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又在说我的坏话?”马车外传来马蹄原地踱步的“哒哒”声, 宋时祺掀开车帘就见霍轩那张英气勃勃的脸。
“就说你呢, 若是敢欺负我姐姐, 我就是千里奔袭到丰城也要找你算账的!”
“桓少妇人财大气粗, 自是说到做到, 若真不放心你姐姐,不若开拓一下到丰城的商路, 到丰城多开几家铺子, 隔个一两年来巡视一番可好?”
宋时祺失笑,“姐夫你还真是没上任就操心起丰城的百年大计了!”
霍轩笑过一阵朝宋时祺正色道:“你放心, 我必定不让你姐姐受委屈。”
“嗯!”宋时祺眼眶微红,笑着点头。
桓翊骑马跟着车队将霍轩送出一段, 好友此去就不在自己能掌控的范围了, 突然有种老父亲送别儿子的感觉。
霍轩从他眼里看到了熟悉的眼神, 一脸厌弃,“收收你的眼神,我可真看不下去了!”
桓翊摇头失笑,“好,就是有些感慨,是我的不是。”
霍轩无奈转了话题,“你托我查的事有眉目了,你们桓家二房那位祝氏有个庶妹,十多年前给宋家族老之一的宋志才做了小妾,祝家姐妹俩在人前几无往来,故而知晓这层关系的人极少。”
桓翊眉头微蹙,“宋志才……可是那个占了南楼巷宋家家产那位?”
“没错,他还是选秀期间把你媳妇名字递到皇上面前那位。”
“好,我知道了……”桓翊眸中闪过丝寒意。
两人一路闲聊,直到瞧不见城门了才缓缓停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桓翊感慨看向霍轩,这一世好友健在,夫妻和美,他是最开心的那个。
霍轩伸手重重拍了拍桓翊,“虽不知你们经历了什么,但目前看来好似还不错,好好珍惜!”
“珍重!”
……
送走霍轩夫妇没几日,宫里就传出消息,皇上认回了流落在外的血脉,是为五皇子,赐名刘誉。
这消息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宫里虽没有明确这位五皇子的生母是谁,但皇家并未封锁消息,故而经过有心人的查探,五皇子的身世很快摆到大众面前。
已故四皇子的孪生兄弟,才华横溢、出类拔萃,曾在宋氏族学求学,师从桓家大公子桓翊……这些信息足以在民间引发一波又一波的话题了。
早早站队的二皇子党慌不择路,倒戈的倒戈,撇清关系的撇清关系,悔不当初。
曾经的四皇子党满是失而复得的惊喜,争先附庸五皇子。
最老谋深算的那一派此刻也坐不住了,懂得人都懂,桓家挑皇子了!
一时间,宋氏学堂和桓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去到宋氏学堂打探有关五皇子的点点滴滴的人不计其数,宋氏族老们被捧得上了天,孝敬银子不断往家里收。
桓府自不是谁都能进的,但桓翊还是以暂避风头为由,提出要跟桓家众人一同回彭州祖宅。
桓柏和桓夫人自是没意见,桓夫人更是巴不得大儿媳可以日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着。
卫柔面上不显,回到自己院子就朝丈夫桓康闹开了。
“大哥不是说好了成亲之后他们夫妻都留在京城,怎么就变卦了?”
桓康优哉游哉地要摇椅上晃着,“你没听到是因为五皇子之事吗?事关大位,我们桓家祖训上说了,要低调,不能掺和。”
“哼,躲到彭州府就能避开了?就是个借口,你看吧,大哥就是不想交出族长之位了!说好的家族事务都交给你,他反悔了!”
卫柔越想越气,眼里都能冒出火星来,她精心盘算大半年的管家权,说没就没了。
桓康对此倒是十分乐意,暗自窃喜,若是大哥大嫂跟他们一同回彭州府,他便不用那么辛苦管家处理族务了,那教坊新来的乐妓说不定他还能去瞧上一瞧,倚香楼的红妓们他也甚是想念。
看到丈夫心驰神往的表情,卫柔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拧了一把丈夫的胳膊,“你争点气可好?好处都给你大哥占了,往后二房的日子就是我们的未来!”
“瞎说什么,我好歹是嫡子……”
“嫡子有何用,你不争不抢,难道功名利禄还能摆到你面前,不行,你今日就找大哥去,问他何时把族务交给你!”卫柔一把揪起丈夫就要往外拉。
“你疯了!”桓康挣开妻子的钳制,“要去你去,我找南姨娘去了。”
卫柔盯着丈夫离去的背影,眼眸恨意满满,自己当初怎么就嫁了这么个没用的男人!
呆站了片刻,她颓然坐进丈夫坐过的摇椅中,明明去年一整年大哥都在手把手教丈夫族务的,想来是早有打算,如今突然变卦,若不是大哥的缘故,那就只有宋氏了。
卫柔愤恨不已,那个女人真是手段了得,刚嫁进来就镇住了难伺候的婆母,还哄得大哥事事依着她,如今又盯上了管家权和族务,是了,这必然是她的主意!
……
卫柔的愤恨并不能改变什么,桓家众人在三月初举家回到了彭州老宅。
王如筝病愈后一直留在桓家,这些日子极讨桓夫人开心,跟着一同回了祖宅。
桓家祖宅比京城府邸大了数倍,一应布局都基本相同,院落名称也是一样的。老爷夫人住在四知堂,桓翊夫妇是迎曦院,桓康夫妇在映月阁,二房则住在清溪园。
熟悉的院落场景总能唤起一些梦中的记忆,宋时祺绕着迎曦院慢慢转着,对她来说,回到这个充满悲惨记忆的地方极不容易,但她知道必须要跟前世有一个了断,她不断提醒自己,一切都不同了,她有家人有金钱,此时桓翊也在她身边。
经过桓焱曾经住的小院时候,她不由顿住脚步,心里好似堵了什么东西一般难受。
这些时日他们都没有提及桓焱,不知是两人的默契还是刻意的逃避。
桓翊知晓是焱儿给她送的毒药吗?若是知晓,他会如何对待他?焱儿最后如何了?
那孩子自小没了母亲,又被桓夫人爱宠过头,性子偏执一些也实属正常,虽然她没少在焱儿那处吃苦头,但她从不信是焱儿要害她,那日他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他应是猜测或知道了些什么。
宋时祺不愿睹物伤神,提步往回走,经过桓翊书房时就见墨三正命人将书籍搬进去,她停下来,感觉有哪处不对。
肩膀被人揽住,是桓翊抱怨的声音,“逛园子怎的不带我?”
宋时祺看着墨三正凝眉沉思,桓翊凑近看她的脸色关切道:“怎么了?”
宋时祺拉了拉他往正屋走,“我记得以前你的贴身侍卫是墨二对不对?”
桓翊微顿,牵着她脚步快了些,“是。”
待进了没有旁人的内室,他才继续方才的话题,“前世墨二是我最信任的手下,我把他留在你身边,直到你……你被害时我才知晓他背叛了我。”
迎上宋时祺难以置信的眼神,他满是愧疚,
“是我亲自审问的他,他与母亲的贴身丫鬟墨雨是亲兄妹,墨雨说她被人威胁,故而求墨二帮她,不用害你,有些事情不报给我便可。墨二极疼墨雨这个唯一的妹妹,且他自小跟着我,觉得你会成为我的负累,最终选择了对我隐瞒你在府里遭遇之事。”
宋时祺低头沉默,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前世诸事真是件件令人窒息。
“那他如今?”
“这一世我必定不会用他,但同颜嬷嬷和墨雨一样,我把他们都留在老宅里,试图能找出些联系。”
宋时祺点头,“既然我们回来了,那也让他回来伺候吧。”
“好……”
另一边,住在离迎曦院隔壁来客堂里的王如筝思虑再三,准备按着梦里的大致情形行动起来。
她先找了颜嬷嬷。颜嬷嬷是桓夫人的陪嫁丫鬟,曾是王家的家生子,亲戚故旧都在王家,梦里得了王家支持的她很快就得了颜嬷嬷的鼎力支持。
此时嫡姐未嫁,她没有任何来自王家的助力,颜嬷嬷自是不会轻易投诚的,不过颜嬷嬷还是能争取一二的,因为她有她的把柄。
等到桓夫人午睡时候,王如筝将颜嬷嬷叫到了她住的来客堂。
颜嬷嬷自打少夫人嫁进来之后就屡屡碰壁,在夫人面前几次没脸,遭到夫人冷落,此时正是消沉的时候,以她惯常捧高踩低的习性,王如筝自然不在她眼里,更何况这几日她得了夫人欢心,更是抢了她的好处。
“这是姑母小厨房特地做的桂花糕,嬷嬷拿去吃吧。”
“哎哟,怎能吃了表姑娘的份例,奴婢年纪大了,牙口差得很,吃不得这些黏腻的糕点了。”
王如筝看出了颜嬷嬷的敷衍,不过在王家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她早就习惯了,只是梦里颜嬷嬷由她指使着对待别人的伎俩如今用到了自己身上,难免愤懑。
当然,她面上依旧亲和有礼,开始拉着颜嬷嬷闲话家常,“上元节那日与表哥表嫂同游观灯,见他们柔情蜜意,真是羡煞阿筝了。”
她笑看着对方,颜嬷嬷果然很快变了脸色,她对宋时祺很不满。
“我瞧着表嫂性子活泼,不像是个会照顾人的,表哥又疼她疼到心肝里,就是有些委屈表哥了……”
王如筝好似是怀春少女一般的喃喃自语,声音逐渐低下去,颜嬷嬷眼睛却亮了起来,她了然地看了一眼王如筝,笑道:
“表姑娘说得极是,少夫人样样都好,可确实不像个会照顾人的,这时日一长,咱们少爷可就受委屈了,若是有个知冷知热的……”
颜嬷嬷适时住口,伸手掂起一块桂花糕闻了闻,“嗯,确实是夫人小厨房专门做的……唉,表姑娘的心思嬷嬷明白,不过此时这新婚夫妇正是情浓之时,一切还需隐忍,慢慢等待时机才好……”
“嬷嬷……”王如筝似是被挑破了心事,羞得捂起脸来。
第51章 王如筝的行动力
◎若是生不出孩子◎
彭州府老宅的日子属实无聊, 本来兴冲冲回来找凶手的宋时祺这些日子也苦闷起来,两世变化太大,要让对方露出痕迹实在是困难之极。
这些日子, 她跟王如筝走得很近。
先前两次接触, 王如筝与前世有些反差,宋时祺心中有了防备,但这几日接触下来, 她又迷惑了,她不确定是否是自己草木皆兵,太过敏感多疑了。
王如筝并不掩饰自己想方设法留在桓府的意图。
“表嫂你不知道, 在王家的庶女有多难, 父亲……他后院美人无数, 与我同龄的兄弟姐妹就有十多个,别说我们的生母, 就是连我们他也认不清谁是谁。”
她时常与她讲述后院的艰难, 宋时祺是可以理解的, 当年的桓康便是如此, 后院一堆莺莺燕燕,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不过卫氏手段了得, 后院那些姬妾不许有孕, 而桓康只顾往家里带,时日一长也记不得都有谁, 那些美人命如草芥、艰难求生,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我生母自打生下我之后便再没见过父亲, 日日郁郁寡欢很快就去了。好在我是个有福的, 投了主母的眼缘, 把我带在她身边教养,阿筝是真心感激。
可是……主母这些日子开始给我物色合适的人家了,我知晓主母是想给我找家世好的,可我毕竟是庶女,门第高些条件也好的都是丧妻的鳏夫,我嫁进去就是继室……我……”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宋时祺难免心酸,继室难为,她再清楚不过。
“其实阿筝不想嫁人,宁愿长久侍奉在主母身边,若是一定要嫁,只要找个小门小户的书生便好,安安分分过日子,阿筝就满足了。可是主母待我那样好,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更不敢违抗母命,只想趁着嫡姐还未出嫁,我留在姑母家能躲一天是一天……”
王如筝的心思宋时祺很能理解,如此说来她费尽心思寄住在桓家也合乎情理。
她看自己的眼神跟梦中一样的真诚爱怜,想到那些苦日子里阿筝带给她的温暖,宋时祺心软了。
当然,她也想过倘若真凶是王如筝的可能性。
前世王如筠故去,如筝若是嫁进桓家便是继室,应该与她的想法相悖,除非是王家授意她如此,亦或是她对桓翊有情,可两世的记忆结合起来,她并看不出王如筝对桓翊有任何异常,若是心里有那个人,如此长的时间,不会不露出马脚的。
那么,顺着那群魔鬼言语间踩踏自己,也可能是她求生的本能吧,同样经历过那样的苦,何必相互为难。
看着妻子与王如筝越走越近,桓翊心生警惕,时常在她们相聚消磨时光之时出现,并以各种理由带走宋时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