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颇有几分小得意,压低声音道:“俊不俊?”
崔文熙用团扇遮脸,露出一双灵巧的眼睛,暗搓搓观察煮茶的小郎君。看年岁估计还未及冠,穿了一袭素白,男生女相,清秀腼腆。
很显然永宁很好这口长相的郎君。
“俊。”顿了顿,“老牛吃嫩草,阿姐你还真下得了手。”
永宁无耻道:“你是羡慕还是嫉妒?”
崔文熙:“……”
那家伙忒不正经,说道:“以后你同老四和离了,得来一个二嫁妇的身份,且还无生育,依我看呐,就别想着再嫁了,找两个年轻的小郎君玩玩,既省心又过瘾,何乐而不为?”
崔文熙默了默,“难怪我每回同你厮混,四郎都怕我被你带坏了。”
永宁以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嗐,男人这种东西啊,通数都是对自己宽容,对他人苛刻的。”
崔文熙赞许道:“这话倒是不假。”
说罢又看向屏风后的小郎君,却没料到那小子也在好奇窥探她。
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其他,总觉得那种窥探的眼神很熟悉。
她努力想了许久,才想起来为什么熟悉,兴许是年轻人都这般,有时候她发现赵玥看她的眼神就是那种,带着探索的好奇。
稍后那小郎君上前奉茶。
崔文熙有话要说,不想有外人在场,永宁便把他遣退下去了。
待包厢里没有他人后,崔文熙才正色道:“我有件事想拜托阿姐帮个忙,不知阿姐可愿意?”
永宁摇着从马皇后那里哄来的缂丝牡丹团扇,问:“何事?”
崔文熙正色道:“再过些日子我妹夫便要外放到乾州云塘县上任了,我不想自己家妹妹拖家带口走这么远,想调近一些,日后京中也好有个照应,不知阿姐手里可有人脉可供差使?”
永宁微微一顿,回道:“这是吏部的事,且事关政绩考核,我插不了手。”
崔文熙摇她的胳膊,戴高帽子道:“嗐,谁不知道你是个万事通,走到哪里都吃得开,一句话就能成的事儿。”
永宁被这话哄乐了,“你当我是天皇老子啊?”又道,“这事让四郎去办呀,让他跟宫里头说一说,多大回事?”
崔文熙:“你故意气我不是?”
永宁:“……”
她盯着她看了好半晌,脑袋瓜到底通透,出主意道:“这事简单,你去找太子。”
崔文熙愣住。
永宁理直气壮道:“上回咱们打牌,皇后不是输了赌注你找她讨要人情吗?当时二郎说母债子偿,你现在便去找他,让他把你妹夫调换到京畿。”
崔文熙憋了憋,窘迫道:“这涉及到政务,不是后宅女郎的儿戏。”
永宁厚颜无耻道:“你管这么多作甚?”
崔文熙:“可是……”
永宁打断她的话,“崔长月你且记住了,你是女郎,可以蛮不讲理的。”
崔文熙:“……”
永宁:“你明儿就去找太子讨要你的人情债。”
崔文熙:“万一他不允呢?”
永宁耍流氓道:“他若是不允,你就去缠他呀,缠到他服你为止。”
崔文熙:“……”
第26章 下饵
对于她无赖的语气, 她是服了的。
谁料永宁却是正儿八经跟她传授经验,振振有词道:“你如果不想走老四的门路,又想把这事办成, 就唯有走东宫这条路了。
“我跟你说,像二郎那种没经过人事的雏儿, 最容易对付。你只要把脸皮放厚一点,仗着皇婶的身份耍流氓,他多半会为了打发你快点滚蛋而允了你的。”
崔文熙哭笑不得, “真的假的?”
永宁:“我哄你作甚?你难道忘了在春日宴上我们起哄时他的反应吗,调侃他两句,脸就红得跟虾似的, 可见是个脸皮薄的人。你若是厚着脸皮去讨债,耍流氓蛮不讲理, 他多半也招架不住, 嫌你烦想打发你走。”
这损招听着委实不妥,崔文熙皱眉道:“万一他同皇后讲了这事, 那我以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永宁:“就怕他不讲,他若是讲了,便可以质问他当时何必应下这桩人情, 既然应了,事后又反悔,往后还怎么做君主?”
崔文熙:“……”
她还想说什么, 忽听戏台上的铜锣声响起,永宁忙起身朝看台走去,说道:“我已经给你指了路, 你那点破事就别再提了, 咱们看戏。”
崔文熙应声好, 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意外觉得还挺好喝,忍不住赞道:“这六安茶烹得极好。”
永宁得意道:“那小子煮的茶可不比宫里差。”
崔文熙抿嘴笑,“你又花了多少银子买到手的?”
永宁扭头看向她,“你可莫要给我捅了出去,这会儿我都不敢把他带回府,养在外头呢,怕又被大郎那不孝子给我打死了。”
崔文熙哭笑不得,“我看你呀,跟四郎一样。”
永宁:“谁规定的守寡就不能养面首了?”顿了顿,“你若不服气,也可以养,反正和离了也没人约束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哪还需要去受男人的气?”
崔文熙起身走到她旁边坐下,视线落到戏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团扇,“你这建议倒是不错,谁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小郎君呢,逗起来可有意思了,还不会给你添堵,就像养小奶狗似的,高兴了就哄一哄,不高兴了就扔一边,他还不敢咬你,怕你不要他了。”
听到这番话,永宁颇觉诧异,“没想你崔长月还挺懂的。”
崔文熙斜睨她,“都是过来人,我不过比你多要点脸面罢了,那档子事,又不是只有男人才会玩儿。”
永宁笑着指了指她,“我就喜欢你放荡不羁的样子,圣洁者堕落,若是放下了骨子里的端庄,哪个男人受得了?”
两人就面首这个话题唠着,忽听婢女来报,说西伯侯家的袁五郎前来拜见。
永宁皱眉道:“那混小子来凑什么热闹?”
崔文熙也听过袁五郎的名声,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也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主儿,方才烹茶的那小郎君就是从他手里弄来的。
永宁给了个面子,不耐烦地挥手,婢女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袁五郎进包厢拜见,涎着脸笑眯眯道:“晚辈袁云之拜见长公主。”瞧见她身边的崔文熙,又赶忙道,“原来庆王妃也在,晚辈拜见庆王妃。”
崔文熙没有理他,不屑与这等鼠辈为伍。
永宁问道:“你这小子跑这儿来作甚,莫不是又看上哪家的娘子了?”
袁五郎忙应道:“不敢不敢,有长公主在,五郎不敢闹事。”
永宁嗤笑一声。
袁五郎偷偷地瞥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女郎。
永宁四十有余,崔文熙才仅仅二十四岁,且生得温婉秀美,通身都是端方贵气,一派不可亵渎的气势。
可越是这样的女郎,才越抓男人的心。
现在听说那女郎在跟庆王闹和离,一旦她失了仰仗,不免让他们这些喜欢偷腥的浪子上心惦记,今儿偷偷瞧了一眼,那风雅神韵,委实叫人心痒。
永宁是情场上的老油条,早就窥透了他的龌龊心思,嫌恶道:“没事就滚出去,莫要在这儿碍我的眼。”
袁五郎不敢惹恼她,赔笑道:“长公主若有吩咐尽管差使,五郎就在楼下。”
永宁不耐烦挥手,袁五郎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待他离去后,崔文熙嫌弃道:“这等鼠辈,阿姐却与其厮混,委实跌了身份。”
永宁:“你还真当我瞧得上眼呀,不过是看在西伯侯府的颜面逢场作戏罢了。”停顿片刻,“你瞧见方才那混小子偷瞄你的眼神了吗?”
崔文熙皱眉,没有答话。
永宁:“以后你失了仰仗,像他们这等纨绔浪人,总会想法子来偷腥的,到时候我看你怎么防。”
崔文熙垂首不语。
永宁继续道:“世道险恶,纵使你有国公府做后盾,除非你寄住在娘家,若是在外头,总少不了是非。况且还是这些有身份的纨绔,京中各路权贵盘根错节,你若是把他们伤着了,指不定反咬你一口,骂你浪荡勾引不为正,叫你有苦说不出。”
崔文熙淡淡道:“这世道对女郎向来如此。”
永宁:“所以我才佩服你有这番孤勇要与四郎和离,咱们这些女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父死从子,一辈子都是依附。
“就拿我永宁来说,还是长公主呢,死了丈夫守寡,还不得处处被儿子管教,养两个面首就跟掀了天似的,成日里拿脸色给我看,叫我不痛快。”
崔文熙笑着揶揄道:“你不是把文宣王赶出去了吗?”
永宁挺直腰板道:“对啊,我自个儿的府邸,他住不惯那便滚出去好了,可是上回家宴出了岔子,那小子又让儿媳妇替我整顿府里的规矩,害我有家不敢回。”
崔文熙被逗笑了,“你那府邸确实乌烟瘴气,是该整顿一番。”
永宁撇嘴,“我今日把话撂这儿,待你与四郎和离后,你若住在外头,多半是不得安宁的。”
崔文熙:“那我便多养几条恶犬,再把墙院筑高些。”
永宁调侃道:“再请一门神贴到大门上,辟邪。”
也在这时,戏台上的妙音娘子正高亢唱到斥责负心汉的时候,永宁伸长脖子道:“快看,要打负心汉了。”
崔文熙也伸长脖子观望。
两侧不少人偷偷往她们这边瞧,不论男女,似乎对她这个庆王妃都好奇不已。
崔文熙只能选择无视。
伴随着铜锣声响,底下的妙音娘子开始怒打负心汉。
永宁瞧得兴致勃勃,崔文熙则颇觉无聊,心里头藏着事,也没什么心思看戏。
中午没有午睡,她有些犯困,便不再继续耽搁了,同永宁说道:“我有点困,便先回了。”
永宁也没挽留,她还要逗弄小郎君玩呢,“那你请便。”
崔文熙起身行礼告辞,走到门口时,忽然说道:“阿姐,我若是对太子耍流氓把他惹恼了,就说是你教我的。”
永宁头也不回,啐道:“你敢!”
崔文熙掩嘴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