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家里的饭菜也变得比往常丰盛起来,好像在提前庆祝新年的到来。今天还是爸爸的生日,准备了不少他喜欢的菜。搬到桦林一年,背井离乡,离开了曾经熟悉的环境和朋友,但至少年底了,一家人还是能聚在一起,这就够了。
外公只能吃流食,前几天去厂区医院复查过了,外公的癌症蔓延到胃上了。最让人头疼之一的癌症就是胃癌,病人不是病死的,也不是疼死的,许多病人是被活活饿死的。郭妍把煮的软烂的粥吹了吹,又用嘴唇碰了一下,确保温度没问题,才送到外公嘴边。他已经有点开始不太认识人了。昔日健壮的老头,现在老态龙钟,头上歪歪的戴着线帽,头发都因为化疗掉光了。外婆怕他冷,给他穿了好几件衣服,包的里三层外三层,却被他臭骂一顿。外公脾气素来是不好,但和外婆算是相敬如宾,有种一起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同盟感情。他甚至不认识这个陪伴他一辈子的女人了。
外婆在房间里浇花,昨天外公忽然挣扎着爬起来,把阳台上的花全部拔了,舅舅和爸爸一起才把他摁住。郭妍被吓醒了,问他为什么拔掉那些花,他却瞬间老泪纵横,跟个孩子一样说:“太疼啦!”
所以外婆不得不一早就起床,重新把这些花种回去。她总说,只要植物还能在人身边长得起来,说明这个人身上死气还不重。
老头把头偏向一边,颤抖着手想把郭妍推开,郭妍却握住了他苍老的手。人老了真可怕,你的皮肤就和许多菱形组成的甲壳一样,失去了所有的活力,灵气,和养分。“外公,是我呀,”郭妍强颜欢笑,声音哽咽,“这是我把新鲜牛肉和番茄,小葱一起打碎了汁炖出来的稀饭,你就吃一口吧。”外公抬起头,表情迷茫地看着她,似乎在努力分辨她是谁。郭妍又把勺子举起来送到他唇边,他可算是吃了几口。
“能吃饭,就还能活。”外公忽然说,郭妍忍不住声泪俱下。这是他经常用来安慰她的话。“是啊,你还没看我结婚呢。”郭妍说,站起来,替他擦干净唇角的粘稠的痕迹,端着剩下的半碗粥进去厨房了。
妈妈在厨房里弯腰洗菜,郭妍把碗里的剩饭倒干净,然后把碗放在台面上。“外公还吃了几口呢。”郭妍自言自语,更像是安慰自己的,而非对妈妈说的话。妈妈沉默了一会儿,眼眶也有点红:“我看是回光返照了。我早让你舅,你爸,去准备下寿衣,骨灰坛了。”这一点,全家人都心知肚明。郭妍低着头,不敢看妈妈的表情,盯着她毛茸茸的拖鞋,还能能把鞋尖看出一朵花来似的。知道这么一回事,和从妈妈那——一个代表着信任和权威的人物——听到回光返照这四个字,郭妍还是觉得心痛。如果你的家人也知道你时日无多...但他们只能看着你慢慢丢失最后一丝元气,这是多么折磨。
“你别难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和你爹以后也是要死的。”妈妈把洗好的小葱放在一旁的干净的碗里备用,水珠甩在郭妍的手背上,她下意识抬手擦了擦,却不知道手该往哪摆,只能保持这个别扭的姿势。“只要你在我们死前,成家立业,自立自强地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够了。我和你爹也不奢求你当个什么多有出息的人,只要你这辈子都平安就够了。你工作最近怎么样?”妈妈絮絮叨叨地,她为了缓和气氛的时候就会这样。妈妈很笨拙,不会变着法儿地安慰人。她不是心较比干多一窍,她只是有点小市民的爱慕虚荣和忧虑。
“好着呢,我那些学生成绩提高多了。我每天上课都花二十分钟让他们看英语碟片,现在听说读写都加强了。”郭妍说。她虽然年轻,但是对这些孩子们是真正的负责。妈妈抬起头一笑:“你就是太扎实了。我们当老师的,只想着搞成绩就行了。考试也不考口语,你费那个力气干什么?你的碟子又是从哪来的?你还是个小姑娘,有了钱别全部花出去,知道自己攒着点。日后嫁了人,自己也有私房钱。”
“碟子是我在录像厅..借的。”说起录像厅,郭妍就心里一阵酸涩。傅卫军,她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他了。每次去录像厅都专门捡着他不在的时候去。隋东还是老样子,插科打诨,还是一口一个“姐”,但明显,他总是欲言又止的。大概想劝和,又怕自己说错了话,把两个人推的更远了吧。郭妍早就不生气了,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她教训了沉墨,本来就有点多管闲事了,哪怕是想把她当成个小妹妹好好劝道,也该柔和一点,到底是看见她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心里太着急了。
“录像厅?”妈妈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说起录像厅,我最近可听说点消息,你去那也太勤快了吧?”妈妈从水盆里捞起一条活鱼,摁住,猛地一拍,再咔嚓一刀,鱼头就被切下了。肯定又是隔壁大婶,三胖子的大姨,在郭妍不在的时候气冲冲上门找茬来了。就她那嘴,比棉裤腰还松,肯定把三胖子告诉她的细节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郭妍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有些郁闷:“什么勤快,我自己都不知道呢。我就是去租碟子的,又不是去偷碟子的,你别听别人瞎说。”
妈妈把菜刀放下,一只手叉着腰。她这才注意到郭妍已经长大了。高挑丰腴的年轻女人,她都需要抬起头,才能和郭妍对视。她正是青春年华,决不能走了歪路。“你长大了,我和你爸一向开明,只有一条,那开录像厅的两个小流氓,你以后绕着点道走。隔壁那大婶可都说了,他俩差点把人家三胖子打坏了。”郭妍微微蹙眉,想起傅卫军,只觉得更心烦了:“我22岁,又不是2岁,我自己知道该跟什么人交往。至于他俩把三胖子打了,那完全是三胖子撺掇厂里的一些高干子弟来闹事。仗着有几个臭钱,一而再再而三地轻薄我。要不是我打不过他,我肯定早给他两巴掌了,这种人,太恶心!”妈妈冷笑:“看看,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们年轻的小姑娘,就觉得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男人很帅气,不听我的,以后有你的苦头吃。那两个小流氓再敢来骚扰你,小心我让你舅踢死他俩。”
舅舅以前在家乡的时候,比现在风光多了。少年成名,一举进入当时风风光光的市足球队,赢了好几场比赛,人家都说他是“罗纳尔多”。收入高,他出手阔绰,那些小年轻都对他前呼后拥,一口一个马哥叫得他翩翩然。兄弟朋友多,不免和许多小流氓混在一起,后来因为酒后把人的打伤了,被球队除名了。当时舅舅可没有消沉太久——他打人,是为了一个姑娘。她被她老爸当街打得求饶,这还不算,还要把她衣服扒了,舅舅借着酒劲儿揍了她爸一顿,两人也算认识了。她和舅舅结婚了,但是从足球队出来后,舅舅也没工作,生活一度窘迫。又因为结婚多年没有孩子,两个人最终也没走下去,姑娘在一个夜晚提着她的行李,离开了。从那以后,舅舅也再没找过,后来郭妍出生,也权把她当做是亲生女儿看待。郭妍长到十岁,他就从南方的小城搬到了桦林。虽然不经常能见面了,但舅舅对她的保护欲可一点不比她亲爹的差。为了郭妍去踢死两个小流氓,他完全干得出来。
郭妍撇了撇嘴,用胳膊肘去怼妈妈:“算了吧。拳怕少壮,舅舅都五十多岁了,还打得过他们两个小伙子?”
妈妈嗔怪地拍她屁股:“所以你可自觉点吧,祖宗。我可得出去探听探听,早点把你找个好人嫁了,你也没心思想东想西的了。要找,也找你爸爸这样,读过书,有文化,工作好的。那些什么小流氓,你可适可而止,听到没?”郭妍噘着嘴,不服气:“可你认识爸爸的时候,爸爸不也没工作吗。你还说过,你养了爸爸好几年呢。再说了,为什么一定嫁人?我就不要。”妈妈弯腰清洗那条已经被斩断,掏干净内脏的鱼:“那能一样吗?你爸至少行得端走得正,有骨气,有底线,有才华。这才是潜力股呢,哪里是那些小流氓能比的?再说,你没有个自己的家,你以后老了怎么办?”郭妍歪着头,表情一派天真:“我跟你们过。我伺候你们二老归世。”妈妈白了她一眼:“我们早就死了!”郭妍又笑嘻嘻地:“那我和外婆过。”“你外婆也早就归世了!”“那我自己过呗!”
在妈妈作势要用洗好的韭菜来打她的时候,郭妍躲开了:“我可得出去一趟,不跟你瞎聊了。”不等妈妈问,她直接抓起外套,包,帽子,穿上靴子就溜出来了。
郭妍得去还碟子了。上次和隋东说好了借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如果不去还,肯定也没什么,但是郭妍不想这样。而且,这个时间段,傅卫军应该还在外面忙着进货,正好可以趁他不在就去把碟子还了。
要不要真的分开,真的“再也不见”?郭妍自己都没想好。不过,她也许真的有点想再见他。她还有重要的东西,没有给傅卫军呢。
傅卫军叼着烟,没点燃,坐在柜台后面,围巾包住他半张脸。店里暖气很足,桦林的第一场雪在前几天就下过了。他只穿着郭妍送他的那件毛衣,勾勒出宽阔的肩膀,结实的胳膊。下雪了,生意不是很好。傅卫军本来打算早点关门,带着隋东出去散散心,半个月没有见到郭妍了,他的心都快碎了。又不忍心责怪沉墨,每次她来店里,傅卫军都得拾掇个笑脸出来。
但隋东说,郭妍今天肯定来。她一向信用良好,碟子说什么时候还,就肯定会如约。前几天她都卡着点,在傅卫军不在店里的时候才来,没办法, 她太了解傅卫军了。就像,她太了解怎么让他感觉心痛一样。傅卫军也不想这样,脑子里全是她微笑的样子,在他身下喘息的样子,以及她红着脸微微凑近要吻他的样子。甚至是..她生气的样子。说真的,哪怕她打傅卫军一顿能消气的话,他也认了。可女孩就是这么奇怪,总是让你捉摸不透。
录像厅的门开了,傅卫军下意识抬起头,愣住了。
是郭妍。她戴着一顶白色的毛茸茸的帽子,看起来很秀气。黑发披肩,脸颊被冻得发红,又或许是见到他在这?傅卫军希望是第二种。她穿着一件红色的风衣,看起来还算保暖,学乖了点。嗯,她怎么没戴手套?她不知道这样会长冻疮吗?傅卫军很想站起来把她楼在怀里,隋东说:一伸手一呼唤,小嘴一亲,什么都解决了。应该这样吗?就像他和郭妍第一次一起看泰坦尼克号时候的那样?傅卫军有点犹豫了,虽然腾的一下从柜台后站起来了,却只是把手揣在兜里,对她点了点头。
郭妍也没想到傅卫军居然不按套路出牌。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过去,把碟片从包里逃出来:“我还碟子。”傅卫军接过了碟子,放在一旁的纸盒里,每天闭店后,隋东都会把这些碟子擦拭干净,再放回架子上。郭妍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钱:“给你的,不用找了。”傅卫军的眸光一闪,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她怎么了?这么想和他划清界限?他没有动。
郭妍看他的表情,有点心疼,但没有说话。她自己觉得根本没有吃醋,但或许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那个沉墨带回来的女人很漂亮,傅卫军对她小心翼翼的,虽然看起来是保持尊重的距离,但郭妍一向是个敏感的人,她总感觉是心虚的表现。“爱要不要,不用找了。”她把纸币放在柜台上,转身要走——却被傅卫军从后面一把拉住,下一秒,他的脸忽然放大,然后就把嘴唇压了上来。
郭妍吓了一跳,下意识锤他手臂想让他放手,却被他抱得更紧。傅卫军捧着她的脸,深深吻她,死死缠着她的舌尖,呼吸着她急促的呼吸,品尝着她的舌尖和急促的呜咽,郭妍的帽子掉了,他们谁也没去捡起来。傅卫军抱着她,郭妍还红着脸假模假样地踢他:“放开我,你再这样,我可喊非礼了。”傅卫军只当做没听见,把门一锁,再把“今日打样”的牌子往门口一踹,直接把郭妍扛在肩上就上了二楼。
被他扔在床上,郭妍的头发散开,她还没来得及反抗——或许是男人对女人的力量优势,或许是她完全不想反抗——外套就被他丢在一边,接下来是包,衣服,靴子,裤子,只留下她的袜子和内裤。她的乳尖微微发硬了,看起来...很可口。“不要。”郭妍扯着她的内裤边缘,她早就湿了,她喜欢傅卫军对她粗暴的样子,完全支配,像动物一样做爱,直到她哭着求饶。傅卫军微微眯眼,取下了助听器,直接一用力,她的内裤就直接被撕坏了。郭妍小声尖叫起来,虽然听不见,但看着她受惊的小鹿一般的表情,傅卫军很满意。
没有过多的前戏法,手指轻轻扫过她的小穴,湿了。阴蒂呈现诱人的粉色,稍微一揉就沾一手水。傅卫军低头,咬住她的脖颈,留下一排吻痕,他不在乎其他人会不会看见了,他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多想她,因为她说再也不会来了,流泪多少次。“嗯...”郭妍小声喘息,就感觉他的龟头已经凑上来了。她瞪大眼睛,细细密密的啃咬在脖颈上格外刺激,让她几乎发不出声,傅卫军伸手,掐住她的脖颈,力道刚刚好,不至于让她太痛苦,但也有种被控制的窒息感。“不要...还没湿...”郭妍红着脸踢腿,却被傅卫军一下就控制住了,另外一只手稍微在小穴口打了个转,抬到她面前去——晶莹一片。郭妍的脸红的可以滴血,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湿成这样了。
傅卫军闷声轻哼,直接一挺腰,肉棒进来了一半。小穴立刻被撑开了。半个月没做,小穴从上次激烈的做爱中恢复的很好,又变得很紧了。现在再次被撑开,这种感觉像是把郭妍的心撑开了一倍似的,感觉头晕目眩,胸口发闷,想尖叫,却被他掐着脖颈,被他吻着,发不出一点声音,除了最低的呻吟和喘息。她抬起手,轻轻握着傅卫军的手腕,傅卫军微微皱眉,抽插几下,等小穴适应一点,又长驱直入,这下整根没入了。对她又爱又恨,为什么总是让他伤心,总是一言不发就走了,刚才还想把二人的关系划清界限?但是看见她这个样子,头发凌乱,脸色发红,娇嫩的脖颈在他的大手下,却眼神迷离,喘息着,小手爱抚着他的手腕, 像一只猎物,面对狼的獠牙,还主动献出了最脆弱的部位。太美了,傅卫军气喘吁吁,差点射了。操,太紧了。她的小穴怎么就操不松?
傅卫军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点,双手抱着她的腰,二人侧躺,狠狠抽插她的小穴。小腹撞上她肉感的臀部,大腿,激起一阵肉浪,房间里都是郭妍的喘息,水声,以及交合的淫靡的声音。看起来今天隋东不在,根本不用顾忌其他的,郭妍看着他的眼睛,傅卫军听不见她的喘息,但是她的眼神明显就是邀请,想要更多。郭妍牵着他的手,引导在她晃动的丰乳,傅卫军一把捏住,把柔软的胸部任意揉捏成任何形状。食指和拇指坏心地勾着乳头,肆意拉扯,刺痛,酥麻,让郭妍脊背发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穴不由自主绞紧。傅卫军咬着下唇,像是发了狠,顶的愈发深了。郭妍哭着求饶,早就语无伦次:“不,不能..我....我要...要高潮了...不可以...”
不等她说完一句完整的句子,她就喷了。床单几乎都要被她浸湿了。高潮来的太突然,太激烈,傅卫军本来就是放开了操她的,根本没收着,这么一刺激,再加上小穴忽然收紧,就像一个真空包装,紧紧缠着肉棒,他一个没忍住,也射了。
郭妍趴在床上,长发遮住脸,喘息着。她如果现在站起来,肯定会摔倒的,大脑一片空白,除了刚才高潮的快感,以及浓精射在肚子里的感觉以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傅卫军凑近,撩开她的长发,紧紧抱着她,不是亲她的脸,而是连啃带咬,慌乱地比划着:“不能走。”
郭妍红了脸,娇恼地瞪他一眼:“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傅卫军咬她手指,比划:“以后也不可以走。”郭妍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傅卫军坐起来:“我带你去吃东西。”郭妍摇了摇头,勉强坐起来,感觉浑身跟要散架了一样疼:“我得回去了。我爸爸今天过生日。我...我本来只是打算来还个碟子的,谁想到你在。”她脸有点红,胡乱穿上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擦干净从小穴缓缓流出的精液,只能回家再清洁了。想起要站在淋浴下,在小穴里用手指一点点扩张,直到小穴足够放松,让所有的精液都流出来,郭妍就觉得又有点脊背发凉。
傅卫军有点失落,上次她说可以留下陪他一晚上,没实现,现在看是过了这村没这店。无奈,毕竟是她爸爸的生日,总不能阻拦。“那我送你回去。”傅卫军草草穿上外套,比划。郭妍点了点头,似乎一如既往地顺从,挽住了他的胳膊。傅卫军想去拿他的助听器,郭妍却拉住他:“诶,不用那个。”傅卫军愣了愣,思考了一会儿才真的确定他没读错唇语,她说的确实是“不用”。为什么不用?助听器就是他的命,虽然不太好使了,但没有这玩意儿,他就是百分百的聋哑人了。
郭妍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小盒子,拆开,居然是个崭新的助听器。看起来造型不错,不是个便宜货。“给你的。”郭妍说,吹口气,好像这样助听器就会更好使一点似的。傅卫军小心翼翼接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戴上,调整,蚊鸣声微微响起。“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郭妍笑着问。她的声音,第一次这么清晰。不是甜腻的黄鹂鸟,而是流过高山的潺潺的泉水。傅卫军点了点头,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从来没有人真正关系,或者有能力关心过他的耳聋。养父母,收养他,只是因为想要个男孩儿,而抛弃他,则是因为他是个残疾人,没有人想负担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累赘。不少人还因为孩子残疾而抛弃他们呢,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一个养子付出心血?隋东虽然是最亲的人,但大多数时候还和个小弟弟一样,需要傅卫军的照顾。他俩一穷二白,更不可能送他这么好的助听器了。
“那你弯下腰来。”郭妍笑着说。傅卫军乖乖照做,郭妍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
轮到傅卫军脸红了。一直从脖颈红到了耳尖,没有一点余地。他的手臂又开始隐隐发痛。他没有退后太多,距离仅足够他捧着郭妍的脸,吻上她的唇瓣。“这个太贵了。”傅卫军在镜子面前,微微弯腰,检查着助听器,黑色的,和他还挺般配的。郭妍笑着从后面抱住他:“所以呢?”傅卫军有点不好意思:“便宜的就挺好。”郭妍撇了撇嘴:“你又不是便宜货。”这回,傅卫军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握住了郭妍放在他腰上的手。
“我也有东西给你。”
傅卫军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红色的。郭妍心头一跳,忍不住咯咯笑:“你要求婚啊?”傅卫军脸红未退,打开盒子,是一个金镯子,很细,看起来不过20克左右的金子。不过很漂亮,上面有个扭花的设计,而且郭妍手腕细,刚好合适。傅卫军小心翼翼给她戴上,显得她手更白皙。也是这样金贵的一个人,这样小小的金镯子都被她衬托的贵了。“好看。我早买了,一直没遇见你,也没机会把它交给你。”傅卫军比划。郭妍看他傻乐的样子,知道是他上次说的要送她镯子,这会子兑现了。郭妍轻轻拨弄着,端详。现在金价也贵,这么小小的一个,起码也要几千块钱了。这家伙,哪里攒来的这么多钱。
傅卫军权当她觉得太小了,不满意,搂着她的腰,嘴唇压在她的太阳穴,嗅着她头发上的气息,然后才稍微靠后一点,比划:“以后给你买个更大的。”
郭妍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睛有点发酸:“不用。这个很好看,我特别喜欢。”
这是傅卫军第一次陪郭妍走回她家楼下。本以为她家会住在一个昂贵的小别墅里之类的,但没想到,她家也是筒子楼,看起来还有点旧了。傅卫军歪着头,不知道怎么说,总感觉...这让郭妍变得似乎更容易接近了一点。郭妍有点脸红,本来只是想去还个碟子的,没想到还顺便睡了一觉...她低着头,脸颊粉红得可爱,黑色的长发微微垂下几缕松散的发丝,柔和了她的眉眼:“我走了,你快回去吧,外面冷。”她凑近了,替傅卫军掸去肩头的薄雪。他的头发,睫毛上落了几片雪花,围巾包住他半张脸,鼻尖冻得通红,却抓住了郭妍的手,比划着:“要戴手套。”郭妍眼眸一闪,如果能把他带上楼,大大方方介绍给所有的家人,该有多好。这种冲动,不是像烧开了的水一样尖叫,奔腾,而是像一阵清风拂过脸庞,痒丝丝的,不能多细想,越想越痒。
郭妍只能一笑:“我知道了,瞎操心。”傅卫军挑起一边眉毛,嘴角微微向下,把她的手揣在他的口袋里,很暖和。想让她多在这站一会儿,这样他就能多看看她的脸,但又舍不得,太冷了。
“丫头!“
郭妍吓了一跳,甚至忘记把手从傅卫军怀里挣扎出来——是爸爸。他给外公置办百事需要的东西回来了。郭妍连忙去看,还好舅舅不在,他前几年一直开出租车,这几年攒了点钱,盘了个小店,准备干点小本买卖,估计去店里了。还好舅舅不在,不然估计真能踢死傅卫军。
傅卫军也吓了一跳,不过他的下意识是紧紧抓着郭妍的手,把她护在身后。不过,眼前的男人,和郭妍长得很像,傅卫军当然知道他——他看过他们一家无数次开着小轿车穿梭过小巷。这是郭妍的爸爸。他五十多岁,身材高大,很胖,像一头熊。没有胡须,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一件镶嵌羊羔毛的外套,看起来做工精良,不像是在桦林能买到的货。
郭妍红着脸,小声叫了句“爹”,就低着头不敢说话了。爸爸走近,瞥了一眼她手腕上的细细的金镯子,又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很高,很瘦,狭长的眼,瘦削的脸庞,还算俊俏的一张脸,表情却很有趣,像准备撕咬的狼,又像是足够恭顺,准备臣服的狗。隔壁大婶那天来家里哭诉,他也在,他当然知道郭妍在和谁交往,不过没想到这小子够胆来家楼底下,还被他抓到了。“丫头,你先上去。”他说,上下打量着傅卫军,让他的心跳的突突的。郭妍推了傅卫军一把:“你也快回去吧。”有点担心,不过目前最好就是两个人迅速逃离修罗场。郭妍一步三回头地上台阶走了。
傅卫军却没动。男人饶有兴趣地笑了笑,态度却是不疾不徐的,那个词儿叫啥来着?不怒自威。“这是我的名片。”男人从怀里掏出名片,递在傅卫军手上。傅卫军有点吃惊,他既没有让他立刻滚,也没有直接拳脚招呼,而是..一张名片?傅卫军不太识字,不过上面的几个字他最近才学过——郭隐,什么什么局长。傅卫军小心翼翼接过了名片,抬眼看着郭隐。
郭隐微微侧头,看见了傅卫军的助听器,新的,款式不错,一看就不是他能负担得起的,肯定是他那宝贝丫头送的。隔壁大婶只添油加醋地说他多么多么流氓,多么多么粗暴,把她家华图都打得下不来床了——郭隐是不全信的,曹华图那小子,他还算了解,他老爸来家里不少次,就是巴结他,想赶在年底让郭隐替他去跟宋厂长说道说道,让他升个工作职位,郭隐没有应允。他爸就是个谄媚的货,也教育不出什么太正直的儿子。但隔壁大婶从来没有说过这小子还是个聋哑人。
傅卫军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毕恭毕敬地递在郭隐面前。郭隐半笑着,抬起手挡住了:“我只抽大重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新的香烟,丢了一根给傅卫军,然后替他点火。傅卫军抬眼看着他,他额头上的细纹,下垂的眼睛,似乎没有恶意。傅卫军轻轻点了点郭隐的手背,表示感谢。“你看着年纪不大,你爸妈呢?”郭隐问,烟雾模糊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傅卫军愣了愣,比划:“死了。”又怕郭隐看不懂,想拿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写下文字,没想到郭隐却接话:“那你也是个可怜人。”
傅卫军一怔,又比划着问:“你怎么知道手语?”
郭隐一笑:“我们还在南方的时候,我们局里就有个干保洁的是个聋哑人,生了个小孩,可怜的,也是个哑巴。作为局长,我带头资助那孩子读了6年书,一直到18岁,他也教了我不少手语。”
傅卫军没有说话,吞吐着烟雾。这个烟他从来没有抽过,想必也是南方生产的吧。口感不错,比他的廉价香烟好太多了。郭隐低下头,弹走衣服上的烟灰:“那都是以前咯。我都退休了,什么局长不局长的,都是过去式了。还好余威还在,桦林公安局的局长是我高中同学,仗着他的光,在这还算混得下去。时不时,年节假日,还有往日的小兄弟,下属,送我几条好烟,几瓶好酒。”他侧过脸,看着傅卫军,“怎么样,这个烟?”傅卫军点了点头:“很好。”郭隐收回目光,看着远处最后一点快要消失的暮色:“我家丫头从小就有主见,随我。我和她妈不一样,我觉得,英雄不问出处。丫头从生下来就没过过一天苦日子,从小就是我和她妈妈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我这一辈子,就是为她生,为她死的。总不能让她找个男人,还跟着男人去吃苦吧?”郭隐笑眯眯的,却看的傅卫军有点脊背发凉。
“我知道,我会对她好的。”傅卫军比划。
“小子,你说了没用。我只看结果和效果。”郭隐把还剩一半的香烟直接丢了,用皮鞋碾碎,“不多留你了。”
看着郭隐转身上楼,傅卫军有点犹豫,不过还是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郭隐转过身:“有事儿?”傅卫军从怀里掏出一张CD——是齐秦的《我拿什么爱你》。傅卫军有点紧张,毕竟,比起郭妍的家境,郭隐的见识,他这点礼物也太寒酸了:“她说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我没什么好送的,只有...这个。”郭隐微微一笑,收下了,摸着还是崭新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拇指弯曲,微微点了点,这是手语的“谢谢”的意思。傅卫军一怔,等他反应过来,郭隐已经上楼了。
被尊重,以及一点小小的被接受的感觉。美丽的好像...不太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