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快呈上来。”谢老眉宇带笑。
陆今湘便拍拍手,示意鱼柳将早就吩咐下去的鱼宴呈上来。
鱼柳早就等着了,闻询下颌一抬,提着小步伐疾步走向膳房。
迎接覃煊惊奇的目光,陆今湘心下得意,早就知道寿宴不会这么顺利,幸好她早有准备,如果不用上最好不过,真要用上也不至于临时手忙脚乱。
过了会,鱼宴被呈上,她钓那么多鱼,恰好够在场宾客一桌一份。
制作好的鱼摆上桌,完全看不出鱼的形状,一份根根刺状倒立,团似个胖嘟嘟的小刺猬,一份被切成片状,拢成孔雀开屏的华丽模样。
谢老捋着胡子,笑吟吟地问她:“形状倒珍奇,此菜可有名字?”
陆今湘转动眼珠,灵机一动,指着孔雀开屏和松鼠鱼道:“这两样菜分别名岁岁平安,年年有余。”
谢老嘴里咀嚼这两个名字,眼神逐渐发亮,高喝一声“好”。
“好一个岁岁平安,年年有余,外祖就收下你们夫妻的这份祝福。”
谢老朗声大笑,这还是他今日头一次笑得这么开怀。
在场宾客亦神色惊叹,望向陆今湘的眼神叹为观止,这两个名字着实取得好,取得妙啊!
如此谁不认为那份宝树碎得恰到好处。
难免心下狐疑,这还是他们听说的那位少夫人吗?传闻中她粗鄙尖锐,今日一见却分明聪慧豁达。
“外祖快尝尝。”
谢老抄起筷子,先是品尝那份岁岁平安,咀嚼两口后不由点头,又抄了口年年有余,品尝后更是连连点头。
谢老动完筷子后,其余人忙拿起筷子,这两样鱼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他们跟着塞一块入口中,紧接着眼神大放光芒。
“对了,”陆今湘突然出声,笑着对大夫人道,“我刚刚帮您问了,寅虎今日撞见卯兔不宜食鱼,您看为了您好,我帮您把鱼宴撤下来吧。”
正提起筷子的大夫人动作僵住,她嘴角紧抿,半晌,放下筷子:“如此,谢谢你提醒。”
“应该的。”
大夫人端正坐姿,冷冷道:“恰好我也不爱吃鱼。”
“你不爱啊,正好,我喜欢,别说这两份岁岁平安,年年有余味道还真不错。”旁边人笑呵呵插嘴。
大夫人猛然吸口气,攥紧拳头,过了会,又缓缓松开,别开头全然当没听见。
陆今湘看着丫鬟将那两份鱼摆到旁边桌子上,心下得意又爽快。
呵呸!
她就是把菜撒了丢了都不会留给她。
折身回去座位,这下彻底舒心了。
这场寿宴,最后全成了品尝鱼宴,且所有人一致好评。
有陆今湘金玉在前,后面那些小辈献上的寿礼就不大看得上眼了,无非都是些中规中矩,好在那些小辈也不攀比这个,后头净是惊叹陆今湘的神奇钓技和美味鱼宴了,一直缠着她让她教他们。
如此一来,小辈当中不少人对她改变看法,莫名开始亲近她,倒也是因缘巧合。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066◎
所有人都送走后, 覃煊搀扶谢老夫人回到后堂。
谢老和谢老夫人在上首坐定,覃煊没有跟着坐下,而是立在堂下, 决定跟谢老和谢老夫人坦白。
“外祖父外祖母, 我说谎了, 那座宝树确实不是我的,而是她的。”
方才宴上是迫不得已,但私底下他不愿隐瞒外祖父和外祖母。
谢老夫人笑吟吟地望着他, 摇摇头道:“傻孩子, 我们都知道。”
她叹口气:“我们岂会在乎那些,你大舅母是陷入迷障了, 回头我准备份赔礼, 你记得带回去给你媳妇,让她心里莫要有隔阂。”
覃煊眉眼温柔,他知道外祖父和外祖母不是执拗这些小事的人, 因而他不必跟他们说抱歉。
“你这个媳妇。”谢老突然开口, 捋着胡子, 点头肯定道, “是个好的。”
覃煊一愣,微微挑眉:“外祖父为何有此一说,难道就因为她取巧献给您的那两份鱼宴?”
谢老摇头叹笑, 旋即, 又转为颔首, 话音意味深长。
“依你所言,她后头采用鱼宴作寿礼确实有些取巧, 但世上多得是取巧的人, 豁达的心态却不多见。”
能提前预备好后招已是难得, 在此前提下,灵机转变情况一动化不利为有利更是可贵。
更别说,勿论前面湖边钓鱼,还是后面席间陷入麻烦,她都不卑不亢,从容不迫,能有此气度的人,怎么论都是世间难得通透,日子怎么都不会过窄。
谢老手指点他,语气带着对自家子孙的嫌弃:“就连你,也未必有她那般豁达。”
覃煊眼神有无奈,有诧异。
“您都快把她夸出花来了,论通透豁达,您名下弟子众多,难道她还能排得上名号?”
谢老晃晃手指,高深莫测道:“这可说不准。”
覃煊万万没想到,外祖父对她评价居然这么高,不由好笑道。
“这又没外人,您何必说这些场面话。”
“你小子,”谢老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过场面话,你就说你,对她什么看法。”
覃煊自己,自然也能看出她的转变,方才她坦然自若站在那里,眉眼弯弯,俏皮活泛地说要献给外祖父一份鱼宴,日光落在她脸庞,脸上的肌肤莹白透亮,更加透亮的是那双明湛清澈的眼眸。
恍似比天边红日还要绚烂灼目。
心思这么想,嘴上却道:“她这个人,无非馋嘴,懒散,脸皮厚。”
话落回神,抬起眼眸,却见谢老和谢老夫人揶揄地望着他。
他神情一顿,不知怎么,脸庞有些发烧,低下眼语气懊恼:“你们怎么这么看我?”
谢老夫人与谢老对视一眼,表情看起来意义深长,半晌,谢老夫人摇头轻笑,慈爱道:“没成想,你先前还没什么,如今反倒意见颇大。”
先前两人担忧他,问起他对新妇的感官,他语气平平道没什么,如今却……
他们还不了解他,越不在乎越会掩饰,也就越不提什么看法。
如此也好,他们之前还担忧他这般下去如何是好,如果他们夫妻二人能琴瑟和鸣,心意相通,那他们也不留什么遗憾了。
那边,陆今湘回到齐国公府。
跟随陆姑母一块前往寿安堂,其他人自觉各回各院。
来到寿安堂,老夫人盯着她,良久,欣慰地长叹口气:“委屈你了。”
陆今湘知道老夫人说得什么,她对此并不在意,不过一些口头上的话,又不影响她吃香喝辣,况且那位大舅母实在没占上什么便宜。
老夫人沉吟了会,解释道:“你也知道,煊哥儿自幼在谢府长大,这些年多亏谢府大夫人照料,因而他不能对谢大夫人不敬。”
就是他们,看在煊哥儿面子上,也得对那边多加忍让。
倒平白让陆今湘受了委屈。
“嘭!”一声。
旁边突然怒拍桌面,齐国公怒气冲冲道:“格老子的,那娘们叽叽歪歪,话里话外没什么好音,听得老子脑瓜儿疼,凭什么让我家孙媳妇受她那委屈!”
老夫人扶额,刚安抚着这边,他那边倒先忍不住了,她没好气道:“你说凭什么,还不是你那儿子办得好事,要不是他当年差点把煊哥儿打死,煊哥儿怎么会被谢府带走?又怎么会死扭着不回来?”
当初,陆夫人挺着大肚子去后花园溜达,恰巧碰到正在后花园玩耍的覃煊,又恰恰好,两人擦身而过时,陆夫人不知被什么拌住脚下一滑摔到了地上,喊着肚子疼下面隐隐流出血迹,后面被着急送到产房。
那日覃世子在家,听到事情经过连调查都不调查就笃定是覃煊做的,当即抽出军棍,把覃煊按到地上痛打一通,要不是老夫人赶回来及时,覃煊那条小命没准真就交代在那了。
谢府那边听闻消息,大夫人亲自带人,过府将覃煊接走,这一走就是十年。
后面调查清楚,原来是身边一个小丫鬟不小心踩住裙角拌住陆夫人,后面又自身惊惧害怕死咬着没交代,甚至见覃世子怀疑覃煊干脆就低下头顺水推舟。
提及往事,陆夫人神情一暗,两位老人不提,她也知道他们心中定是埋怨她,但她当时在产房内九死一生,差点母子双双不保,根本不知道产房外覃煊被打得半死。
后面查清事情原委,出月子后,她有亲自拜访谢府,想将覃煊接回来,但谢老夫人却严肃拒绝了她。
提到那个孽子,齐国公亦头痛难忍,老夫人也不欲多深究往事,深吸口气,对陆今湘道。
“你祖父说得没错,谢府是对煊哥儿有恩,对我齐国公府有恩,但你并不欠他们什么,你是煊哥儿的夫人,更不该受那边的气,若还有下次,你只管像今日这般顶回去,万事莫怕,身后有我跟你祖父为你撑腰。”
陆今湘若有所思,半晌,她缓缓点头。
事情告一段落,老夫人有闲心说起今日的事。
“你今日所为,挺好的。”
“既保持从容大度,又不失咱们齐国公府的威严,你姑母将你教导很好。”老夫人含笑道。
猝不及防被夸奖,陆夫人愣住,旋即眼神大放光彩,她挺直腰杆,面上矜持欢喜,方才的郁闷失落一扫而空。
好笑扫眼轻易就被哄好的姑母,陆今湘跟随老夫人的话音:“这一切都是您和姑母的功劳。”
陆夫人嘴角笑呵呵,她也觉得侄女这事办得漂亮,尤其打脸那个谢大夫人,她这些年阴阳怪气,没少给她增添闷气。
“行了,劳累一整日,没事就先回去休息吧。”
陆今湘和陆夫人站起身,轻轻行礼,转身退下。
……
晚间,谢府。
谢老夫人坐在上首,大夫人坐在她对面,垂着首保持静默。
谢老夫人一只胳膊撑在桌面,另一只手敲击几下,倏忽停住。
“你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吗?”
大夫人沉静回道:“儿媳知道,为白日之事。”
谢老夫人平静望着她,眼神安宁,周围寂静沉淀,恍似坐落在禅音缥缈的佛前,心间不知不觉就变得镇定。
“你知道,但你却没什么表示。”
大夫人抿唇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