并不认为叶安澜这么做,只是单纯的未雨绸缪,他相信这里面必然也有威胁他、栽赃他的成分在,但不管怎么说,叶安澜确实算得上是他和他家人的救命恩人。
以韩氏之主的性格,他如果以背叛的罪名被押到对方面前,那对方肯定会第一时间杀了他和他的家人。
之前他愿意承担下全部罪责,不过是在必死的结局里为自己和家人选了一个相对不是那么痛苦的死法。
现在有了活的机会,他当然不会再带着自己的家人去死。
他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够过上安稳日子,也希望自己能够不被效忠的主公忌惮。
见对面的韩家军将领被他问的哑口无言,许平安也不再和对方多说废话,他对那些表情复杂的韩家军基层士兵道:“闲聊就到此为止吧。吾主仁厚,不斩降兵,尔等若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本将军保你们性命无忧。”
那些家在郓城的将士最先放下武器,然后就是其他受到影响的基层将士,还不到半盏茶时间,站着的韩家军就只剩下了带头的那几位。
与此同时,郓城城内也涌出了近千叶家军。
他们把俘虏绑成一串,把仍然不肯投降的几个韩家军将领直接斩首,然后才由带队的将领作为代表,上前拜见自家主公。
叶安澜免了那人的礼,让他自去安排人手清理现场。
那人领命而去,叶安澜这才带着包括许平安在内的三百余人返回郓城。
许平安依旧坐在囚车内,他身上有伤,暂时骑不了马。
众人伴着马蹄声进了城,许平安也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城内的秩序井然跟异样和平。
他没有立刻开口向别人询问什么,而是自己默默去看去听。
看了一路听了一路,许平安心里对叶氏的作风总算多少有了些了解。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一点煽情,但他发现,叶氏确实配得上义军的那个“义”字。
他们是真的在替天行道,铲奸除恶,救百姓于水火,而不是像其他义军那样,每一次打了胜仗都跟土匪进城似的,专捡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欺负。
而且他还发现,叶安澜对治下百姓并不是一味地宽容仁厚,她可以拿出大批粮食赈济灾民,可以展露医术救死扶伤,可以颁布政令惠民利民,但她也可以严惩任何一个违法乱纪之徒,让他们再不敢作奸犯科。
灾民里那些横行惯了,不服管、扰民、贪得无厌的,她麾下将士会在第一时间把他们通通抓起来。
用那些巡城将士的话说,流民可怜是可怜,但不能因为你可怜,你就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人。
那些想要接受叶氏庇护的流民,叶安澜给他们定了三条规矩,第一,不准烧杀掳掠,第二,不准非礼他人,第三,不准聚众闹事,违者,杀无赦!
乱世用重典,给想要踏实过日子的百姓最大程度的庇护,这是叶安澜的两条基本原则。
他们穿过空无一人的主街,来到曾经属于许将军的那座府邸。
作为郓城名义上的一把手,许将军的府邸占地辽阔,但里面却比吴副将的府邸简陋很多。
一来他需要避其锋芒,免得吴副将那个实际掌权者看到他的府邸心里不舒服,二来他家人不在身边,仕途又不顺畅,他也确实没那个心思好好收拾。
此时叶安澜他们要用此处暂时落脚,许将军反而有些为自己空荡荡的府邸尴尬窘迫了。
他硬着头皮把叶安澜等人让进府里,“家中只我一人,我又是个粗人,府中难免简陋,委屈主公和各位同袍了。”
叶安澜倒是反过来同情了一把许平安,他这驴粪蛋子表面光的府邸,还真是完美反映出了他的真实处境_(:3」∠)_
第308章 谢渊急信
在许将军府稍作休整,等来她麾下大将姚准之后,叶安澜带着她的众多亲卫一起返回蒙山那边。
还需养伤起码三个月的许平安被她留在了郓城,和他一起的,还有随着姚准大军一起过来的许平安的家眷。
他们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私心里还以为自己再也没命见到许平安了,却不料土匪一样掳走他们的叶氏,居然真的兑现了他们许下的承诺。
许平安在见到家里人时,心情同样十分复杂,只不过他想的却是,他的这位新主公,还真是一点儿也不怕他再次反水呢。
他不知道的是,叶安澜对他看似离谱的信任,其实全都源于叶安澜对拿捏他这件事的强大自信。
除了明面上进驻郓城的大军,叶安澜在郓城还有好多埋藏极深的眼线,许平安要是真敢在叶安澜离开之后就反水,叶安澜立马就能下个命令让人把他给杀了。
虽说付时雨等人武功远不如叶安澜好,但如果是以有心算无心,他们要杀许平安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
更别提,叶安澜还把姚准和他的嫡系部队也给派过来了。
姚准虽然看着虎,但实际上却也是个粗中有细、不失精明的。他的嫡系部队在叶氏的系统培养、多年的战争磨练下,也早就已经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支精兵。
再加上他还有个医术相当不错的养父一直跟在身边保驾护航,等闲人要想算计他,那难度简直可以说是地狱级别的了。
至于韩氏那边会不会一怒之下发兵攻打郓城,他们倒是很想这样做,可问题是,现在他们的地盘上正在闹旱灾,大片大片的土地颗粒无收,越来越多的百姓沦为流民,他们现在根本分身乏术。
别说是主动出兵攻打叶氏了,他们现在都恨不能求神拜佛,祈祷叶氏千万别打他们了。
形势如此,叶安澜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被她留在郓城的那些叶家军。
她带着自己的亲卫,晓行夜宿返回蒙山,结果走到半路时,她就收到了来自谢渊那边的一封长信。
信是谢渊让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他在信上说,他打算派人给定北军将士紧急运送一批军需物资,可他手头却没有足够的存货可以拿出来送人,所以就想先问叶安澜挪借一批她备用的粮草军械。
在信的末尾,谢渊还附了一张详细清单,清单上的物资种类、数量都十分之多。
叶安澜翻到最后看了看那张清单,然后又翻回前面重新读了一遍谢渊想给定北军送东西的缘由所在。
据谢渊说,定北军的十余万将士已经有两年多没有领到过朝廷的军饷、军粮、军械了。
虽说之前他们的军需物资也曾被层层克扣,但没有给和给的少,这是绝对的两回事。
谢渊在信上说,据他调查,最近这两年多的军需物资,全部都是定北军统帅、威平侯白庆之在拿自己的私产填补。
他是世袭罔替的威平侯,他们这一支传承至今,包括他在内已经出了一共七任侯爷。
第一任威平侯是靠着在战场上屡立功勋最终得以封侯的,第三任威平侯则是在三世而止的爵位前面,用彪炳战功新添了“世袭罔替”这四个字。
此后的威平侯,遵祖训韬光养晦,开始了大功没有、小功不断的守边生涯,用白氏子弟的性命和鲜血,牢牢捍卫着北方边境。
七代下来,白家因为作战斩获和皇家赏赐,积攒下了大量财富。
或许是为了让白家更加尽心的守卫北境,皇家赏赐给白家的产业,除了京中的府邸和少量田地、铺面,其他基本全都集中在北境几州。
数百年经营下来,白家在北境已经称得上是一方豪强。
若非如此,白家也支撑不了十万余大军两年多的人吃马嚼、军械损耗。
谢渊毫不吝啬笔墨,在信中用很长的篇幅表达了他对白家、对定北军的钦佩以及敬仰。
这还是叶安澜第一次听他这般盛赞一个人、一支军队,不过她倒是很能对谢渊的心情感同身受。
和谢渊一样,她也十分钦佩这种明明手握重兵,但却一心对抗外族,没有参与逐鹿天下这件大事儿的守边武将。
比起已经打成一锅粥的各路义军,以及一心只想苟起来独善其身的她自己,叶安澜觉得,白庆之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或缺的那种能人。
用谢渊的话说就是,“就算我死了,白庆之也不能死,就算谢家军的军旗倒了,定北军的军旗也不能倒。”
当然,谢渊并不是真的打算立刻代替白庆之去死,现在北境那边的局势也还没有严峻到必须在谢家军和定北军之间二选一的那种地步。
谢渊这么说,只是想要借此强调定北军的重要性,想让叶安澜看到他支援定北军的决心。
两年多的不断贴补,已经耗光了白家几代人数百年来积攒的大半家财,剩下的一小半因为都在京城,白庆之也没办法拿过来用。
如今定北军不仅军械、盔甲、战马严重不足,甚至就连军粮都已经开始有计划地进行节约。
倒不是白庆之不会当家,没有提前筹备足够的军粮,他们只是没办法在自己吃饱肚子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无路可走,只能涌入北境的老百姓活活饿死。
因为分了不少军粮赈济百姓,定北军如今几乎每天都是饿着肚子在守边的。
眼看着秋粮还有一个多月就要下来了,每到此时就会南下劫掠的胡人也已经枕戈待旦、厉兵秣马,身为定北军统帅的白庆之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在过去的半个多月里连发数道急报给龟缩一角的朝廷,希望能够得到朝廷的支援。
然而所有急报都如石沉大海,白庆之无奈之下,决定冒着被朝廷迁怒的风险,厚颜跟周边的义军势力借粮渡过难关。
他找了三家,这三家却谁也不肯真正为了北境将士出钱出力。
他们不想得罪白庆之,但也不想把自己好不容易囤积的粮草军械白白送给白庆之,于是就都一边哭穷,一边跟打发叫花子似的,意思意思的给了一点东西给白庆之。
第309章 倾力相助
白庆之很想有骨气的拂袖而去,可想到那些为了守边抛头颅、洒热血,结果却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的定北军将士,白庆之的骨气顿时悉数化作无奈。
他让人把那三家送来打发叫花子的杯水车薪收入库房,然后又派了使者去跟距离北境更远的其他义军势力求援。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求援信使还在路上,谢渊就已经因为线人传回的消息,开始为他筹备各种军需物资了。
谢渊是个很有远见的人,虽然他还没有成功夺得这天下,但他却一直以一个明君的标准在要求自己。
他一直把胡人视作心腹大患,并因此在北境和北境周边三家义军势力的地盘上全都安插了大量眼线。
眼线的急报比白庆之的求援信来得更早,在不知道白庆之也打算向他求援的情况下,他主动找到叶安澜,提出要跟她借一批军需物资支援定北军。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这批物资我叶氏出了,不用他还。”把写好的回信交给信使,叶安澜笑着对为首的那名年轻小将道:“我也不用他出兵代为押送,跑一趟北境送物资而已,这点儿兵我叶氏还是能够抽调出来的。”
十人的信使小队大喜过望,他们齐刷刷朝着叶安澜抱拳行礼,“叶姑娘大义!”
叶安澜朝他们摆摆手,“去吧。路上小心。”
信使们飞身上马,然后再次朝着叶安澜拱手行礼。
叶安澜一直看着他们策马奔出自己的视线范围,这才一边带着众人回转蒙山,一边吩咐身边亲卫先行回去传信。
没办法,她虽是叶氏之主,但在某些方面却根本当不了叶氏的家,要拿出这么大一笔军需物资,她得让人先回蒙阴通知裴怀玉这个财务大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