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灵抬起眼来,明亮的眸光里满是笑意,“好,奴婢今晚就回去做,只是……”
“只是什么?”李研看向她道。
宋楚灵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口:“奴婢想给那香胰子里面放些草药,王爷睡前用它净手的话,会有安神的作用,可以吗?”
李研颔首。
宋楚灵唇角扬起一丝微笑,“那奴婢需要去太医院取药,王爷可以下令让奴婢外出吗?”
李研温笑地撩起她颊边发梢,帮她轻轻挂在耳后,道:“不必,你要什么草药,唤膳房的宫人去拿便是。”
说完,他似是不放心般,又补了一句,“乖,不要乱跑。”
第五十一章
宋楚灵没料到李研可以这般油盐不进, 只是因为忧心她安危,便将她牢牢得关在这宁寿宫中,半步都不肯让她迈出。
不过好在今日连修来主动送上门来, 她已经将需要查的事基本交代完了, 连修做事不用她费心,应当不过几日便能有结果, 但愿这几日李砚没工夫理她。
夜里,宋楚灵回到住处便开始给李研绣香囊,针线都是晚膳前宫人从尚功局取来的。
宋楚灵之前在给连修绣香囊时, 虽然用的是最寻常的针线布料, 可那手艺却是顶好的, 要知道当初老太后身上的绣品, 大多都出自师父之手。
可如今,面前可都是最好的丝线与布料,她却只能故意绣得歪七扭八, 怎么蹩脚怎么来, 为了彻底绝了李研的怀疑, 将这么多好东西平白糟蹋。
灯光下宋楚灵正在低头绣着香囊,窗户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像是有人在外面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
宋楚灵停下手中动作,朝窗户看去, 犹豫外面天色已是黑透, 看不出来是风还是当真有人动手推了她的窗户。
宋楚灵屏气凝神, 细细去听。
然很快, 便传来了两声极轻的叩门声。
宋楚灵几乎是瞬间就猜出了门外之人的身份, 因为寻常宫人来找她,不可能用这么轻的声音来叩门的, 且在叩门之后,肯定还要出声唤她。
更何况,宁寿宫里的人可不会先去动她窗户,见推不开才来敲门。
宋楚灵叹了口气,可真是天不遂人愿,怕什么便来什么。
门外的李研,在轻叩门之后,听到里面不仅没有任何动静,且还立即熄了灯,他英朗的眉宇瞬间蹙起,直接扬手再次叩门,这次的声音要比之前重了不少。
“别给我装睡,我看见屋里亮灯了。”
夜里静谧,李砚低沉的声音从门缝中钻了进去。
宋楚灵无奈起身,上前将门打开。
屋外皎洁的月色从李砚身后照来,将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月白色光晕,将他英朗的脸颊勾勒的更加立体,那双剑眉星目,犹如画中美男一般,极为赏心悦目。
只这神色,有些过于阴沉了。
宋楚灵侧过身,将门口的位置让开,李砚阴恻恻地径直朝里面走来,进来后他直接坐在桌旁,拿出火折子将灯重新点燃。
宋楚灵目光带着几分警惕地在院中扫了一圈,这才轻轻将门合上,回到屋中直接在了李砚对面。
“我以为你胆子当真上天了,不怕被人瞧见呢。”李砚似笑非笑的话语中,尽是嘲讽。
宋楚灵拿起桌上绣品,神色无异地继续绣着,“奴婢是在为殿下思量呢,如果让人看到殿下深更半夜,在宁寿宫下钥的情况下,还能出现在奴婢房门口,怕是会引人猜忌,对殿下日后之路有阻碍。”
李砚冷笑一声,像是在找茬一样,又对宋楚灵道:“见了我,也不知行礼?”
“行礼?”宋楚灵淡淡抬起眼皮,望他一眼,道:“我以为殿下不在乎礼数呢。”
李砚自是听出了宋楚灵话里有话,暗讽是他先失了礼数,大半夜闯入她房中的。
“你这张嘴,比那胡椒还呛人。”
李砚也不是真的想让她规矩行礼,毕竟就算她表面装得再是恭敬,那心里也指不定会骂出什么难听话来。
见她只是唇角微勾,并没有回话,一心都在那针线上,李砚忽地也跟着默了声,就这样注视着摇曳的橙光下,那张令他不悦,却又莫名不愿移开视线的面容。
许久后,宋楚灵终是将手中针线搁下,拿起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
李砚进屋半晌,的确唇畔有些发干,这宋楚灵也不算全然无良心,还是知道倒杯水来招待他的。
李砚刚将手臂抬起,还未移到桌面上,便见宋楚灵将水倒完,直接拿起水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待喝完半杯,她将水杯放回了原处,随后重新拿起针线,继续绣香囊。
她动作极其流畅自然,甚至全程都没有看对面一眼,仿佛这屋中只有她一人似的。
李砚唇角微抽,那悬在半空的手臂到底是没有收回去,他带着几分愠色,直接拿起宋楚灵方才喝过的那个水杯,将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待他将空了的杯盏放回桌上,才觉出唇齿间似有一股清甜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你这水里放了什么?”李砚脱口而出。
“这水里没有放东西啊。”宋楚灵眉心轻蹙,带着几分诧异地朝那杯盏看去。
李砚也跟着蹙眉,他抬手又倒一杯,这一次他饮得极慢,细细品味那水里的味道,可是不知为何,这一次味道淡了许多,不由奇怪道:“方才分明是有股甜香的……”
听至此,宋楚灵恍然想起了什么,她轻笑了一下,“可是淡淡的桂花与蜂蜜的味道?”
李砚抬眼,“对,是这种味道,可是为何又好像没有了……”
宋楚灵垂眸,继续绣起香囊,“那是我的口脂。”
“口、口脂?”李砚微怔,下意识看向宋楚灵,见她唇瓣粉嫩,没有半分口脂的鲜红颜色,不由疑惑,“你的口脂没有颜色?”
寻常女子的口脂的确是红色的,可是红色虽好,用在宋楚灵唇瓣上,便会显得娇媚,所以她不敢将带有颜色的花汁放入口脂中,便选用了桂花。
上京的气候时常干燥,寻常口脂起不到润唇的功效,宋楚灵又添了蜂蜜在里面,每晚睡觉前,她厚厚的涂抹一层,待第二日起来后,唇瓣看起来水润又有光泽。
宋楚灵没有和他解释这么多,只是简单道:“我是用桂花和蜂蜜熬制的,没有用染色的花汁。”
李砚再度看向宋楚灵时,眸光不由自主向下移去。
她唇瓣粉嘟嘟的,是嘴唇原本娇粉的颜色,自然又莹润,看起来软软糯糯的……
李砚忽而想起那晚,他欺在她身上,在她唇瓣上啄的那一下来……
由于当时速度太快,他应当是什么也没感觉到才是,可不知为何,那种柔软又带着几分甜糯的感觉,就好像久久不散,时至此刻,在想起时依旧可见……
李砚没有将水杯搁下,而是又给自己满了一杯水,一面慢饮,一面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这是给谁绣的?”
李砚这话多少有点明知故问了,宋楚灵手中那布料是藏蓝色的,通常只有男子才会佩戴这种颜色的香囊。
“是给王爷的。”宋楚灵道。
果然,也只有李研能让她这般费心思。
李砚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便是绣得再好,李研也不会戴,不要枉费心机的讨好他了。”
宋楚灵没有说话,继续认真的垂眸绣着。
李砚又道:“做完给我得了,这么丑的绣工,这皇城之中怕是只有我不顾脸皮肯戴上了。”
“不行。”宋楚灵直接道,“这是王爷要的。”
“是李研问你要的?”李砚显然没有意料到。
宋楚灵没有说话,点头“嗯”了一声。
李砚心口愈发有些堵了,他冷着脸道:“既然如此,这个丑的便给他吧,你给我重新绣个好看的。”
宋楚灵眼睛朝李研身上扫去一眼,“殿下身上挂着的那个,可比我绣得强过百倍,我便不让殿下丢丑了。”
李研一把将鞶革上的香囊扯掉,随手就丢进宋楚灵桌上的框篓中,“晋王要你就绣,我要你就不绣?”
宋楚灵深吸一口气,明显有几分无奈道:“王爷是我的主子,他的命令我必须听啊。”
李砚凤眸微眯,片刻后朝她一笑,那笑容令人莫名有几分不安,“一个香囊,宽限你五日,如何?”
宋楚灵动作微顿,抬眸看向他。
李砚道:“别装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宋楚灵彻底将手中针线放下,对他道:“十日。”
李砚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慢慢敲着,“八日。”
宋楚灵咬准十日,便不会松口。
李砚与她僵持了一会儿,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好,十日也可以,只是给我的香囊,必须要比给李研的好看,若是我发现你糊弄我,我便……”
李砚没有将后话说出,只是眯着那双细长的眉眼,含笑地望着宋楚灵。
“殿下放心,十日后所查之事,定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至于香囊……”宋楚灵将桌上自己绣了一半的香囊朝李砚面前推去,故意将语调放低,道,“奴婢给王爷绣,都只能绣到这个水准,便是再想给殿下绣好看,怕也入不得殿下的眼……”
李砚望着那花不成花,叶不成叶的扭曲图形,脸上不由浮出一抹笑意,“我要求也不高,只要比这个好看半分,我都不会怪你。”
宋楚灵故作为难的点了点头,刚准备将东西再拿回来接着绣,就见李砚直接起身,一把将凳子拉到她身旁,坐下道:“腿如何了?”
宋楚灵敷衍道:“好了,殿下给的药很管用,连疤痕都没留下。”
李砚明显不信,抬手就去掀她裙摆。
宋楚灵直接将他手腕钳在手中,那力道可不算轻。
“奴婢谢过殿下关心。”宋楚灵语气也不客气,说完后才将他手腕故意朝另一边丢去,“夜深了,殿下若无旁的事,便回去歇息吧。”
“你敢撵我走?”李砚挑眉转着有些发酸的手腕,“我可当真是出力不讨好,原本还想着这几日收拾老二老三,给钟粹宫的添添堵,给你好好出口气,看来也不必了。”
宋楚灵心中一动,不由侧目看向李砚,她虽未开口,可那神情里显然能看出她在惊讶。
李砚扯了扯唇角,道:“你该不是以为,是你那王爷做的吧?”
说着,李砚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根针,在手中把玩起来,“看来你当真还是有野心啊,想逼你那王爷出手?”
宋楚灵没有说话,神情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李砚望了她一眼,将那针直接扎进在绣了一半的香囊上,“我告诉你,李研不会出手的,你趁早绝了这个念头,你于他最多不过是猫儿一般,高兴了抱两下,不高兴了随时便会将你丢了……”
李砚起身,跳动的灯光将他身影拉得更加修长,“你这般聪慧,想来不用我提醒,也能看出他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李砚踱步来到门边,脸颊微微向后侧去,最后说道:“十日后我会再来,若你敢将我关在门外,我便直接把你门板踹了,你若不信,到时候可以试试。”
李砚说完,抬手将门咣当一声拉开,随后大步跨了出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月光照入屋中,从门槛到方桌,再到桌上的针线……以及沉默的宋楚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