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灼低声回答:“她没有感觉的,她只是身体留在那里,其实人早就飞到星星上去了。”
季听仰头看着天空:“是,是哪颗星星?”
戚灼也抬头看天:“很远很远的星星,在我们红枫系外的星星。”
“那我能坐上星舰去看她吗?”
戚灼想了向:“再过上很久很久,你就能去看她了。”
“那她现在能看见我吗?你刚才说她能看到我们。”
“能,也能看见你在哭……你哭的话,她也会跟着哭。”
“……我不想哭的,不想。”季听将脸贴在戚灼胳膊上,语不成调地哽咽:“可是我的眼睛不听话……我不想让妈妈跟着我哭。”
……
整座废墟城市一片死寂,寂寥星光下只有两个互相依靠的小孩,在那些残壁断垣间缓缓前行。
第82章
戚灼背着季听回到避难所时, 白伽还带着狗蛋等在大门口。狗蛋鼻尖和眼睛都红红地坐在育婴箱里,看见季听和戚灼后哇一声大哭起来,张开胳膊要人抱。
戚灼抱起狗蛋, 低声凶道:“你又在这里哭什么哭?”他原本想顺口一句老子还没死呢,想起背上的季听, 又及时咽了下去。
狗蛋边哭边打了戚灼两下,对着他噗噗噗, 接着又将他脖子搂得紧紧的,像是生怕被他和季听丢掉。
季听还难受着, 一动不动地侧趴在戚灼肩头上, 狗蛋啊啊了两声,见他还是没有搭理自己, 便探出脑袋,将自己的脸贴了上去。
“啊啊。”
季听没看他, 只伸手摸了下他的脸。
“啊啊,啊。”狗蛋继续催促。
季听便微微抬头,又揽住了他的脖子。
戚灼身上挂着两个小孩往里走,白伽推着育婴箱跟了上去。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 只不断去看季听,满脸都是担忧。
回到宿舍,戚灼去打了热水给季听擦洗, 再拧了冷毛巾敷他红肿的眼睛。他见季听情绪已经平稳下来,便嘱咐白伽看着他,自己带着狗蛋去公共浴室洗漱。
白伽坐在床边, 看着平躺着的季听, 片刻后小声问道:“是不是你妈妈已经死了?”
季听眼睛上还搭着冷毛巾, 只沉默地轻轻点了下头。
白伽拿起他的手握住:“我爸爸妈妈都死了。”
季听小小地抽了口气, 哑着嗓子问道:“那你难过吗?”
“难过。”白伽想了想后又道:“其实你比我好,我只有一个舅舅,但是你有老婆和宝宝,你有两个。”
季听反握住白伽的手,另一只手摸着自己胸口:“我知道妈妈能看见我,很久很久以后我也能见到她,可是我这儿还是不舒服。”
白伽在他胸口划了三下,状似分成了三份:“这两块是你宝宝和你老婆,这一块是你妈妈。”他用手指点着其中一份:“你只有这么点不舒服。”接着将季听的手按向自己胸口,“可我这里,我这里只有舅舅的那一块是好的,剩下的全都是不舒服。”
季听扯下挡在眼上的毛巾,轻轻喊了声白伽。
“嗯。”白伽应声。
季听道:“以后你别叫他季听的哥哥了,就叫哥哥吧。”
白伽侧头看向一旁,闷闷地道:“我本来没什么的,给你说了这些,现在又不舒服了。我要去睡觉,只要睡着了就好了。”说完就便回到自己床上躺下,摘掉眼镜,将脸在肩膀上蹭了蹭。
夜里,宿舍里很安静,以睡觉来逃避悲伤的白伽已经入睡,狗蛋也被戚灼哄睡着了,躺在床那头发出轻轻的小呼噜声。
季听躺在戚灼怀里,摸着自己胸口的项链:“哥哥,白伽说我有你和蛋蛋。”
他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但戚灼还是听懂了,闭着眼嗯了一声。
“我有你和蛋蛋。”季听重复了一遍,这次似在说给自己听,又点着头认真地道:“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戚灼半晌都没有回应,就在季听想问他是不是也睡着了时,他突然翻身下了床,在背包里一通翻找,取出了一条细皮绳。
他背对季听坐在床边理那条皮绳,季听便闭上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直到脑袋被抬起,脖子上被挂上了一条黑绳,末端坠着块有些分量的东西。
季听将黑绳举高,凑到眼前,借着窗外投进来的光,看清绳上串着戚灼那块从不离身的青玉。
“哥哥。”
戚灼埋下身整理背包,淡淡地道:“你不是喜欢这块玉吗?那你就戴上吧。”
平常季听要听到这话,会高兴得又跳又叫,但他现在只轻摸着玉面,感受着手指尖微微的凉意。
戚灼将背包放回原位,爬上床躺着,问道:“不喜欢?”
“喜欢。”季听回道。
“嗯。”戚灼想了想,又问:“你还想要什么?”
“啊?”
“除了星星发绳和这块青玉,你还喜欢什么?”戚灼侧头看向季听。
季听茫然地张着嘴,眨了眨红肿的眼睛,半晌后回道:“我还喜欢你和蛋蛋,还有白伽。”
“除了我们,而且不能是人。”戚灼耐心解释。
“除了你们啊,那我想想。”季听嗓子还有些沙哑,他想了几秒后回道:“我还喜欢和你们一起吃冰淇淋和大棉花糖,喜欢和你们一起坐小公园里的摩天轮……”
季听的声音越来越小,戚灼沉默片刻后,伸手盖住他的眼睛:“行了行了,睡觉。”
季听将戚灼的手拿开,视线落在他小臂上,惊讶地啊了一声。
“哥哥你的手怎么了?好多血道道。”季听倏地坐了起来,惊慌地捧着戚灼的小臂。
戚灼盯着他看了几秒,若无其事地道:“今天去地面修能量泵的时候摔了一跤。”
季听完全不清楚那些血痕是自己抓出来的,只紧张地问:“疼吗?流血了吗?”
“不疼,没流血。”
“擦药了吗?”
“擦过了。”
季听抽动着鼻子,俯下身在他小臂上闻:“你骗人,你没有擦药,都没有味儿的。”
“没味儿就没味儿吧。”
季听却道:“不行,你得擦药。”
戚灼原想把手臂抽回来,再低斥他两句别找事儿,但瞧着他那双红肿的眼睛,又把那些不耐烦憋了回去,翻起身去床下找药膏。
他在季听的监视下,给手臂上的抓痕都涂了层药,问道:“这下可以睡觉了?”
“我看看。”
季听检查过一遍,又凑近闻到了药味儿:“可以睡觉了。”
屋内安静下来,戚灼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还是没有半分睡意。他转头看向季听,看见他面朝着墙壁像是睡着了,便想去外面走走透下气。
他正要起身,却听到季听很轻地抽了下鼻子,又抬手在蹭眼睛。他动作顿住,又重新躺了下去,在心里轻轻叹了口长气。
他小时候见过装着珍珠的贝壳,知道那些看似美丽的珍珠,其实就是一段漫长的痛苦。季听的伤痛没人能分担,只能像只贝壳般将它们包裹在岁月里,埋藏在内心最深处。
时间流逝得既缓慢又快速,戚灼依旧每天都去地面修理能量泵,季听依旧在避难所里带狗蛋,整个人的情绪逐渐好转起来。
9月17日,戚灼坐在加密间里,拧紧了最后一颗螺丝钉,十个能量泵全部修好。
能量泵被士兵们悄悄运到星舰场,安装到了五艘中型星舰上,并确定了这五艘星舰都能启航。
虽说军部对这件事保密,但过几天就要离开沙雅星的消息还是传遍了整个避难所,所有人都心情振奋,脸上带笑,随时挤在一起兴奋地议论。
士兵们开始24小时轮流往星舰上转移物资,但几万人的粮食只能靠这点人力远远不足,于是避难所里的青壮年也加入了运送物资的队伍。
将物资运送上星舰也是个艰苦的过程,好在这段时间秦梓霖一直在准备,在城外那条通往星舰场的水沟上方搭了篷布,撒上泥土进行伪装,那条水沟便成了一条地道,足可以掩人耳目。
9月18日
避难所开始公布登舰名单,播音器里不断念着人名,将人员分配至五艘星舰。
“……11号帐篷全体人员,23号宿舍全体人员、24号宿舍1、2、3号床……以上人员都是1号舰。”
长长的名单怎么也念不完,那天的避难所特别安静,不管是在食堂排队,还是蹲在帐篷外吃饭,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在听。水房里打水的人会将水流开得很小,就连洗澡时都会时不时探出个头,生怕听漏了自己的名字。
“哇嘎嘎呀呀嘎。”
“蛋蛋你别吵,先别说话。”
狗蛋抱着奶瓶喝得很开心,单手举在头侧转圈圈,季听连忙将他手握住:“……嘘。”
白伽也竖起手指:“……嘘。”
9月19日
经过24小时的轮番运送,所有有用物资都已经搬到了星舰上,有些人也提前将自己的行李送了上去,只等待着秦梓霖下令登舰。
戚灼他们宿舍被分到了2号舰,戚灼便将季听和白伽的行李箱都交给了士兵,让他们帮忙提前送上舰,出发时只需要带个背包就行。
他没有将季听的视听器充电装置提前送去,而是去找了志愿者,让他们帮忙做了一个小布袋。
布袋是用一块t恤布料缝制的,只有半个拳头大,刚好能装下充电盒子。袋口是一条可以收束的绳子,收紧后挂在腰带上刚刚好。
戚灼不放心让季听带着,便将布袋挂在了自己腰畔。
季听在旁边看着:“哥哥,你为什么要把充电装置挂在腰上?”
“还不是因为怕你丢三落四?你变成聋瞎子了受罪的还不是老子?重要的东西就要这样带在身上才行。”戚灼回道。
季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片刻后回来时,腰间便捆了几条尿片。
“这个是最重要的,蛋蛋的尿片一条也不能少。”季听对戚灼解释。
戚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伸手一指左边:“给我放回去。”
“可是——”
“你放不放?”
季听噘着嘴,解下腰上尿片,脚步踏得重重的离开,将尿片放进了育婴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