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梁九功微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啊什么啊,朕说的是熙妃。”
“这个……”梁九功斟酌着, 他这明眼人看着, 熙妃似乎也并未对皇上多上心,也就比咸福宫妃好一点。
但皇上对熙妃嘛,, 明显是不同于旁人的。但在这宫里,真心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像熙妃那样,触怒龙颜。
“皇上,熙妃娘娘可是还在为禁足之事介怀呀?”
玄烨微怔, 他怎么没想到这层。
表妹虽亲口说过,凡利国利民之事,皆鼎力支持。
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年轻活泼的小姑娘,被禁足这么久, 心中有怨气,耍耍小性子也实属正常。
但想到她说的那些话, 他又不全然认为是耍性子了。
固然他最初想的就只是彻底禁止圈地,借亲舅舅来表达决心, 顺便将大肆圈地的贵族惩戒一番,借此提出永久废除圈地。
只是,这所有的考量仅仅只出于政治目的。
因为满洲勋贵圈占土地激起了民变,造成了百姓逃亡,这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又加入了反清复明的行列。
在如今三藩之乱的压力下,若还要分出精力去打击反清复明运动,实在是分身乏术。
所以表妹生气是对的,圈地造成的民变,症结还是在民。他若只是惩治贵族官员,而不安抚百姓,还田于民,终究还是治标不治本。
一番思索后,他人已经走到昭仁殿了。此时再想折回,又觉得面上过不去,便悻悻回了乾清宫。
他闷闷不乐地坐在书案边,又翻看了几页折子,眼前不时浮现出佟茉雪那张倔强的脸,搅得玄烨心浮气躁。
想到那张因为吃了太多辛辣之物,微肿的红唇,喉头微动,再也看不下去折子了。
于是将折子往桌旁一放,吩咐人传膳。
晚膳后,梁九功看出了皇上情绪不佳,便主动上前,讨好地说道:“皇上可是乏累了,要不歇会儿。敬事房的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皇上今夜可要翻牌子?”
玄烨瞥了眼梁九功,心情不悦。
这奴才,明知他疲乏,还要提议翻牌子,是嫌他还不够累吗?
梁九功迎上玄烨的目光,眼里带着笑意,却未多说话。
玄烨感觉心事仿佛被看穿了似的,面色讪讪,他随手端起桌上的茶,埋头细啜着,淡淡道:“传!”
敬事房太监端了众妃嫔的绿头牌上来,玄烨扫了一圈,状似无意地翻了熙妃的牌子。
梁九功微微笑着,低声问道:“可要奴才派人去承乾宫里,让熙妃娘娘先准备着?”
玄烨不耐道:“你瞧着朕刚从承乾宫出来,现在还有再亲自过去一趟的心思?”
梁九功脸上依然挂着笑意,点头躬身退下了。
承乾宫里,佟茉雪还窝在躺椅里,百无聊赖地翻阅着话本子,不过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无趣得很。
想到写《红楼梦》的曹雪芹,与写《阅微草堂笔记》的纪筠现在还没出生,她一时也不知能琢磨些什么看,便想着从弹幕打探一二。
于是长叹一声道:“哎,想看些志怪奇闻,就是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可看的呀。”
原本趁她在看书,弹幕寥寥无几,大概是有少许将她生活日常当电子榨菜的观众,弹幕及时响应了她的需求。
【《聊斋志异》是康熙十八年初步结集的,现在估计已经有初稿了。】
【这个时间段,三十六岁的蒲松龄去年乡试未中,怒而回家生了个崽,正是失意之际,应该初稿完成了大半吧。】
【话说,女鹅也和男主do了几次了,怎么还不怀孕,想看养崽。】
【别,玄烨早年日理万机,蝌蚪质量不佳,还是别让咱茉雪宝贝怀了。】
佟茉雪红唇微勾,是么,这个时候《聊斋志异》若是已经形成了初稿,那她岂不是能看到一手稿件?
后世出版的,不知被删减了多少,要是能看到原稿,想想都刺激。
她边喝茶边琢磨着,要怎么打听到这个仕途失意的小说家。敬事房的太监就过来传旨:“皇上今夜翻了熙妃娘娘您的牌子,今夜娘娘需去乾清宫侍寝。”
佟茉雪差点没被茶水呛着,不可置信道:“什么?侍寝?”
这敬事房太监忍不住腹诽:熙妃又不是没侍过寝,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宋姑姑看了眼自家娘娘的表情,微笑着上前,塞了银子给敬事房的太监,和声道:“多谢公公通传,您先在外间吃盏茶,奴婢这就伺候娘娘沐浴更衣。”
佟茉雪整个人惊诧不已,他刚出承乾宫时,不都还气呼呼的吗,怎么的现在又传她去侍寝?
不容她细想,如月和如岚已经笑嘻嘻地拉着她去浴间了。
当佟茉雪整个人被摁在洒满花瓣的浴桶里时,她才后知后觉问旁边的宋姑姑道:“时薇姑姑,我一会儿该不会,要被外面几个太监用棉被裹着抬去乾清宫吧?”
宋姑姑笑着说道:“这是宫里侍寝的规矩,往日里是皇上照应,所以亲自前来承乾宫。”
玄烨果真生气了,听宋姑姑这么说,她更加坚信。
往日里来承乾宫是对她的照应,那现在,让人将她抬到乾清宫是什么意思?
佟茉雪心中忐忑难明,在宋姑姑给她套上一件水红色的透明薄纱时,这种忐忑就转为羞臊了。
她整张脸红得像只饱满多汁的水蜜桃,睁大双眼,指着身上堪堪遮住重要部分的薄纱,张口结舌道:“这,这也是宫里的规矩?”
如月如岚两个丫头涨红着脸没敢吭声,只有宋姑姑脸不红心不跳道:“主儿,宫里的规矩是不着寸缕。”
佟茉雪欲哭无泪,这敢情还是宋姑姑体贴她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摸件里衣套上。不等她有所动作,如月如岚就抱了棉被将她整个人裹了起来。
佟茉雪瞬间大惊失色,宋姑姑柔声安抚道:“这可是主子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去乾清宫侍寝,没事的,您别怕。”
随后,外面候着的太监鱼贯而入。
当裹在棉被里的佟茉雪,终于被送到乾清宫西暖阁的龙榻上时,她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听到渐行渐近的熟悉脚步声,她感觉浑身发软,整颗心都在砰砰乱跳。
她将头往被子里缩了缩,还觉不够,干脆把眼睛也闭了起来。明明不是初次和他一起,也不知怎的如此紧张。
伴随着沉稳有力的脚步,玄烨人已经到了榻边,紧接着是掀起帘子的声音。
玄烨目光温柔如水,眼底是止不住的笑意,见她缩在被窝里,心中生起几分小得意。
刚才惹他生气,伶牙俐齿的,可不是现在这副瑟缩的模样。
小表妹竟然也知道害怕?忽然心中就有了打压她嚣张气焰的方法了。
玄烨将手伸过去,想要将那捂住脸的被角往下拉一拉。
谁知佟茉雪死死攥住被子,被子竟然没有拉下来,两相僵持之下,玄烨沉声道:“放手!”
佟茉雪整张脸捂在被窝里,发出的声音听起来闷声闷气:“不,我不放!”
玄烨单手扶额,抿着唇角,却难掩笑意,于是转换策略,拍拍她胳膊的位置,轻哄道:“乖,放手。”
隔着被子,被窝里的脑袋轻摇了两下。
玄烨见凶也不是,哄也不行,上下打量,瞅准了她脚下的空荡之际,正要行动。
被窝里却伸出了一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明黄帐外,娇声娇气地说道:“表哥……熄灯。”
佟茉雪无意忸怩作态,但身上这件薄纱,就这样直接暴露出来,她接受无能。
表妹既然已经做出让步了,玄烨自然也乐见其成,但刚才生起的念头,他不准备就此打住。
他飞快掀开帐子,吹灭了外面烛台上的灯,幕帐带起的风灌进被子里,惹的佟茉雪脖颈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悄悄探出脑袋,冷风带来的刺激还未平息,脚心处却被骤然侵袭。
她正要惊呼,那双攀援而上的双手却扯着某根一绷即断的带子,好奇地问道:“噫,这是什么?”
佟茉雪一颗心止不住地乱跳,急得她心里骂娘。
死小子,这是老娘绷紧的神经,你再扯就要断了。
她又羞又怒,被窝里却是燥热难耐。
待她将头探出被子,这才发现玄烨虽熄灭了床前的烛灯,但暖阁的窗边,暖阁外面,皆是莹莹烛火。
房间里虽黯淡,但一切皆是清晰可见。
她双膝微曲,整个人身酥骨软。
伴随着一阵寒意袭来,她脑子里的那根弦最终还是断了。
第51章 墨宝
冬月底, 一身狐皮端罩的玄烨负手站在书案旁侧,好整以暇地观看佟茉雪写字。
佟茉雪胸中有丘壑,长吸一口气, 提笔落下一个横竖钩勒的奇妙组合。
玄烨认真地品评纸上的“福”字,悠悠道:“你这字,笔酣墨饱, 只可惜影正但无形。”
墨,墨宝?
这生硬的笔法,算得上是墨宝?
佟茉雪有些心虚地望了眼玄烨,又仔细端详了一番自己的字迹,说道:“咱心正则笔正, 笔正自然字也正。”
玄烨觑了她一眼, 眼睛微眯。怎的,难道以为朕是在夸她?
他双目含笑,淡淡说道:“朕竟不知, 你字写得这样难以入眼。”
佟茉雪心一凉,感情刚才那番诘屈聱牙,不是在夸她字写得好呀。
她扁扁嘴,将手里的狼毫放下, 撒娇耍赖道:“表哥又不是第一次观摩我的墨宝,怎么现在又把我叫到乾清宫来,让我献宝。”
玄烨知她说的是手绘黄河水患治理那次,但听她自称这状似狗爬的字迹是墨宝, 还是被气笑了。
“看来是朕的错,竟想让你来写几个福字, 腊月里借朕的名义,赐给佟家。”
佟茉雪不禁想到佟福晋那张亲切温柔的脸, 自从冬至那日被禁足,一晃也有十来天了。
她这额娘在宫外要是打听不到消息,心里应该很着急吧。
要是能亲手写个“福”字,借皇上的名义,送到佟家,佟福晋知道她平安无事,心里定然安心不少。
佟茉雪笑嘻嘻重新执笔,用胳膊肘蹭了蹭玄烨,讨好道:“要不,表哥指点指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