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就能说爱的人,很轻易就能说喜欢的人,多年前对他唱过的歌,终于于此复现。
与周青先不同,周青先连示好都要找到合适的载体,连讨好都要拐弯抹角,从没有得到过爱的小孩,在林北生这里得到了最高级别的偏袒。
从手机屏幕溢出来的声音失真,并不如当年在槐安湾的一个小角落里来得更动人,但周青先却甘之如饴,小心保存,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反刍数万次。
他不被允许和林北生接触,不被接受与他见面,于是隔着一层屏幕,他得到了唯一与林北生交流的方法。
这个挂着七个环小酒馆名字的账号,应该根本就不是林北生,多半是酒馆老板借了他的手机号,又因为大数据推到了周青先这里。
但周青先不管,他甘愿在这时候当傻瓜,白痴一样与这个账号产生交集,自欺欺人地活在自己编织的茧房里。
直到半年前的一天,槐安湾拆迁的消息彻底落实,同住十余年的人将奔往天南海北,或许此一去即是永别。
所以那天林北生难得地放开了喝,戚环给半年以来一直在直播间支持他的用户发去消息,告诉他如果有空,可以来看看,这应该是最后一场酒。
周青先有错吗?他当然是有的。
五年前在泳池旁见到林北生,他主动接近试图将林北生当作自己生存的借口,一错错在心图不轨;在林北生家中毫无音讯不告而别,二错错在自私自利;半年前收到消息明知账号那头不是林北生,却蒙蔽双眼借口自己是有理由接近,三错错在冥顽不化。
后来他与林北生重逢,在槐安湾枫杨树下与他遥遥相望,霎时万籁俱寂,林北生望向他那双通红的眼,成了刺穿心脏最锋利的剑刃。
于是一切便有理由发生,周青先破坏了约定,自作主张地来到林北生身边,并且事到如今还祈祷能在坦白心意后让林北生原谅他——
他四错,错在自己痴人说梦。
周青先终于清醒了,他迟钝地抬头,看见房间里凌乱一片,枕头破了囊,木桌移了位。
曾经仔细保存下来的物件不知滚去了哪里,努力从回忆中甄别出来的回忆,也统统散落满地。
那枚周青先宝贵无比、转一下就会下雪唱歌的水晶球,在地板上碎成一片一片,白色的泡沫球散落满地。
周青先颤抖地靠近,指尖碰到玻璃碎片,被划开一道道细碎的痕迹。
但他还是不知痛一般,将碎片都堆到手心里,无措地想要重新拼起来:“怎么办啊……”
蛋糕还在冰箱里冻着,作为惊喜的菜肴已经准备好了,周青先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也从来没有如此慎重地想要对待这一天。
他低着头喃喃,听见窸窣声响,抬头时看见虎子不知怎么掏出了笼子,担忧地向他打转。
“……怎么办啊。”周青先望着他的小狗,鼻尖一阵酸楚,终于嚎啕大哭。
第76章 林北生
这是一个好的决定吗?林北生并不清楚。
并不是非要在今天托盘而出,而是因为一直拖下去问题永不可能解决,林北生总是能为自己找好借口。
昨天因为对方吹了冷风头痛所以不方便聊,前天因为自己的原因身体不适所以不好说,再前天因为才住了院没调养好所以不行,那明天呢?后天呢?再后天呢?
他选择了自己的家人,做好了放下周青先的勇气,就不该优柔寡断、磨磨蹭蹭。
拖沓的越久,伤害的人就越多,林北生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打开自己家里的门,看见郑琪就坐在沙发上,声泪俱下、痛彻心扉的样子时,林北生便明白,还是太迟了。
在这时,脑子里回旋的画面从周青先红着眼睛怒吼他不该被生下来,换成了郑琪一言不发憔悴悲伤的样子。
一阵白光闪过,郑琪的脸更显凄凉。
她控制不住泪水,眼睛已经哭得发肿,林有前坐在她身边安慰她,听到门开的动静时,两人齐齐抬起头来。
浑身湿透的林北生打开门,眸里不见一丝情绪,沉默地立在门边,狼狈得像条落水的狗。
谁也没办法对这样的他说出一句责备的话,郑琪抑制不住的情绪再一次涌上来,她不能吵醒正在睡觉的林忍冬,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传来。
于是林北生在今天,收获了两个挚爱之人的泪水。
这夜的雨大得惊人,好似要将整座城市淹没一般,浩浩荡荡以铺天盖地之势而来,一如林囿去世那天、一如郑琪崩溃那天。
十年前的十二月三十一日,是个下着雨、但很幸福的一天。
那天早上阳光明媚,趁着乌云还没蔓延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林北生一家正准备出门,去看自己的新家。
精神十足的林囿开出他的老爷子车,怂恿着自己的孩子们出门:“和槐安湾说再见吧!家人们!”
没人搭理他,他便自己跳下驾驶座,和左邻右舍们高呼:“两年了!朋友们!历经两年,我们的楼盘终于装修完毕,进入尾声了!”
他们一家从别的县城乔迁过来,所有的积蓄花在市内的精装房中,但运气不佳,购房小区经历老板跑路、楼盘滞销、工期延长等一系列问题导致交房时间无限拖后,仓促搬来的一家人没办法再扭头回乡,只好暂住在了槐安湾这临时搭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