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今湘撩起帘子走进去,坐到覃煊对面,搓搓手再哈口热气,觉得浑身上下都暖和起来了。
她笑吟吟地感激覃煊:“谢谢你,特意拐回来捎我一程。”
覃煊冷眼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讥讽:“你是聋子吗?方才就告诉你前方巷子口等候。”
陆今湘愣住,啊,原来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啊。
她挠挠脑瓜,颇有些后知后觉。
“我没听懂你话音。”
其实是根本没想过他那句话还有这个意思,毕竟他一向厌恶她,不久前衙堂上也是一副莫挨本公子的模样。
覃煊轻嗤,环着手臂背靠到车厢上。
车内陷入沉寂。
陆今湘慢条斯理梳理被大风拂乱的头发,可能因着穿书背景,发型发饰没那么多讲究,手指理了两次,没理顺,鬓边毛毛躁躁有些松垮,她干脆拿插在发中的梳篦,稍稍用劲儿,没取下来,她愣住,再次用劲儿,扯得头皮发疼,她轻嘶一声,险些挤出泪花。
这是个银质梳篦,上头花样繁复嵌着银瓣碎珠,十分精致华丽。
但正因着这个,几缕发丝缠绕到银片拱成的花瓣上头了。
陆今湘扶着发髻,迟疑看向外面,关月鱼柳没敢进来,两个人坐在外头前室中。
再次看向覃煊,他闭着眼,鼻梁俊挺,周身充斥着疏离冷清。
算了,还是麻烦鱼柳吧。
陆今湘刚起身,迈出两步,就听对面嗓音响起。
“做什么?”
顿住脚步,陆今湘老实道:“我头发被勾住了,想让鱼柳帮我取下梳篦。”
覃煊睁开眼,神情略有些无言,他确实不喜旁人进马车,接纳她已经是勉强,不可能再容忍她丫鬟。
压着眼皮打量陆今湘,须臾,唇角微动。
“过来。”
陆今湘一时没反应过来,对上他不耐的眉眼,恍然回神,脸上显出不好意思。
“真是麻烦你了。”
嘴上这么说,她麻溜坐了过去。
覃煊轻嗤,垂着眼审视她,能看到她拢成的飞仙髻,发质乌黑明亮,好似上等的墨汁染成,还带着一股清雅的梅花香味,清淡却悠长,丝丝缕缕沁入口鼻。
一个晃神,如梦初醒。
敛神查看她发髻,果然变得松散,其中几缕纷杂的头发正缠绕在梳篦上,被她用力拨过,变得凌乱突出。
他提起手指,捏住那缕头发,头一次碰到女子的头发,是与男子不同的绵软轻柔,手指一瞬僵硬,随即又若无其事帮她解动梳篦。
从没弄过这种,动作不可避免僵硬。
最主要,手中触感柔软,鼻翼间还有梅花芬芳,神思又开始变得恍惚。
“呀,你弄疼我了!轻点!”
一声娇呼打断了旖思。
覃煊回过神,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捏着手中头发,没好气道。
“娇气,我都没怎么用力。”
“你不能拿练武的力气对待呀,头发扯着头皮本来就疼痛点密集。”陆今湘轻声嘟囔。
覃煊神色无奈,亏她还知道他是练武的。
干脆拿出练武的巧劲儿,利落解开其中一缕纠缠的头发。
这不是很简单!
心下得意,他嘴角带笑,一面继续解剩下两缕,一面想到什么,随口问。
“你今日争夺那两条红帽子,是为了我?”
“那不然呢。”提到这个陆今湘就气愤,本来就是她率先相中,结果中途插入一个不速之客,还搅和了她的红帽子,就算最后得到一笔赔偿款,她也不是很称心,“那个纨绔是谁呀,我好不容易挑中的红帽子。”
“他乃祎隋侯世子,同胞长姐是宫里备受宠爱的皇贵妃。”淡淡解释道。
陆今湘恍然,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个纨绔如此嚣张,也无怪京兆少尹如此讨好谄媚。
就算是她这条不常出门的咸鱼,也深知宫里头皇贵妃的大名,她自从十年前进宫,从此君王不早朝,荣宠十年不衰,一路顺利晋升为皇贵妃,位份仅次于皇后。
陆今湘略有些担忧:“我听闻皇贵妃十分宠溺她这个胞弟,她过后不会找我茬吧。”
覃煊垂视她,眉目讥讽,刚要说什么,却见她转眼欢快,颇有些没心没肺道。
“无碍,反正她不认得我是谁,幸好我机智,当时没有自报家门。”一副洋洋得意的口吻。
额角抽动,覃煊忍无可忍,不得不提醒她。
“瞧你那没出息样,别忘了你如今身份。”
提起出身六品官邸,就真以为只是六品官员之女,别忘了,她如今还是齐国公府嫡长媳,就算皇贵妃荣宠六宫,也不会与齐国公府交恶,更不敢动齐国公府嫡长媳。
陆今湘愣住,继而恍然,不禁点头。
“你说得没错,姑母和祖母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受委屈。”
覃煊顿住,还没来得及感知情绪,就听她嗷一声,颤颤巍巍伸出手指。
“好痛……我的头皮。”
适才幅度点头,牵扯到了头发和头皮。
思绪变得平静,已经不想再发表什么看法,他垂下眸,手上干脆,三下五除二解开最后一缕头发,随后丢开手,抽出手帕擦拭手指。
“好了。”
陆今湘上手一摸,这次很顺畅就取下了梳篦。
她眉眼带笑,舒出口气:“终于,谢谢相公。”
覃煊嗓音轻哼。
陆今湘回到原来位置,用梳篦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
梅香味不再充斥鼻尖,覃煊周身放松,后背懒懒倚在车厢,懒漫打量着她。
“玉狮子,你打算怎么办?”
手上动作停止,陆今湘不敢置信看向他,少时,手指着自己,抑扬顿挫道:“我都为这件事进衙门了,你都没有心的吗?”
“故,跟玉狮子有什么相干?”
微微挑眉,停顿一瞬,不紧不慢开口:“况且,你这次能毫发无损出来,貌似是我从中出力。”
陆今湘一哽,话虽没错,但她到底进了趟衙门呀。
于是忍不住委屈道。
“我实在找不到,好不容易发现两尾红帽子,还被那个纨绔给搅和了,不行你找他赔偿吧。”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她探手摸索腰间,一顿翻腾后,总算找到东西,捧在手间,递向他。
“喏,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低眉,表情嫌弃。
“那个纨绔的钱袋啊,给你。”
“给我这个做什么?不要。”脸上的嫌弃几乎溢出来。
陆今湘语气舒缓,不疾不徐道:“如果没有那个纨绔,我就能把红帽子拿到手,就能赔给你玉狮子,红帽子价值虽然比不上玉狮子,但勉强也能一观,外貌也有些许相似,但那个纨绔插了一手,毁掉了红帽子,这是那个纨绔赔给我的赔偿,呐,转送给你,就当赔偿给你了。”
覃煊简直被气笑,真是打得好算盘,别说这点赔偿款,就是红帽子,也远远及不上他那两条玉狮子。
有时候他真想摸摸她的脸,到底是不是城墙铸成,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心里这么想,他微扯嘴角:“钱袋里多少钱?”
陆今湘当时打开看了一眼,合计一共:“三十五两六钱。”
“我的玉狮子多少钱?”
“……将近两千两。”语气十分虚弱。
“呵。”一声冷嘲,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今湘心虚,价值是有些不对等哈,但她真找不到玉狮子,当然最主要,她手里也没那么多钱。
她盘算着私库里的钱,那些聘礼是不能动的,剩下只有……
“不然,我再多给你做两条鱼?”语气饱含试探。
覃煊:“……”
“陆夫人着实好盘算。”
两人回到齐国公府,一起去寿安堂请安。
顺便将京兆府的事说与老夫人。
主要涉及到祎隋侯世子和宫里皇贵妃,怕老夫人被瞒在鼓里,回头再说错话行差事。
听完事情经过,老夫人一面忍不住头疼,一面还要表扬陆今湘。
“合该如此,身为齐国公府的宗妇,就该拿出对应的自信与气度来,咱们不虚任何人,更不能让人把脏水泼到咱们头上。”
陆今湘侧耳倾听,连连点头。
“孙媳听祖母的,孙媳绝不会有失齐国公府的气度。“
老夫人欣慰颔首。
无论如何,她相信陆今湘的性子不会让自己吃亏。
陆今湘羞赧道:“孙媳就是担心宫里皇贵妃……”
老夫人神色不变,口吻平淡。
“别说你不曾暴露身份,就算让宫里知道又如何,贵妃娘娘尽管找老身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