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车熟路地将未上锁的小窗推开,一跃而进,他站定听了一会儿,里面人呼吸平稳,这才撩起卧房与外室隔断的帘子进去。
这两日原本的纱帘刚换成了珠帘,饶是桓翊十分小心,但帘子放下的刹那,珠子轻微碰撞的声音还是惊动了并未熟睡的宋时祺。
“谁?”宋时祺听到珠帘的碰撞声,原本有些混沌的脑袋再次清醒,“松音吗?”
没有任何回应。
过了许久,她才吸了吸鼻子,抽出枕边的帕子将眼泪擦干,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宋时祺特地问了松音半夜有没有来过,松音回答是没有,昨夜几个丫鬟都累了,睡得很沉。
宋时祺疑心愈来愈重,三月的天,自然是门窗紧闭,并不会有风吹进来,若非有人,怎会听到珠帘晃动的声音呢,她不放心,召集了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命他们将院子仔细查一遍,遇到奇怪的地方一定要报给她。
约摸半个时辰后,松音来报,说是在房外一面侧窗外有几处十分浅的男人的脚印,因早上下了点小雨,借着反光才发现的。
宋时祺跟着去看了,果然印记极浅,若不是松音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小姐,这扇小窗的插销也坏了,奴婢这就让人来换。”松音补充道。
宋时祺顿觉背后一阵凉意……
宋家今晨的动作暗卫们都看在眼里,曲六觉得有必要向自家公子汇报一番。
京城桓府,书房。
“公子,今日宋二小姐在您常驻足的侧窗外发现了男子的脚印,随后没多久整个宋家就加派了不少护卫,未防暴露,属下已命暗卫外撤一圈。”
桓翊昨夜便料到可能会有此事,没想到来得那么快,他只“嗯”了一声,继续看手里的书信。
曲六欲言又止,想告辞,又挪不动步子。
“还有何事?”桓翊注意到了他的局促。
曲六索性心一横,说出了自己这些时日来的不解,“公子做事一向深谋远虑,可属下想说若是对心仪的女子,公子这么做真的不行……”
桓翊放下手中的信,抬头,等他继续说。
“宋家二小姐极聪明,地动那日特地带小的到看二门婆子那处停留片刻,小的就觉不对,小的猜想她定是怀疑送生辰礼的是公子的人,好在那天送她的是我不是墨三,这才逃过一劫,因着在扬州宋二小姐也见过了墨三,小的昨日就换了个小厮去送生辰礼,果不其然,那小厮被拉进去盘问了许久。”
“你想说什么?”
“公子,小的就想说宋家二小姐极聪慧,您总是这般默默护着她帮着她乃至帮她全家每一个人,您做得再好,对她的情意再深她也不知晓,您这是何苦呢?”
“还有吗?”
曲六既说开了也不怕被责罚,便硬着头皮继续,
“扬州那回您拼了命救她却不让她知晓,送生辰礼却从不留名,想见她却如此不体面地潜入闺房……说实话,这些事情在宋二小姐眼里并非是让她开心之事,往后若被拆穿了,只会令她对您更加反感。公子,您真要好好反思一下,要见便正大光明去见,喜欢便去提亲,再这样下去,宋家二小姐就真跟别人了!”
“说完了?”
“说完了。”
“退下吧。”
“是……”
曲六没敢回头,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说:
小江:你做的我都能做……
小徐:你不上我妈要上了……
小周:我伺机而动……
第38章 络绎不绝的求娶者
◎此时此刻她却没有抬脚的勇气。◎
春日才看杨柳绿, 秋风又见菊花黄。
各地学子们终于盼来三年一次的秋闱,今年,徐之焕、周文翰和江谦一同下场考试。
八月末, 金桂飘香, 也到了放榜之日。
周文翰中了头名解元,江谦位于乙榜第十,而徐之焕居于榜尾, 此结果对于这三人来说都是不俗的成绩。
周文翰与江谦看完榜,皆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各自回去继续读书, 准备来年的春闱。
而对于徐之焕来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他从未想过自己能考中举人, 读书只是为了他风水大业打的掩护。
不过这举人功名足够堵上他母亲玉阳郡主的嘴了,他自是喜不自胜, 看完榜就将书箱一扔, 神气十足地去京郊风雅居工地上监工去了。
玉阳郡主心里早有盘算, 此时让儿子看书定是不肯, 索性全由着他去, 左右很快就有人管了。
“桑嬷嬷,东西可准备妥当了?”
“回夫人, 您放心, 一切妥妥帖帖的,定不会给您丢脸!”桑嬷嬷喜气洋洋, 直笑得合不拢嘴。
八月初十,大吉大利, 诸事皆宜。
玉阳郡主亲自带了媒婆去到宋家提亲, 此事事出突然, 事前一点风声都未露,宋家人,特别是宋彦铭一时慌了手脚。
好在玉阳郡主姿态从容,直接表明来意,罗列了种种嫁进她徐家的好处,表示是诚心替儿子求娶宋家二姑娘宋时祺,但不着急答复,可容宋家仔细思量。
此事一传开,反应最大的是徐之焕。
刚得到消息他连风雅居都待不住了,着急忙慌往自家跑。他娘居然让他娶宋时祺?他的主子?!主子只能敬着贡着,怎能做他妻子呢?荒唐,太荒唐了!
徐之焕一路跑一路在脑子里天马行空。
难不成是他娘亲玉阳郡主寡妇当久了得了失心疯?可明明早上看着还不像啊!不行,他再也不能放任他娘院子正中那棵柿子树疯长了,他早就看出来,那棵树的风水于他是大大的不利!
玉阳郡主提前得了下人禀报,说公子正在回家的路上,虽早有准备,手还是克制不住地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她在院子里踱了两圈,正了正裙摆回到正堂,坐下又站起,一个动作片刻都维持不得,最后只好站在院门口呼吸吐纳,不断积蓄面对儿子质问的勇气。
当徐之焕满头大汗、气势汹汹冲进院门时,玉阳郡主摆出惯常的高贵姿态准备先发制人,“说什么都没用,你就是要把宋家那丫头给我娶回来!”
满心满眼都是那颗坏了风水的柿子树的徐之焕并未注意到自家母亲说了什么,径直绕过她往后院跑。
玉阳郡主急了,一把抓过桑嬷嬷颤抖道:“他他他……我家焕哥儿……是不是得失心疯了?”
“哎哟,看少爷那眼神确实不太好啊!夫人,咱们赶紧去瞧瞧!”桑嬷嬷被吓坏了,说话都带着颤音。
主仆二人脚步酿跄着,连拖带拉一同追着徐之焕而去。
徐之焕进了玉阳郡主居住的院子,见家中管园艺的老仆正在除草,他一把拉过老仆装工具的大箱子,翻出一把斧头就朝那棵大柿子树抡去。
玉阳郡主府占地极广,待主仆二人追出正院已不见了徐之焕的身影,桑嬷嬷一路问路过的下人一路找。
当玉阳郡主气喘吁吁扶着桑嬷嬷赶到自己院子时,就见她心爱的柿子树已在儿子的斧头底下摇摇欲坠,她一声尖叫,“我的焕哥儿呀!”
徐之焕见砍得差不多了,朝树干踹了一脚,柿子树应声倒下。
“娘,您怎么哭了,没事,风水归位,您身上的邪祟已除,这婚事成不了!”徐之焕扔下斧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上前两步搂住惊惧交加、哭得花枝乱颤的玉阳郡主。
“儿呀,这……这……”玉阳郡主语不成句。
“娘,我对宋家妹妹只有敬畏,是不可能做夫妻的,放心放心,娘您吸口气,没事儿……”
另一头的宋家。
宋彦铭笑容和煦,万分恭敬地送走玉阳郡主,回身关门老脸皱成了一团,他的宝贝小女儿都要嫁人了,真真是才割下一块肉,又来一刀,真是剜心割肉啊!
宋时祺方一听闻也是吃了一惊,随即不由失笑,自己跟徐之焕,怎么想都不般配。
但因着心中对自己婚事的紧迫需求,静下来时她也认真考虑了一番:
好处是徐家的罪臣都被皇上杀光了,如今剩下孤儿寡母,人口简单,不必要的矛盾和麻烦倒是能少许多。
可惜徐之焕此人对风水有着疯狂的执着,好像除此之外任何事都不在他心上,往好了说是孩子心性,但若是作为夫妻长久相处,不见得会和谐。
还有一点便是玉阳郡主,徐之焕是她的命根子,为了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若是知晓自己只是为了逃避婚姻才跟了她儿子,还不知往后作为婆母的她会如何,一想到“婆母”二字,她便止不住地难受,再不敢往下想。
宋时祺叹了口气,嫁给徐之焕她做不到,只好放弃。
也不知是不是徐之焕的风水之说应验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总之玉阳郡主提亲不到两日,两家还未来得及有后续,宫里便传出赐婚旨意,宁惠帝将永安侯府家最小的嫡女赐婚给徐之焕,明年完婚。
……
这一年好像过得特别快,风雅居的整体地基才打好便到了年末。
宋时祺有种逃掉一遭的感觉,本该成亲的年份,她有惊无险地避开了,不知新的一年是否会有新的气象。
三月的春闱,周文翰不负众望又是头名,经过之后的殿试,被宁惠帝点为新科探花。
宋时祺这才惊觉,原本记忆中成日里被宋锐虎追着欺负的瘦弱少年,不知不觉间已长成了清隽俊秀、风度翩翩的探花郎。
江谦虽比周文翰略差一些,但成绩亦是不俗,考了二甲第六。
姨母自是喜不自胜,特地张罗了几桌宴席,请了相熟的人来一同庆贺。
酒足饭饱,送走了客人,江谦提出想跟宋时祺聊一聊。
在姨母鼓励的眼神下,宋时祺猜到了江谦即将要开始的话题,然而奇怪的是,她没有预料当中的紧张无措,反倒出奇地平静。
姨母宅子里的花园小巧精致,游廊上每隔几步都挂有一盏六角宫灯,给周遭的夜景增添了几分朦胧之感。
一向气定神闲的江谦今日难得有些紧张局促,他在宋时祺前面引路,可游廊都快走到尽头了还未停下。
“谦哥哥,不若就在此地吧,你瞧,这处的杏花开得多好啊!”
江谦猛地顿住脚步,一回头就见宋时祺灿然笑着,一双眸子亮若星辰,他原本内心的忐忑莫名又添了几分自惭形秽,这样美好聪慧的女子,对他来说好似有些遥不可及。
宋时祺见他神色变幻,善意地错开目光,转身去看杏花,“这杏花又叫及第花,倒是应景。”
“博衍虽无状元之才,但必当刻苦进取,断不会辜负褀妹妹……和婶娘的期望。”一声褀妹妹脱口而出他又忽觉不妥,忙加上了姨母谢宛。
宋时祺含笑点头,“我信。”
江谦似是受到了鼓励,表情不再如适才那般僵硬,“其实博衍自打见妹妹第一眼,便……便心生爱慕,我知妹妹聪慧不凡,妹妹若是男子,必定要比博衍这个二甲第六要优秀得多……”
“谦哥哥莫要妄自菲薄,我只有小聪明,登不上大雅之堂,难道你没听过我在学校捉弄人的事吗?姨母不可能不与你说啊!”
“有……倒是有……”回想谢婶娘与自己说的宋时祺幼年时无数调皮趣事,他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谦哥哥往后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