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脑子有大病!”
听到德嫔这无中生有、被害妄想的话,康熙气得险些都失语了:
“小六夭折时,保成刚满十一岁,他们几兄弟种痘点都设置在慈宁宫里,你是把孝庄文皇后御下的手段给看的太低了?还是把索额图的手段给高估的太厉害了?皇玛嬷她老人家在后宫中经营了一辈子,难道还能让保成一个小少年,以及索额图一个外臣将爪子伸到慈宁宫中在她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把小六给害了?”
“种人痘本就有一定的风险性,比不上如今的种牛痘安全,小六几人都是掌院太医亲自种的痘,当初就掌院就明说了,几兄弟中因为只有小六天生患有心疾,身子太弱,没能挨过去种人痘后引起的强烈反应,你怎么不说小六的先天条件就不足呢?”
“朕看你也是真疯啊!哪有皇帝想不开敢选一个有先天心疾的皇子做储君的?生怕他在龙椅上累不死吗?”
“万岁爷你这就是在包庇东宫,臣妾的小六不一样啊,他是一个例外呀!小六他不仅聪慧伶俐,还长得与先帝爷有几分像,顶着‘胤祚’的名字怎么不可能被立为太子呢?”
酒壮怂人胆,德嫔俨然是不想承认小六是自然夭折的,否则显得她这么多年对东宫的嫉恨,处心积虑想要将胤礽从储君之位上拉下来的举动就像是一个笑话般可笑。
她举起双手捂住耳朵,瞪着红彤彤的眼睛,无法反驳康熙的话,就再次寻找可钻的漏洞冲着康熙嗓音沙哑地低吼。
“唉——”
康熙长叹一口气,用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发痛的额头,他已经看出来德嫔早就钻进自己臆想的死胡同里走不出来了,也懒得再与醉酒的德嫔掰扯,直接看着德嫔的红眼睛一字一句地认真道:
“乌雅氏,朕就给你明说了吧,即使小六没有夭折,他顶着‘胤祚’的名字也不可能有继位的那天的!”
“抛开小六的先天心疾不谈,朕压根就没打算永远将小六作为自己的儿子!”
德嫔震惊的把捂耳朵的双手都放下了:“!!!”
“昔年纯亲王隆僖作为先帝活下来的最小的皇子,很受孝庄文皇后与皇太后的宠爱。”
“可惜朕的七弟是个没有福分的,年纪轻轻就病逝了,他唯一的独子富尔祜伦也早夭了,孝庄文皇后不想让隆僖绝嗣,故而给朕提了,若是以后朕哪个儿子长得像先帝了就过继到隆僖名下,领纯亲王的爵位,但还是养育在宫里。朕答应了这话。”
“等小六出生后,他的模样长得有几分像先帝,再加上他的身体情况,朕就决定等他满八岁时直接过继给隆僖,册封为亲王,也能不受累,不用靠着去立功赚爵位,直接安安稳稳做个富贵闲王度过一生,奈何胤祚六岁时就夭折了,朕也只好作罢,孝庄文皇后也就没有提这个事情,所以你听懂了吗?小六根本就不可能继位!”
“东宫只是你一厢情愿的假想敌!你只是痛恨为何种人痘时夭折的是小六,而非别人!”
“你不肯承认小六有先天心疾这一点,妄图做着未来变成皇太后的美梦,所以才觉得是保成挡了小六的路!”
“醒一醒吧乌雅氏!保成被册封为太子时,你还只是后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官女子呢!在这偌大的紫禁城中只有想要把保成拽下储君之位的皇子与嫔妃,没有挡了普通皇子的储君之路、与普通后妃的太后之路的太子!”
听到康熙语气中毫不遮掩的打击与赤裸裸的看不起,德嫔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片,似乎是承受不住似的,双腿一软就“扑通”一下瘫软在地上,放在桌面上的酒壶杯盏也被她的手给撞落在地,碎成一地瓷片。
瞧着双眼无神、眼泪扑簌簌往下落、满脸无措的乌雅氏,康熙连一丝一毫怜惜的感觉都升不起来,深吸一口气,说出来了自己琢磨好的处理办法:
“乌雅氏,看在老四、温宪与老十四的面子上,朕不会杀你。”
德嫔闻言不禁讥讽的勾唇冷笑了一下。
“乌雅一族都被万岁爷砍的七零八落的,臣妾身上背负着那般多条家人的性命,早就不想活了。”
“乌雅一族罪有应得,你想不想活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朕若是亲手把你杀了,岂不是让那三个人把东宫给当成仇人去恨了?”
“若只看你做的那些丑事,怎么死都不为过!”
“你散播的流言是一把把软刀子,朕将丑话说在前面,你最好保佑瓜尔佳氏身体好些,运气也好些,倘若她真生产时出现意外了,那些流言变成攻击太子、太孙、动摇大清国本的‘凶兆’了,你们家这一支流放到宁古塔的族人就统统给朕夭折的孙辈或者去世的儿媳妇以死谢罪吧!”
听到“以死谢罪”四个字,乌雅氏的心脏重重“咯噔”一跳,被喝得晕乎乎的脑子总算清明了大半,难以置信的咬着红唇,仰头看着康熙。
康熙的怒火却还未发泄完,眼中不含一丝情谊地盯着她: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的话、做的事情负责。”
“梁九功,传朕旨意,即日起将德嫔降为贵人,剥夺封号,移到盛京皇宫修身养性,有清一朝,被流放的乌雅族人一个都不能回京!”
“是,万岁爷,奴才知晓了。”
站在后面的梁九功忙俯身称是。
“万岁爷,万岁爷,臣妾喝醉了,刚刚是醉酒说的胡话,臣妾错了。”
听到自己又要降位了而且族人在清朝灭亡前不能回京的话,这下子乌雅氏剩下的那一小半醉意也彻底被吓没了。
神智恢复清明,想起刚刚她借着酒劲洒的泼,整个人都傻眼了,忙手脚并用的哭喊着往康熙跟前爬。
康熙却没瞧他一眼,直接甩袖离去。
梁九功也快步跟上帝王的步子,还对着站在门口一副被吓傻的老嬷嬷皱眉呵斥道:
“你个没眼色的还愣在这儿干什么,乌雅贵人都喝醉了,你还不快些帮乌雅贵人收拾东西,准备去盛京?”
“哦哦,是,梁总管。”
回过神的老嬷嬷翁声翁气地低头俯身称“是”。
窗外大雨如注,暮色昏暗,“乌雅贵人”四个字传入宁寿新宫、东六宫、西六宫与毓庆宫、阿哥所时,阖宫上下都明白,后宫的天真的变了。
第97章 移宫翻篇
住在乾西五所的老十四听到他额娘的消息后, 整个人都傻了,回过神来后立刻准备冒雨往乾清宫跑替自己额娘求情,却被住在隔壁院子匆匆赶来的老十三给伸出胳膊死死拦住了:
“十四弟, 东宫中的大李佳格格被太子二哥圈禁了, 你额娘也被汗阿玛给惩罚了, 难道你还看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吗?”
“十三哥,可那是我亲生额娘啊!”
瓢泼大雨将兄弟俩从头到尾浇得湿漉漉的,老十四的眼睛通红,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面容悲痛, 神情崩溃,音调颤抖的摊着双手冲阻拦他的老十三怒吼道:
“我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汗阿玛一降再降, 变成个小贵人,人到中年都做玛嬷了,还被移到盛京皇宫里凄凄惨惨的居住吗?”
“紫禁城有帝王镇着,还是捧高踩低的势利眼地方呢,更何况盛京皇宫, 天高皇帝远的,我额娘作为罪臣之女、现在位份也变得这般低微,岂不是得被那起子胆大包天的奴才们给欺负死?”
听着老十四痛心疾首的呼声,老十三不禁眨了眨眼睛,将流进眼睛中的雨水给逼出去, 边将站在院子中淋雨的老十四往廊檐下推, 边苦口婆心地规劝道:
“老十四,我知道你现在心神不稳, 正激动呢,可是你能不能冷静些?”
“你现在也不小了, 该知理了,你念着你额娘,可你是否想到太子妃二嫂也是金团的额娘呢?”
“妇人生产本就不易,更何况是危险至极的双胎,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家低调还来不及嘞,你额娘与大李佳氏倒好,联手将东宫的流言传的纷纷扬扬的,将整个京城的目光都给吸引到了太子妃二嫂的肚子上。”
“如果不是太子妃二嫂内心强大,性子稳重,说不准现在东宫会闹出什么乱子呢!”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与四哥、五姐,三个无辜人被你额娘牵连了,原本汗阿玛就左右为难,如今这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汗阿玛不杀你额娘,就是顾虑着你们三人的面子了!”
“你若是现在不管不顾冲去乾清宫闹,汗阿玛正值气头上,说不准话赶话更严重的处罚就出来了!那到时候你额娘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了!这般不确定的情况下,你若还要执意往乾清宫跑,我胤祥也就不阻拦你了!”
听到这话,胤祯被怒火冲昏的头脑也微微变得冷静了下来,像是个木头人似的,不再挣扎,神情木讷的被胤祥给推到了淋不到雨的廊檐下。
今年兄弟俩也不过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
从小将十四阿哥奶大的奶嬷嬷早就被这番变故给吓得想哭却紧抿唇瓣不敢哭了。
她紧紧跟在胤祯身后,出于身份想阻拦十四阿哥也不敢。
奶嬷嬷目含感激的往劝住老十四的十三阿哥身上看了一眼。从身后小宫女手中接过帕子,边给受到重大打击的老十四擦着脸上的泪水与雨水,边舔了舔嘴唇,挖空心思的温声哄道:
“十四阿哥,十三阿哥说的对,奴婢知道您心里面不好受,可如今真不是给德,乌雅贵人求情的时候,这事儿一个弄不好您未来的前程就要折进去了,若是您没有好前途了,那么更没有给乌雅贵人撑腰的人了。”
“那十三哥、嬷嬷,现在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双眼无神的老十四、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被脚下雨水给浸湿的干燥地砖,哑着嗓子低声询问道。
老十三抿了抿薄唇,沉思半晌皱眉道:
“现在先等太子妃二嫂平安分娩完,到时候东宫无碍,你额娘这事儿才会有可转圜的余地。”
“嗯……你以后就跟着我学吧,我想努力跟着太子二哥办差,就是希冀着未来可以用功劳换一个汗阿玛给我额娘升位份的机会,也能让我的两个妹妹以后婚事更顺遂些。要不你以后也努力找机会办差吧,到时候等你大婚开府了,如果你功劳足够大的话,保不准汗阿玛还会开恩,让你把你额娘接到府邸中养老呢。”
听到十三阿哥这话,站在一旁的老十四奶嬷嬷不禁又望了胤祥一眼,心中暗叹:或许这就是皇宫中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十三阿哥明明只比十四阿哥大了两岁,却方方面面都要比十四阿哥成熟许多。
老十四用牙齿咬了咬下唇,拧眉想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好,十三哥,我听你的,现在不去乾清宫了,努力早日从尚书房中结课、给汗阿玛办差,希望有一日能得到恩典把我额娘接回京城来奉养。”
老十三闻言不禁抬起右手重重往老十四湿透的肩膀上拍了拍。
奶嬷嬷也长松了口气,心中颇为欣慰,她感觉通过这两回乌雅贵人降位的事情,以往在紫禁城里像个小霸王似的十四阿哥,终于变得成熟起来。
可一想这成熟是因为什么,代价又是几何,她又不禁抿着唇瓣,在心中暗自摇头叹气。
……
暮色时分,紧挨着御花园的北五所——公主学院也放学了。
在里面上课读书的皇家公主、宗室格格们也都准备带着伺候自己的人,三三两两的回宫、回府了。
五公主温宪从自己的贴身宫女口中听到自己额娘的消息,眼前一黑,险些昏倒过去。
同她一起上课的四公主恪靖、六公主纯悫见状忙一左一右的搀扶住了她,失声惊呼道:
“五妹/五姐。”
“主子,您没事儿吧?”
“额,我额娘真的被剥夺封号降成贵人,还要被汗阿玛赶到盛京了?”
十六岁的温宪被自己四姐和六妹牢牢搀扶着,双手紧紧抓着自己贴身宫女的胳膊,眼圈通红,语言颤抖不敢置信地急声询问。
小宫女的两条胳膊被抓的发疼也不敢挣扎,低着头,硬着头皮小声道:
“是,主子,奴婢听说等过几日天晴了,永和宫那边就得往东去了。”
“万岁爷亲自下的旨意,阖宫上下都知道了,还说有清一朝被流放到宁古塔的乌雅一族都不能回京。”
温宪闻言心中巨震,一时之间受到的刺激过大,眼睛一闭身子就发软往下倒。
“五姐,五姐,四姐这下可怎么办啊?五姐这肯定是急晕了。”
十四岁的纯悫被骤然晕倒的温宪给吓着了,忙抬头看向站在另一边的恪靖。
恪靖皱了皱眉头,看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边的温宪,无奈叹气道:
“来人,先把五妹送到宁寿新宫里让皇玛嬷她老人家开导一下五妹吧。”
团团围着三位公主的壮实嬷嬷忙上前将晕倒的五公主背在自己身上,往东边的宁寿新宫中送。
姐妹俩站在原地目送着一行人撑着油纸伞走远,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滑过同样的思绪:乌雅贵人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可怜四哥、五妹/姐、十四弟了。
……
等消息从宫里传到宫外的四贝勒府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瓢泼大雨将满树繁茂的夏花都从枝头处打落在了青石地砖上。
胤禛正坐在后院乌拉那拉氏这儿给自家两岁出头的铜蛋儿启蒙。
四福晋拿着针线坐在父子俩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