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瑞立即否认。
大家都看向他,王英慧也稍稍松开他。
“你咋知道?”
宋文瑞低着头站在母亲跟前,手指揪着裤缝紧了松,送了紧……
王英慧问:“你是不是知道啥?”
宋文瑞一咬牙,说出实话:“是我!是我求赵主任帮我,那个男人害了你,还害我们过得这么辛苦,本来就该补偿……”
“啪!”
王英慧打了他。
宋文瑞捂着脸,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妈……?”
王英慧从来没打过他,手僵在半空,有些后悔。
妇女们见状,忙劝:“有啥事儿好好说,咋动手呢……”
宋文瑞带着哭腔,大声说:“我没错!凭什么那个男人做错,要我们受苦!他就得拿钱!”
王英慧气冲头,揪着他的胳膊拽到身边儿,使劲儿拍他的屁股:“你还说没错!你有没有骨气!非得让人瞧不起吗!”
宋文瑞满脸泪痕,却咬着嘴唇,倔强地不认错,也不哭出声儿来。
妇女们赶紧上来劝阻。
“别打孩子啊。”
“别打了别打了……”
王英慧身体虚,她们一拦,就分开了母子俩。
东婶儿:“打孩子能解决啥问题,再说你家文瑞说得也没毛病啊。”
王英慧双手撑着炕沿,气喘吁吁,失望地看着他,“你这么做,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
“妈~”
宋文瑞哽咽靠近。
王英慧虚弱地推开他,“我不是你妈,我没你这么有主意的儿子!”
宋文瑞抽噎得更厉害,“妈!”
王英慧扭开头。
“这是怎么了?气氛这么凝重?”
东婶儿赶紧招呼门口的赵柯,“你快来劝劝吧,母子俩闹矛盾呢!”
这么一屋子的人,为什么闹矛盾,根本就不用想,她们是一点儿不让八卦滞后。
赵柯无奈地看她们一眼,走进屋。
王英慧心里有气,扭过头,看着赵柯,语带质问:“赵主任,文瑞一个小孩儿懂什么?伸手要钱,谁能看得起他?你想过我的心情吗?”
赵柯失笑,“英慧姐你这么有心气儿,怎么没把家撑起来呢?把宋文瑞培养成才,谁还敢看不起你们?”
“我……”
“别跟我说你身体不好,人家糟践你,你也糟践自个儿,让宋文瑞一个孩子家里家外的伺候你,你也好意思动手。”
赵柯骂完妈,低头看儿子,拉宋文瑞的手,“我看看你脸。”
宋文瑞不想让她看见,“赵主任,我没事儿,我妈打得不重……”
“重不重得看看才知道。”
赵柯扒开他的手。
“嘶——”
东婶儿倒吸气,“这都红了,还是说不重……”
王英慧紧张地看过去,心疼地红了眼眶。
“走吧,先上我家,我给你抹点儿药。”
赵柯拉他。
宋文瑞犹豫地看着母亲。
赵柯道:“明天人一家子就过来了,你娘死气沉沉的正好,让抛弃你们的男人和他知书达理的漂亮新妻子看看你们可怜的样子。”
王英慧眼里倏地燃起火苗,不甘。
妇女们跟赵柯离开。
东婶儿不太乐意地说:“你说你提醒她干啥,明天就得让姓宋的知道他害得王英慧一家多惨,让他媳妇儿和丈母娘看看姓宋的的真面目。”
“他们又不是赵村儿大队的人,爱当睁眼儿瞎跟咱们没关系。”
有需要的话,别说卖惨,卖卖笑,赵柯也不介意。
宋明杰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从他选择欺骗,就已经没得洗,郑美珠和郑家人怎么想得,赵柯可不管。
“诶--”
东婶儿追了两步,“不是要抚养费和赔偿金吗?咋没关系?可以多要一些啊……”
赵柯低头看一眼宋文瑞的脑瓜顶儿,“大队有数。”
宋文瑞头顶上只有一个发穴儿,人说穴儿越多孩子越野,宋文瑞这孩子,懂事的过分。
两人进赵柯家院子,坐在她屋子窗外。
红花油辣眼睛,赵柯就拿了药膏,在手上搓热,往他脸上覆。
宋文瑞疼得躲了躲。
“别躲,揉一下好吸收。”
宋文瑞便攥着拳头忍疼。
“怨你妈吗?”
宋文瑞想摇头,刚撇了一下又止住,“我妈心里憋屈,我惹她生气,是我不对。”
“你就惯着她吧。”
“我不是……”
“还不是?”赵柯另一只手顶住他的额头,避免他头动,淡淡道,“她是你妈,她生下你就有责任在身上。”
宋文瑞低语:“我妈心里苦……”
“谁不苦?你满村儿看看,谁家没有苦?大家起早贪黑地干,是因为他们天生劳碌命吗?”
宋文瑞不说话了。
赵柯收回手,“你不问问你生父的事情吗?”
宋文瑞两个小拳头支在腿上,许久才问:“他们一家人……很幸福吗?”
“你生父人模人样的,他对后娶的妻子一家隐瞒了你们的存在,我估计是因为咱们的信,瞒不住了,他妻子家过来看个究竟,所以瞅着有点儿焦头烂额。他妻子怀着孕,快生了,他们还有个儿子,比你矮一头,看年纪,应该回城后就怀了,那孩子模样好,眼睛很机灵,一看就很受宠。”
宋文瑞垂着头,一滴眼泪滴在裤子上。
赵柯瞥见那一抹湿,顿了顿,继续道:“他妻子对他感情很深,起码在这之前,他们应该过得很幸福。”
宋文瑞低声呜咽,肩膀一抖一抖。
赵柯抬起手,半晌才落在他头上,“你娘说人要有骨气,这话没有问题,可骨气不是她那样的。我们这地方,我们的出身,就是贫苦啊,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们将来不会一直这样。你要的是你应得的东西,不是掌心向上乞讨,他虽然给了你生命,但你没继承他的虚伪自私,你们没对不起他,你有底气抬头挺胸地站在任何人的面前。”
王英慧的话,赵柯在屋外都听到了。
她自尊又自卑,她和宋明杰的关系,从来就没对等过。
“文瑞,你的人生未来会无限开阔,那个男人不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他其实……”赵柯斟酌了几秒,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有些刻薄的词来形容,“很无能。”
半个小时后,宋文瑞回到了家。
王英慧面对着墙,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不理他。
宋文瑞看着母亲瘦弱的后背。
他在赵柯家敷了眼睛,没那么红肿,现在却又泛起湿意。
他也埋怨过,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爹娘宠着,只有他这么辛苦?
可他只有一个娘,他怕娘也不要他……
“娘。”
宋文瑞小心地开口:“那个男人抛弃我们,是他坏,不是因为我们不好,在我心里,你比他好一万倍。”
王英慧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流进另一只眼睛里,又消失在枕头上。
此时,村子西南角,刘广志家——
大队为王英慧和宋文瑞要抚养费和赔偿金的事儿,传到了刘广志和郑广梅夫妻耳朵里。
郑广梅扒拉男人,“要不是你前头那个没良心的女人抛弃傻根儿,傻根儿哪能烧成傻子?王英慧家可以要钱,咱们凭啥不能要?傻根儿……”
刘广志还没说话,刘小宝就尖锐大叫:“啊啊啊啊——不能叫树根儿‘傻子’,该没小孩儿跟我玩儿了!”
郑广梅气得白他,“你没出息,还来管我们了!”
刘小宝发脾气,“就不行就不行!”
郑广梅没好气,“牛小强还不让他小弟顶撞父母呢。”
全村儿都知道牛小强小弟成群,有的不乐意孩子去当人小弟,有的当孩子闹着玩儿,不过有个好处,自家孩子惹啥祸,都能找着祸头子。
刘小宝委屈,“我还没进伙当小弟,牛小强说得接受组织的长期考察……”
郑广梅险些气个倒仰,“你跟你这个怂爹一样,没出息!”
“能不能别老当着孩子面说这些?”
“我咋不能说?我一个大姑娘,嫁给你一个带傻……带拖油瓶的男人,还给你们老刘家留根儿,我有啥不能说的?你是不是看见人王英慧的知青丈夫,又想起你那知青媳妇儿了?”
郑广梅酸地发火,“我告诉你,人家知青根本看不上你!人不要你们爷俩了!也就我能忍你那臭脚,跟你过这破烂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