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珩见落星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一副被噎住, 说不出话的样子,眼中浮起些笑意。
反正落星看不见,也不会与旁人说,司珩言语肆意,也不必顾忌什么。
“陛下所言甚是。”落星装模作样附和一声。
心中却在想,小皇子天资如此出众,分明是像我这个舅舅。世人都说“外甥似舅”, 若尘也是如此。
他擅长制造暗器,双手十分灵活, 也有过目不忘之能,若尘同样如此,分明是更像他这个舅舅,也只有陛下一叶障目了。
他曾担心小皇子在宫中过得不好,如今倒没有这种顾虑了。如果这些小苗要种在陛下身上才能长好,小皇子央求,陛下或许也会想想办法。
陛下待小皇子实在不同,至今也没有表露过要将小皇子送回崇明殿的意思,大概会一直将他留在紫宸宫,直到小皇子长大为止。
这对小皇子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落星应当为他高兴,但他与小皇子相处的时间实在太少了,稍微亲近些,就能感受到司珩凌厉的眼神。
罢了,不与他计较,谁让他是皇帝呢。
落星暗叹一声,决定回清宁殿挤兑那个笨蛋世子。都是司家人,他不敢挤兑司珩,还不敢欺负世子吗?
信阳王世子:痛苦面具.jpg
司瑓是真的很痛苦,不止是因为两条腿都断了,还因为如今的一切都与他所想的不一样。
周家竟然谋反了,朝堂势力又被清洗一遍。
这是上辈子没发生过的事。周家父子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们一直将希望寄托在五皇子身上,希望五皇子长大之后能继承皇位,封赏母家。
现在骤然得知周家无了,司瑓便生出一切都在失控的恐惧感。林星阑的眼睛看不见了,还能成功刺杀信阳王吗?
“皇叔,你没事吧?”
一个小胖子站在床前,好奇地看着他。
信阳王世子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努力露出温和的表情,正打算安慰这个小胖子,门外又进来一个小孩。
“你是不是傻?皇叔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没事。”五皇子看着司瑓两条被包得严严实实的腿,还有吊起的一条胳膊。
“那皇叔就是有事了。”四皇子摊手。
司瑓:……
难怪江山垮了啊,没了太子,老四老五是真不行,老三虽然出众,但是一个公主。
“皇叔,你好好养伤,不必在意他们的话。”
三皇子进来,那张脸精致漂亮,雌雄莫辨,但行止从容,神色温和,没有一丝一毫属于闺阁女子的柔弱婉约。
司瑓心情更加复杂,这位也就看着温和,如果不是暴露了女子身份,差一点就能继位了。
“见过皇叔。”
太子牵着一个幼童进来,一同向他问安。
司瑓看到年少的太子,心中顿时涌出一阵酸涩之意。如果太子能安然继位,那该多好啊。
那时北边连连失守,朝臣都想迁都南逃,是太子执意要上战场,守住了国门,命也丢在了战场上。
“太子殿下……”司瑓看着虽然年少、却已显出挺拔风姿的小少年,心情激荡。
他又看看太子牵来的小皇子,这个比上辈子更受宠爱,堪称万众瞩目的六殿下。
不管是最近在推行的水车还是火炕,都与这位小殿下有关……就连周家的覆灭,源头好像也是因为小皇子,他们有相同的际遇吗?
但上辈子的六殿下并没有推行过这些。
司瑓实在想不通。
“小殿下今年几岁了?”
司瑓认真看着粉雕玉琢的小皇子,单看外表,他完全看不出什么,只觉得眉目精致,神清骨秀,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
如果与他一样重来一回,眼神和气质应该会有一些变化。然而,小皇子气质澄净,像一块清澈的玉,看不出一点经历国破家亡之后的悲怆。
“三岁。”司若尘看着信阳王世子,有些疑惑。
为什么能从他眼睛中看出一点探究意味?
信阳王世子接近弱冠之年,即使脸上有些擦伤,也能看出是个十分俊秀温润的年轻人,是那种脾气很好、温厚宽和的性子。
司若尘确信,不管是他,还是长大后的原主,都与信阳王世子毫无交集。
“听说你们盘出了火坑,下次能不能教教皇叔?”司瑓问。
“好啊。”司若尘应下这件事,又看着司珩两条骨折的腿,决定让宫中的匠人做个轮椅出来。
这样就能把信阳王世子推出去,让他亲自去学盘炕了。
“真是个好孩子。”
司瑓伸手,想捏捏小皇子软乎乎的脸。
看起来真的很好捏,只要看到脸颊上圆润的轮廓,就能想象到那种软嫩的手感。
然而,不止小皇子退了一步。
太子和其他皇子也挡在小皇子身前,露出警惕的眼神。
“皇叔,别想捏我们小皇弟的脸,你左边脸上也有肉,可以捏自己的。”四皇子提议道。
“是啊,不然你还可以捏四皇子的,他下巴多。”五皇子也提出中肯的建议。
司瑓:……
他左边脸肿起来是因为受伤了还没好。
再说四皇子的双下巴有什么好捏的啊……
不过小皇子年纪小小,凝聚力倒很强。他们感情要是一直这么好,大雍江山必定不会分崩离析。
在太子谴责的眼神之中,司瑓颇有些尴尬,轻咳几声。
“皇叔怎么还有咳疾,是不是上火了,我让人送些黄连来吧。”二皇子提议。
司瑓立刻婉拒,不愧是陛下的儿子,一个个看不出真傻还是假傻,坏倒是挺坏的。
好在他们只是礼貌性探望一下,不是真关心他的死活,见他惨兮兮的,胳膊腿都包的像粽子,很快就失去兴致,一齐离开。
司瑓不知为何,感觉心里的重担轻了一些,直到他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感叹:“忽然好想吃粽子啊……”
司瑓立刻认出来,这是四皇子那小胖子说的,说话的时候,语气格外懒散,又软绵绵的,带着一股馋意。
还是陛下会养儿子,胃口真好。
*
等司瑓坐上侍卫送来的轮椅,被推去紫宸宫时,一路上他都在问东问西,顺便给太监塞荷包,里面装了好些碎银子。
“这真是小殿下做出来的啊?”
“想不到小殿下如此聪慧……”
“小皇子真是天纵之才!”
司瑓感慨万千。
太监提点他:“这样的话,你得在陛下面前说。”
司瑓似懂非懂,反正是记住了。
“陛下,恕臣弟失礼,现在行动不便,不能给您行大礼了。多谢陛下救命之恩,要是没有陛下,我已经死在了山中。”
“还要多谢我们小皇子,要是没有小殿下的奇思妙想,臣弟现在还被人抬来抬去……”
“若尘的确聪慧。”司珩略一颔首。
忽然看向信阳王世子,眼神沉下来:“信阳王要求严查杀手,给你一个交代,你如何看?”
信阳王派出的死士将信阳王世子追杀至山崖之下,又搜寻了两天,无果,很快就自行退去了。
司珩虽然派遣暗卫追踪,但没抓到几个死士,抓到之后也审问不出什么。
“陛下,我愿昭告天下,证明是他派人杀我。”司瑓神色严肃,眼中还有几分恨意。
“子告父,你有几分把握?”司珩反问。
哪怕处置信阳王,也不能以这种方式,万一司瑓反口,说是受人逼迫,那会很麻烦。
“没有多少把握,但我愿意一试,总会有人相信的。”信阳王世子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反正他根本没有名声,虽然是世子,也没享受这个头衔带来的好处。
“信阳王不是病重?朕决定让你直接袭爵。”
“你觉得如何?”司珩问。
信阳王不是总将那宗室王爷的位置看得比天还重吗?直接传给信阳王世子算了。
“陛下英明!”司瑓不得不说,这真是损。
他敢肯定信阳王根本没有受伤,就是装病。
既然“病重”不敢进京,就直接传位算了。如果这道圣旨发到信阳去,他那个该死的父王说不定会从病榻上面跳起来。
“不过,陛下,我不想继承这个封号,换成什么都行。”
“我也不想再回信阳了,若以后有机会,我希望能将母妃的尸骨迁出来。”
司瑓看向司珩,眼中满是祈求。
“好。那就换成安宁王。”
司珩随意想了一个封号。
“陛下,萱王可以吗?”
司瑓见这位天子堂兄如此好说话,不禁说出了刚刚灵机一动生出的想法。
司珩:……
难怪高影说信阳王世子脑子撞坏了。
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未尝不可。”
司珩看着司瑓头上的大包,直接应下。
不知道信阳王看到圣旨,是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