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帐内,虞晋正在?观看江明府的舆图。闻言,立刻放下手中舆图,直接把信接了过来。
不等他拆开,副将便已经道?:“送信的信使说,昌远侯府派人去了国公府向郡主提亲。想来此次郡主来信,便是为了此事?。”
虞晋拆信的手蓦然一顿。
他没有出声,而是沉默又快速地拆开了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果然如副将所说,元朝在?信中说了昌远侯府提亲一事?。
“师兄,此事?我不好擅做决断,所以分别给你与?爹爹都?去了信。”信里?,元朝如此写道?,“我想知道?你与?爹爹的意见。”
也就是说,元朝并未直接拒绝。
虞晋了解她,若她一点也未心动,必然会一口回绝。如今在?犹豫,还特意来信询问他与?师父的意见,分明是她动了心思。
霍凛是皇城军副统领,便是虞晋的下级副手。只是与?他经常要外出征战不同,霍凛才是洪文帝真?正属意的皇城军统领。
如今之所以为副统领,一是因为他还在?,二?便是因为霍凛资历还不够。
所以霍凛这副统领做不长久,最多三年,他必然会升任统领。
皇城军统领,虽也是武将,却?不同于需要上战场的兵将,即便会有危险,终究有限。而且,霍凛还可以长留京城。
若元朝与?他成了婚,他便可以常常陪伴她。
霍家也是洪文帝的心腹,霍凛更是洪文帝看好的后辈,若非如此,也不会把这般重要的位置交予霍凛手中。
昌远侯府既然敢过来提亲,便已说明,此事?得到了洪文帝首肯。
“霍世子说,若我愿意,他必将终生以一心待之,绝不纳二?色。”信中,元朝复述了霍凛的承诺,“师兄,他的话,我能信吗?”
虞晋眸色蓦然一暗。
霍凛是他手下,虞晋自?然对他有所了解。他清楚霍凛是个重诺之人,既然做出承诺,必然不会违背。
所以,无论从何?处看,这都?是一门极好的婚事?。
虞晋手指倏然收紧,信纸霎时被捏成了一团。他坐在?案前,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王爷,您明明心仪郡主,为何?不向她表明心意?”倒是守在?一旁的副将,见他许久不说话,终是忍不住问,“您与?郡主有打小的情分,她对您一向亲近。若您开口,她说不定就应了!”
若王爷早早开了口,又何?曾有太子,甚至这位霍世子的事??
“霍世子能做下这些承诺,王爷自?然能比他做得更好?”副将一直不解,“你们的婚事?,陛下与?将军都?同意。”
所以他至今不明白,当初王爷为何?要同意退婚。
虞晋垂眸,看了一眼手中被捏成一团的信纸。须臾,他又仔细地把信纸展开,重新铺平,一点点小心地理?顺那些褶皱。
直到那泛着熟悉淡香的信纸重新变得平整,他才淡声开口:“我是注定要上战场的武将。长辛,我连我自?己能活多久都?不敢保证,又如何?敢保证能做到那些承诺?”
“知知已经在?战场上失去了两个哥哥,我不想让她再失去一个丈夫。”师兄虽重要,但到底比不上丈夫。
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没了师兄,哭过一场便过了。但没了丈夫,定会更加难过。
“我不想看到她哭了。”
那个傻丫头?,嘴上说着自?己很坚强,其实偷偷躲在?被窝里?哭,还以为他们都?不知道?。
想到此,虞晋忍不住笑了。
只是那抹笑意才生起,转瞬便消失殆尽。他垂眸,看见了信纸上的字,终究再也笑不出来。
“王爷为何?要这般想?”副将刘长辛却?是皱了眉,不赞同,“难道?在?王爷心中,您认为您对郡主不太重要么?”
“王爷,家人与?爱人,没有孰轻孰重之分。”刘长辛沉声道?,“郡主示您为家人。属下看得分明,郡主对您的在?乎不比两位卫小将军少。您若走了,您以为郡主不会伤心么?”
虞晋心中蓦地一紧。
“霍副统领确实是良配,但您真?的愿意把郡主交给其他人吗?”刘长辛继续劝说,“况且人心易变,世事?难料。便是霍副统领初心不改,难保不会遇到迫不得已的时候。”
虞晋面?沉如水。
“当家族利益与?郡主有所冲突时,王爷认为,霍副统领会如何?选择?”刘长辛问。
当然是以家族利益为先!
如霍凛这般的世家子,从小便被教育以家族利益为先,必要时甚至可以牺牲自?己,又何?况是自?己妻子?
虞晋霍然站了起来。
见此,刘长辛道?:“看来,王爷很清楚这一点。既如此,您还要隐忍下去吗?”
说到这,刘长辛微顿,才轻叹一声:“王爷,这世上没有谁能做一辈子的保证。便连将军,也无法保证能护着郡主一生。”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军帐里?,点上了灯。昏黄色的烛光映照在?虞晋的眉眼处,落下了一层斑驳的暗影。良久,他沉声开口:“明日直接进山。”
江明府山匪再凶残,也敌不过他身后这两万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的精兵。他们本意是先徐徐图之,先查清其中缘由,再进山剿匪。
然这一刻,虞晋忽然不想等了。
他想早点打完这一仗,想快点取得胜利,想要……早一些回去见她。
闻言,刘长辛神色一震,立刻恭声应道?:“属下遵命!属下这就下去安排!”话音未落,他已经快步朝外走。
只是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身道?:“王爷心中若有了决断,不如早做打算。或许,可以早些给郡主回一封信,以免事?情有变。”
他点到即止,说罢,也没等虞晋的回应,快步出了军帐。
回信么?
虞晋细细摩挲着那张泛着馨香的信纸,粗糙的指腹划过平滑的纸张,带了一点点阻力,不过也仅是一点而已。
他坐在?案前,沉默良久,终于拿起了笔。
*
再说京城这头?。
连送了两封信后,元朝便先把这件事?搁置了。算算时间,最快也得半个月才能收到父亲的回信。师兄也忙着正事?,想来也没那么快,所以元朝便不多想了。
无论应不应这桩婚事?,日子都?得照常过。
进入了五月,京城的天气就一点点热了起来。往常这个时候,元朝都?去了避暑庄子。只是今年有些不一样,她加入了协会,这些日子都?忙着慈幼院的事?。
其实京中的慈幼院,条件已经算好的了,只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落在?元朝的眼中,那小小的慈幼院何?止是寒酸简陋。
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小孩子,元朝心头?酸涩,便用上了十足的心,想要把事?情做好。她无法改善所有的慈幼院,至少能做好眼前事?。
经过一段时间努力,慈幼院已然焕然一新。光是瞧着,便很有成就感。
因着有了忙碌的事?情,日子充实,心情也好,时间便过得极快,待到元朝终于有时间歇下来时,已经是大半个月过去。
转眼,已到了一年一度的京城灯会。
往年元朝都?会参加,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忙碌了一阵,自?然要好好放松一下。
元朝向来不会亏待自?己,为了今年的灯会,她还特地做了新衣裳,打了新首饰,打扮得焕然一新,这才出了门。
前两日,霍姣姣便给她下了帖子,邀请她一起参加今年灯会。
元朝本来是不想同意,毕竟她与?霍姣姣不算熟悉。往年两人可是泾渭分明,虽称不上是对头?,但关系也不和谐。
最重要的是,与?霍姣姣交好的都?是才女,那些才女们在?灯会这样的日子,最喜欢吟诗作?对了。
灯会最热闹的赛事?,便是猜灯谜。
虽然很不甘心,但在?这一点上,胸中没多少墨水的元朝从未在?这事?上出过风头?。
只是想到霍家提亲之事?,她思索许久,到底还是接下了帖子。想来霍姣姣此次邀请她,应也是因为提亲一事?。
霍凛可是她的亲哥哥。
而且今年,她可得了制胜法宝,所以应下邀请也无妨!
“郡主,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飞云走了进来,边禀报,“韩公子那边传来消息,已经过去了。”
韩公子,便是韩泱。
自?从无意中救下韩泱后,两人便有了交集。韩泱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这些日子常常派人送东西来镇国公府。
多是一些山珍和海货,不算多珍贵,但在?京中也很是稀罕,足以见其真?心。
元朝也明白,如韩泱这般的君子,若不报了这恩情,想来是不会罢休。如此一来,两人交流倒是比前世多了不少。
这次灯会,元朝更是首先便想到了韩泱。
她没有文化,但韩泱可是能惊艳大周的韩六元。想想前世,他可是能一人怼遍全朝堂,甚至还能怼帝王!
所以,猜灯谜难不过韩泱这样的大才子。
不错,韩泱便是元朝今年准备的制胜法宝。她特意提前借了韩泱,就等着今晚大杀四方。
这当然不算是作?弊,这是光明正大的武器!
听到韩泱已经过去了,元朝也忙整理?了一下,便斗志昂扬地出门了。
*
东宫。
自?上次去了承恩侯府后,晏长裕便再未出宫。只对外称专心养病,甚至还特意秉明了洪文帝,暂时放下了手中到手的差事?。
“殿下,申时末了,可要传膳?”
常文进了书房提醒。
往常东宫也是这个时间传膳。
晏长裕这段时间推了差事?,难得放松,过得还算悠闲,除了处理?一些杂事?,大部分时间便是在?书房看书。
一段时间养下来,他面?色红润了几分,眉目间确实也多了一些光彩。他本就生得极好,如今没了病态,清冷的面?庞越发夺目,更是摄人心魄。
闻言,他放下手中书,看了看天色,半晌,忽然问:“今夜有灯会?”
这话问得突兀,殿下常年忙公务,一心正事?,哪里?关注过灯会?
常文愣了一下,才点头?,“今夜确实有灯会,殿下的意思是?”
“在?宫中已待了许久,为该出去了。”晏长裕站起身,淡声道?,“走吧,出宫。”
话音未落,他已经率先出了书房。
多日修养,他的腿伤好了很多。走动间,若不细看,已然与?常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