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柳兴致勃勃推开院子,一眼看到院子里那架木制的秋千。
她手指向那边,嗓音兴奋:“主子您看,您还记得这架秋千吗?当初您傍晚时分总要荡一会儿,说飘在空中的感觉好似天宫中从天而降的仙子。”
陆今湘汗颜。
察觉到旁边人讥嘲的视线,她清清嗓子,为自个挽尊。
“那些都是我幼年时候,年纪小,不懂事。”
鱼柳眨眨眼,毫不留情戳穿她的虚假。
“哪有,您忘了,出嫁前夕您还在荡秋千,声称自己天仙下凡呢。”
原话更夸张,当时她一边荡秋千,一边臆想着发出笑声,说依照她的花容美貌,覃煊有朝一日定能钟情于她。
小心翼翼偷瞄眼大公子,她抿住嘴,可不敢把这话透露半分。
披着覃煊嘲讽的视线,陆今湘瞪了眼这个没眼色的小丫头,转而挽起长袖,佯作洒脱。
“姑娘家家,无非如此,想来相公也做过当大将军的美梦吧。”
覃煊神色淡然,负着手,傲然道。
“我从不靠做美梦来实现。”
陆今湘斜眼睨他,瞧他这牛气哄哄的模样。
关月想起什么,凑到她耳边提醒她。
“主子,大公子三年前去过战场,当时突厥侵犯边境,大公子领着一队奇兵,侧翼绕过敌方大部队,绕到敌后方烧了对方粮草,还以石雷声惊扰对方马匹,直接促就那场战役大捷,皇上听后大为振奋,直夸大公子乃下一位大将军。”
陆今湘陷入沉默。
穿过院子,走至正屋前,鱼柳轻轻推开门。
院子并不大,正屋空间也不多,统共三间房,正中间当做待客厅,与内室仅以博古架和屏风相隔。
站在门外,隐隐能看到内室摆在窗扉前的铜镜和妆桌。
覃煊蓦然停住脚步。
陆今湘迈进去,走了两步,发现覃煊没跟进来,她顿住步伐,侧过身疑惑看他。
覃煊不动声色,似随意的口吻。
“这是你的闺房。”
“对啊,”陆今湘朝他招手,“进来呀,不就是带你参观我的闺房。”
“你觉得,合适吗?”覃煊稍稍蹙眉。
“有什么不合适?我们是夫妻,这边你哪里去不得。”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073◎
屋内设施简单, 正中是待客厅,东面是内寝,西面是书房, 两人没有进内寝, 而是直接去了书房。
书房摆设也很简单, 书桌靠着窗扉,跟前两件半人高的青瓷花瓶,背后则是一整面书架, 上面只零星摆着几本书, 随意抽出一本,书页横着《玉簪误》几个大字。
淡淡冷嗤, 将话本塞回去, 他负手来到窗前,发现窗外正对着一丛绿荫,秋意味浓, 绿浪翻滚, 倒是一幅好景致。
“咦, 这个箱子怎么没带走。”突然, 鱼柳惊讶出声。
陆今湘寻声望过去,发现鱼柳拍打手底下红木箱子,箱子很大, 瞧着是放置被褥那种漆木箱子。
她走过去, 鱼柳正一边磨砂一边咕哝;“奇了怪了, 奴婢记得这个箱子大婚前就归置好了,谁忘在这里没有带走。”
注视这个箱子, 陆今湘脑子里有些隐约的画面, 看得不是很清晰, 她问道。
“这个箱子,钥匙在哪儿?”
鱼柳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这是主子常用的小件钥匙,另外大件和库房钥匙都不能随身携带。
一一数过,发现都不是,她面上茫然。
“都没有,估摸在您寝室床头放着,奴婢去翻翻。”
说着,她提脚离开。
关月眼神流转,忙跟上去,说一块帮忙翻找。
陆今湘绕着红木箱子转一圈,覃煊走过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你不知道箱子里有什么?”
愣下神,收起探寻的眼神,她直起身,摇头又点头。
“不过是一些旧物,具体都有什么谁能记得住。”
“钥匙也忘记放哪儿了?”
“钥匙一向由鱼柳收着……”
说到这里,脑海里猛然窜过一个画面,她话音顿住,鬼使神差走到书架旁,敲击第一列左数第二个空格,往旁边一推,底下赫然是一块暗箱,里面放着一把钥匙。
陆今湘怔住,陷入沉默,大概是原主的直觉指引了她。
她取出钥匙,走到红木箱子跟前,“咔嚓”一声,锁轻易被打开,果然是这个箱子的钥匙。
掀开箱子,里头东西顿时映入眼帘。
最上面是两个盒子,底下则是一些衣服腰带香囊甚至小木剑等的东西,且看型号都是几岁孩童的穿着玩物。
陆今湘沉吟,难道是原身小时候的物品?
这倒说得过去,长大后总会保留几件小时候的东西,尤其原主生母早早过世,没准这些都是原主生母留给她的,被她妥帖收好藏起来了。
覃煊突然弯腰,抄起箱子里那炳木剑,木剑用桦木制成,体型不大,拿在手里好像一件玩物装饰品。
他随意颠簸两下,道:“这个与我幼时玩过的一把木剑很像。”
陆今湘回道:“很正常,木剑大抵都长这个样子。”
覃煊“嗯”一声,放下木剑,又拾起另外那件香囊,捏了捏,继续道:“这个香囊样式也十分熟悉,我猜猜,里头是几个琉璃球吧。”
说着,他抽出香囊的系带,提起香囊往手里倾倒,果然,两个翠碧色琉璃球滴溜溜滚出来,滚落到他手心,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琉璃球通体碧色,衬托他手型格外优美。
听到这里,陆今湘总算反应过来。
合着这里头的东西不是原主的东西,而是搜集覃煊的东西。
她身体僵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覃煊又低下身,拿起另外一件东西,这是个腰带,腰带用片状白玉串联而成,十分精致华贵,中间金丝作捻线,集在末端拧成一股尾穗,垂顺铺下,恍若挂着一挂金黄色的麦穗。
“这是外祖父送给我的生辰礼,我只是在花园中游逛一圈,却没了踪影。”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望过来,目光满满都是“原来竟是你偷走的”。
陆今湘拉扯嘴角,讪讪一笑,心里欲哭无泪。
不是吧,原主还有偷人东西的癖好,或者说,偷心上人东西的怪癖。
原主跟陆夫人关系极好,陆夫人嫁到齐国公府后,担心原主在家中受委屈,因而会时不时接原主去齐国公府小住,原主就是那个时候认识了覃煊,并且深深迷恋上了齐国公府嫡长孙。
但覃煊孤高气傲,又丧母没多久,生父转眼就娶一个哪里都比不上生母的继室,他不痛恨陆夫人和陆今湘就不错了,眼里哪里能看得见她。
陆今湘那个时候纤细又自卑,只敢偷偷跟在覃煊身后,捡他随手丢弃不用或者落下的东西,那炳木剑,那个装着琉璃球的香囊皆是如此。
其中,或许还包括这件白玉腰带。
但是覃煊说,这是外祖父送给他的生辰礼,以他对外祖父的敬爱,想必不会随手丢弃,难不成这件东西当真是原主偷来的?
心中百转交集,陆今湘深吸一口气,蓦然对覃煊道:“对不起,那个时候我年少无知。”
覃煊盯着她头顶黑亮的头发,盘成旋,上面稳稳插着一件白玉簪,这白玉簪貌似是外祖母送给她的头面中的一件。
好半晌,他移开目光,嗓音清淡平缓。
“当时外祖父送给我这件生辰礼,我戴着去后花园玩耍,听到父亲跟一名侍妾逗乐,说他有一件白玉缠珠脖领,回头送给那名侍妾,我转头就把手里的白玉腰带丢了。”
陆今湘眨眨眼,反应过来,覃煊应是与她解释,这件白玉腰带不是原主特意偷走,而是他随手丢弃一旁,原主收集癖作祟,偷偷上前捡走的。
她又是轻松又是苦闷,轻松只为还好原主不是那等偷人东西的为人,虽说故意拿走覃煊一时丢弃或转头冷静下来又想找回来的东西不大好,但总比故意偷走强。
苦闷则是,覃煊表达的意思是,他寿辰当日,生父不仅不为他寿辰祝贺,反倒跟一名小妾浪荡狎昵,甚至明知外祖父送给他白玉腰带,回头就想起库房还有一件白玉脖领,要送给他宠爱的妾侍。
他这是要侮辱谁?到底有没有尊重他的嫡长子?
不知怎么,陆今湘觉得心里闷闷的,虽说那都是过去式,也知道覃世子并不如何疼爱覃煊,但听到这些具体的细节,还是会忍不住为他感到惋惜。
明明,他是那样完美一个人,怎么会有父亲不爱这么优秀的长子呢。
“是以,我还要谢谢你,谢谢你帮着收好这份白玉腰带。”
覃煊突然转头,认真凝视她。
当年的他也许会为父亲的忽视感到失落,但如今他只会珍惜,珍惜真正对他好的人。
陆今湘愣住,片刻,她摆摆手,道。
“不用,你不介意我偷拿走你的寿礼就行。”
覃煊摇头,一字一句道。
“那不是偷,是珍藏。”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074◎
箱子里果不其然全是覃煊的东西, 包括他幼时读过的书,练废的书法,亲手做的木雕, 以及价值连城的翡翠九连环。
原主或许没有偷东西的想法, 这些东西有贵有贱, 但望见通体璧无瑕的九连环,想起那件白玉腰带,陆今湘就觉得无地自容。
好在覃煊并没有计较, 视线转而落在最上面的两个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