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握住姐姐的手,郑重问道:“姐姐,这样的人,你还要吗?”
第23章 拆婚
◎为人妻者,要宽仁大度◎
前几日长秋宫的禁卫统领意外受伤, 皇上命霍轩临时顶替几日,这次长秋宫宴就是他领着在周边护防。
一遍巡视过后,霍轩在离宫宴最近的点位守卫, 面色阴沉, 他心情很糟。
昨日回府时他竟在自己院门口被父亲新纳的几个小妾堵住了,也没管她们叽叽喳喳说些什么,震怒之下的他直接将那几个发卖了, 得到消息的父亲给了他一顿家法,此刻他稍稍一动后背就龇牙咧嘴地疼。
他遥遥看着远处一众花哨浮艳的贵女们,本就沉郁的心情更添几分烦躁。
众人随着皇后爬山去了, 他松了松紧绷了半天的身子, 挪着僵硬的步子开始在山脚下来回巡视。
这时, 一抹杏色衣衫的浅淡身影冷不防入了他的视线。
是她?
虽未有关注她的心思,但他耳力极佳, 贵女们兴奋议论的内容还是完整地入了他的耳, 他不由向她迈近几步, 观察她的反应。
本就白皙的脸已毫无血色, 纤细的身影微微颤抖, 好似随时就会从那小坡上掉下来。
他轻嗤一声,不屑中有带了丝莫名的邪火, 还真是与他娘一般的无用。
在半山腰停顿许久, 她终是没了上山的勇气,折下山找了处石凳坐下休息, 一个婢女下来寻她,不知说了些什么又上了山, 没多久又下来, 在她身边陪着。
霍轩不再看他, 转身继续巡视。
直到宫宴开始,坐在最边上一桌的她被四皇子的人请了出去,鬼使神差的,他也跟了上去。
来请她的是四皇子的教引嬷嬷浣娘,他恰巧很熟,很自然地走近,说有事要找四皇子,便一同去了清辉宫。
宋时禧听四皇子托她为丽嫔绣一副屏风,欣然答应,坐到提前备好的几案前提笔描画绣样。
霍轩找了个借口让四皇子出去一趟,默默走到了她的身边。
与往常他见到的做事细致专注的她不同,今日她无法专心描摹,园中秋景在她的勾勒下失了原本的韵致。
再次鬼使神差的,他开口问她:“方才为何躲避忍让?姑娘家家的把青楼、妓馆、私窠子放在嘴边,你大可以此驳斥她们。”
“啪”的一声,笔从宋时禧手中滑落,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霍轩与之对视,她那双杏眼里的莹莹泪光灼得他无法再直视,慌忙错开目光,心里烦乱一片。
宋时禧脑中亦是纷乱如麻,这种事情竟被霍小将军都瞧见了,她羞赧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此时此地,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闭了闭双眼,许久后才睁开,弯腰将勾线狼毫拾起,再次提笔触纸,仿佛用尽了全力。
见她紧抿薄唇不发一言,完全无视于他,又提笔开始描画园景,霍轩更加憋闷,胸中那股邪火直往上窜。
“你可知赵家长辈知晓了不孝子的荒唐事是如何应对的?”话一出口霍轩也有一瞬的诧异,可见她依旧看也不看他一眼,冷笑一声索性继续往下说。
“赵旬前些日子因接待外国使团一直未在家,半月前回京才知晓了此事,他将赵允诚痛打一顿,赵允诚当下保证再也不去找那梅香,赵旬回头吩咐妻子南氏将梅香发卖了,越远越好。原本此事已了,可惜啊,谁能想到南氏面上应了,偏偏心疼儿子为情所困,于是给赵允诚谋了个好计策,宋大小姐可想听听南氏的神机妙策?”
宋时禧终于停下了笔,她紧咬下唇,依旧不看他,握笔的那只纤手剧烈颤抖着。
霍轩觉得自己是失心疯了,他目光不错盯着她的脸,嘴里依旧在吐字,
“南氏与你族叔宋彦文的妻子周氏十分交好,她把梅香送到了周氏那里,说是你明年出嫁,族里定要送几个丫鬟给你陪嫁的,周氏送的丫鬟你定然不会推拒,等梅香顺利跟着你嫁进赵家,那就一切好办,想要抬个姨娘轻而易举,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霍轩还欲再说,宋时禧忽地站起,“够了!”
他比她高了一头,他低下头去看她的脸,一时顿住了,此刻她眼眶通红,却再不似平日那般不敢与人对视,她杏眼圆瞪,满脸愠怒。
“霍小将军说得没错,女孩子家家的,不该满嘴青楼妓馆私窠子,可如您这般的堂堂男儿怎对赵家后宅阴私之事如此清楚?”
“我……”霍轩瞬间清醒,满脸羞愤,正欲辩解却被无情打断。
“时禧心中,霍小将军一直是清风朗月之人,心怀宽广,志向远大,与我这样一个内宅女子说这等闲话,实在不成体统,还请霍小将军自重。”
霍轩脸已涨得通红,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还有,为人妻者,要宽仁大度,若未来夫君喜欢,自当要好好关照那姑娘。此等家事,就不劳霍小将军费心了!”
言罢,宋时禧绕过呆若木鸡的霍轩,径直朝外走去。
……
宋家马车里。
“姐姐,这样的人你还要吗?”
面对妹妹的问话,宋时禧面如死灰,忍了一天的眼泪就下来了。
那些贵女的闲话,她初次听到是震惊,可舒缓了一阵她就平静下来,不过就是纳个妾,她不在意。
可霍小将军那番话,真如当头棒喝,敲得她心神俱裂,那家人当她是什么,怎能欺她至此?
可她无法将南氏如此恶毒的打算告知妹妹,只抱紧了她,再不言语,痛快大哭了一场。
……
闲处光阴易过,年关将近,京城各处都沉浸在准备新年的忙碌之中,只有宋时祺闲得出奇。
如今得了地和黄金,她本想着手重建那块荒地,可父亲宋彦铭说她还小,他和姨母还有姐姐都忙,没有家人帮衬,怕她一人遇事担不了,此事只好暂时搁置。
凡朴那里总算勉强同意她批量种一些花拿到她的盆景铺子去卖,不过此时已是隆冬季节,花儿都谢了,只能静待春天。
姐姐自重阳节宫宴之后,肉眼可见地憔悴下来,无论她再如何探话,她也打死不再吐露一个字。宋时祺提议告知父亲退了这门亲事,姐姐并未同意,只把自己关在屋里绣嫁衣。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腊月二十七,周氏带了几个新买的丫鬟上门那日。
那日她跟姨母去巡了趟铺子,回府时周氏已经走了。听丫鬟禀报,说是周氏替族里来给宋时禧送几个陪嫁丫鬟。
这时节送丫鬟确实稀奇,但宋时祺知晓缘由,因为临近年关的丫鬟最便宜,毕竟人牙子也是要结了生意回家过年的。
宋时祺听完丫鬟禀报突然来了兴致,她很想瞧瞧周氏给姐姐都挑了些什么人,家里婆子得了吩咐,很快将那五个丫鬟带了进来。
宋时祺扫了一眼,瞠目结舌。
五个丫鬟长相都极为标致,特别是最后那一位,可不就是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将赵家公子赵允诚迷得神魂颠倒的梅香姑娘吗?!
赵家的事情她托周文翰打听过,自从赵旬赵伯伯回府后,赵允诚就再没去过私窠子,周文翰还特地去了一趟葫芦巷打听,梅香那个院子里的婆子说梅香早就被卖走了。
卖走了,又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里,实在是蹊跷得很了。
她不由想起梦里的一些细节。
姐姐嫁到赵家后跟她提过几次梅香,每次都是赞不绝口,说她极本分老实,甚至比自己带去的陪嫁丫鬟还要贴心忠诚。
贴心忠诚,怎就爬到姐夫床上了呢?就算是南氏做主抬的姨娘,那赵家丫鬟多得是,再不济府外还有数不清愿意做妾的,怎就偏偏抬了“贴心忠诚”的梅香了呢?
梦里梅香是赵府的丫鬟,并没有送给姐姐当陪嫁这一出,倘若两世梅香和赵允诚都早有奸/情,以南氏最善往脸上贴金,又当又立的做派,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今这圈子似乎绕得太大了些。
这中间肯定比前世又多了什么事。
她猜了个七七八八,决定亲自去找姐姐印证。
姐姐果然脸色极差!可她依旧不愿说!
宋时祺那叫一个恨姐不成钢啊,她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心里默念了三遍“亲姐姐”,准备放下杀手锏。
“姐姐,今日那五个丫鬟里面长相最妖娆妩媚的那位我好像见过。”
宋时禧闻言手一抖,绣花针就刺进了手指,“嘶~”
她慌忙把往外冒血的指尖放进嘴里,并未吮走血滴,反倒闭合两排牙齿,紧紧咬住了手指。
宋时祺狠狠心继续往下说,“端午前几日我在霞锦坊外头见过她,当时她在巷子口卖身葬父,是赵家哥哥买下了她,她本名叫胡梅儿,赵家哥哥亲自给她改名叫梅香。姐姐,重阳宫宴那日,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面对妹妹的质问,宋时禧避无可避,说出了南氏的计策,但她省略了是从霍小将军口中得知的此事。
宋时祺闻言已是气涌如山,并未在意姐姐是从何处知晓的,一把抓住姐姐的手,“欺人太甚了,姐姐,求父亲去赵家退亲吧!”
宋时禧脸色灰败,有种认命般的颓丧,“赵家伯伯对我们一家多有照拂……父亲,同他如此交好,况且父亲也十分欣赏赵公子……我……”
“若是父亲知晓那赵允诚所做的龌龊之事,我就不信父亲还会夸他好!”
“可是……说穿了不过就是个小妾……再不济就把她当成通房丫头……这在各家也是常有的事……为人妻,不能善妒……”姐姐还在自我安慰。
“姐姐!”宋时祺实在气不过,大声打断她。
宋时禧似是被吓到了,倏地住了口,片刻眼泪就下来了,她声音里带着哀求,“祺姐儿,爹爹这些日子公务繁忙,别去告诉爹爹好不好,姐姐求你了……”
宋时祺无奈看了眼姐姐,暗自下定了决心,这桩婚事,即便姐姐还要,她也要帮她拆了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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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送上门来的助力
◎桓兄眼光真是不错!◎
这是宋时祺一家在京城过的第一个春节, 虽有姐姐的事压在心里,但还是过得丰富热闹,宋时祺很珍惜一家人其乐融融、无人打搅的时光。
前些时日她试探了梅香许多次, 果真是个硬茬, 她不断派丫鬟在梅香面前议论赵家又送了什么年礼给大小姐,赵家公子对大小姐多么好多么体贴,梅香都丝毫不为所动。
以宋时祺此时的道行, 一时半会儿还真突破不了,她决心谋求更多的助力,徐徐图之。
转眼到了上元节, 姐姐的婚期定在今年五月, 按理说这个元宵节赵家公子应该邀姐姐一同去逛灯会的, 然而赵家前几日捎信过来,说是赵允诚前几日通宵读书偶感风寒, 上元节无法出门了。
宋时祺本就没再把他当回事, 这亲事早晚是要拆了的, 他不出现反倒眼前一片干净。
上元节那日天刚暗下来, 宋时妍就来到宋府, 带了各种稀奇古怪的面具给宋时祺和宋时禧挑。
姐姐连连推拒,“我不出门, 你们玩吧。”
宋氏双姝对视一眼, 怎能放过姐姐呢?
俩人按约定好的法子,强行给姐姐梳了个繁复精致的发髻, 从衣橱里挑了姐姐那件最为华丽但只拿出来看看却从不上身的那条衣裙给她穿上,又选了与裙子相配的狐狸毛斗篷和美人面具, 硬生生将她架出了府。
等她们行至万胜街与周文翰汇合时, 已是华灯初放, 一路的火树荧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