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沉吟道:“当时走得太匆忙,倒是没注意,许是在马车上磕了头?”
那老鸨一抚掌笑道:“这样也好,倒是省了不少的事,你跟我进来。”
说完,她便转身,又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佟茉雪几乎将她们在外面说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当时就猜测起老鸨口中的花娘是谁。
等人一进来,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老鸨笑着说道:“牡丹,这是你姐姐花娘,既然你记不得事情了,让你姐姐同你说说。”
牡丹?佟茉雪忍不住在心底嗤笑,她就说早上出宫时戴的那朵牡丹寓意不好吧。
但面上,在看到成衣铺的老板娘时,她却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诧之色,只木木地点头,轻唤了声:“姐姐?”
花娘啧啧称叹,“妹妹不愧是咱醉仙楼的花魁,这般清丽脱俗。”
佟茉雪无语凝噎,哎,皇帝表哥你再不来,你表妹就要成青楼里的头牌了。
她目光怔怔,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天真:“花魁是什么?”
花娘轻咳了两声,“那个,妹妹冰雪聪明,一会儿就知道了。”
佟茉雪暗惊,这么快,就给她找到了要接待的嫖客了?
妈的,如果没判断失误的话,现在可是大白天呀,这青楼白天不歇业的吗?
此时门吱呀一声响,丫鬟打开门,躬身对外面的人说道:“牡丹姑娘已经梳妆打扮好了,二爷请!”
丫鬟口中的二爷正是酒糟鼻子,黄牙糙口的巴泰。
他一看到端坐在梳妆台前的佟茉雪,便咧着张大嘴,眉开眼笑。
跟几日没进食的狗,见到了行走的香饽饽一般。
巴泰笑眯眯地上下打量着佟茉雪,见丫头婆子簇拥下的佳人,恍若神仙妃子,一时诗性大发,“牡丹姑娘惊艳卓绝,这身段儿,二爷我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老鸨一愣,这巴泰的脸,丑得像一桩冤案,居然还能狗嘴里吐出几句酸文。
老鸨愣过,马上带着职业假笑迎上前,帕子一甩,“哟,二爷好诗才,咱姑娘天仙一般的人物,被你一说,倒真是那牡丹花仙了。”
巴泰面上难掩得意之色,从袖里随意取出一枚不大不小的金稞子,扔给老鸨,又塞了一枚银锭到花娘手中,最后瞥了两眼几个伺候的丫鬟,给了她一个眼色。
老鸨岂不知他心中所想,收了金稞子,暧昧一笑,冲几个丫头招了招手,退了出去。
佟茉雪见人都出了房间,唇角不由得噙起一抹笑意,很好,机会终于到了。
第62章 赎身
屋内现在只剩下巴泰和佟茉雪两人, 佟茉雪警惕地盯着他,未发一语。
那巴泰笑嘻嘻地靠近佟茉雪,似乎还有些紧张, 忍不住搓了搓手。
两个时辰前,他还趴在临水村的土堆堆上拿着花重金从洋人那儿买来的千目镜窥视美人。
现在居然能近距离观赏,一会儿还能一亲芳泽, 这做梦都没这么真。
果真只要舍得费工夫,就没有得不到的女人。
巴泰略一拱手,磕磕巴巴道:“姑娘真是风姿绰约,国色天香,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
他说着便要迎上前, 瞅着佟茉雪嫩葱般的玉手, 就要上手一握。
佟茉雪甫一起身,倏然避开,怯怯弱弱娇声道:“你, 你是谁?”
那巴泰对自己的出身还是很有自信的,他眉毛一挑,自得道:“我爹乃正蓝旗下佐领,在下索绰罗·巴泰, 整个崇文门一带,都归我爹所在的正蓝旗管辖。”
佟茉雪轻笑一声,这调调,和我爸是李刚有什么区别。古往今来, 仗势欺人者大致都是一个做派。
管他什么佐领不佐领的,这厮平时不知道坑害了多少良家女子, 今日惹到她头上来了,非要他好看。
佟茉雪懵懂地思索着, 好奇地问道:“正蓝旗佐领是什么大官吗?”
巴泰以为她不过与普通贪图名利的欢场女子一样,竟有几分相信之前身边狐朋狗友的猜想了,不禁心中微哂。
佟茉雪却趁他不备,不着痕迹地在梳妆台前摸了根短簪藏进了手心。
巴泰轻哼道:“佐领乃正四品官职。”
佟茉雪面露惊羡之色,款款走向巴泰。
她右手袖中藏着短簪,左手却轻揉着眉心,懊恼道:“奴家头受了伤,诸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姐姐说奴家是这醉仙楼的花魁,也不知奴家可曾与二爷有过露水之恩呐?”
巴泰见她那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忙柔情蜜意地说道:“不瞒姑娘,在下与姑娘素昧平生,若是姑娘愿与在下共度春宵,在下一定替姑娘赎身,救姑娘脱离苦海。”
佟茉雪恶心坏了,这臭鱼烂虾,说不定就是他将自己拐到这青楼来的,现在却在这儿装模作样,演这出救风尘的戏码。
佟茉雪朱唇轻启,微微叹息一声,“二爷可不要骗奴家。”
这声轻叹,像是石子落在湖面上,给巴泰那颗心荡开了层层涟漪,“在下仰慕姑娘多时,怎么会欺骗姑娘呢?”
他目露精光,从铜镜中观望身后佟茉雪窈窕的身影,不禁垂涎三尺。
想象着这位让他从临水村追到宣南坊的美人儿,一会儿将在他身下婉转承欢,就激动的浑身战栗。
佟茉雪好似相信了他说的话一般,望着他的眼神也变得深情脉脉了许多。
她裙摆一旋,绕到巴泰身后,素手执起桌上的茶壶,往茶杯里蓄满水。
嗯,这粉彩番莲纹的茶壶还挺沉。
往后脑勺一砸,应该用不上手里的短簪了吧?
佟茉雪声音娇娇柔柔道:“只要二爷不骗奴家就好,奴家就是当奴作马,也甘心情愿报答二爷的恩情。”
巴泰按捺住内心的悸动,这出救风尘的饵他已经抛下了,就等着鱼儿主动上钩了。
佟茉雪捧着茶杯正要从他身后走到前面奉茶,巴泰却反手扯住她的衣袖,想要将她一把带入怀中。
她手冷不防一抖,茶水直接浇在了巴泰肩头。
由于水不烫,那巴泰也不恼,只涎皮赖脸地望着面色微红的佟茉雪,调笑道:“牡丹姑娘将在下衣衫打湿了,可要亲自帮我换下这湿漉漉的衣衫?”
佟茉雪放下茶杯,娇羞地瞋视了他一眼,这一眼差点没把巴泰的魂儿给勾走。
她软软道:“急什么,奴家先替您把肩头的衣衫给擦干再说。”
佟茉雪扶着他的肩,用手帕给他擦拭肩头,细嫩柔白的手指若有似无地从他的脖颈撩过。
轻微的触动带起的颤栗,使他全身一阵酥麻,使他忍不住享受地闭上了双眼。
佟茉雪感受到他全身的放松,另一只执起桌上的茶壶,往他后脑勺用力一砸。
佟茉雪在他身后,心跳如雷,此刻她看不清巴泰的表情,只能通过镜子看到他骤然睁大双眼。
他看着身后粉面含春的美人儿,此刻狠厉又冷漠,她额头上青筋凸起,豆大的汗珠骤然坠落。
佟茉雪第一次对人痛下狠手,心里慌得要命,见倒在地下的巴泰面如死灰,怨毒地张口,“贱……贱人,你怎么敢……”
话音未落,佟茉雪举起手上的茶壶,照着他的头又来了一下。
终于,巴泰人轰然倒地!
做完这些事,佟茉雪四肢无力,冷汗直冒,她只能安慰自己,这都是假的,都是纸片人。
她刚站起身,就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嘿嘿,巴泰那小子,可是有福了,这么漂亮的美人就给他一人独享了,真想偷看一下呀。”
“急什么,走,先去找别的姑娘出出火,一会儿再过来看看巴泰这小子。”
“这个时间,姑娘们都歇着呢,听说赌坊设了个天香局,咱不如去瞧瞧,顺便玩儿两把。”
佟茉雪忍着恶心,环视了房间一圈,屏风后面刚好有一扇小窗。
她推开窗户一看,好家伙,这醉仙楼还真是楼。
她所在的房间临街,位于三楼,推窗一看,外面是狭仄的巷道,仅一米多宽。
巷子对面旧屋破败,还能望见对面院子里的石板荒草丛丛。
佟茉雪不敢纵身往下跳,一个不小心,腿就能摔折了。再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跃到对面的破房子上,到时那旧屋想不坍塌都难。
她心下正焦灼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忧郁身影从鹅卵石铺就的巷道右侧而来。
佟茉雪不敢大喊,四下张望,从窗边的茶花上,揪下一朵,朝纳兰容若的光头上扔过去。
乍然被袭击,纳兰容若拾起山茶花,一抬头,就见佟茉雪焦急地比划着,向他求救。
佟茉雪本以为,这位号称文韬武略的一等侍卫能飞檐走壁上来接她,结果纳兰容若只向她比划了个她看不懂的手势,就扭头走了。
靠,这书里的人,武力值这么低吗?轻功都不会!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有人在往这边来。
佟茉雪瞥了眼地上如同滩烂泥般一动不动的巴泰,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佟茉雪赶紧将自己身上的帕子摸了出来,与头上的珠花裹了,朝下面一扔,制造自己慌不择路跳楼的假象。
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赶紧猫着腰钻到了床下,小心翼翼地躲了起来。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果真停在了房间门口,来人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顿了片刻,那人出声询问,是花娘的声音:“二爷,奴家给您和牡丹妹妹送点吃食过来。”
所谓吃食不过是她不放心这位刚拐来的女子,所找的借口。若是里面的人正在行好事,大不了斥她一句,让她滚罢了。
要是正蓝旗佐领的二公子,在她们醉仙楼出了事,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但屋内无人应答,她伏在门边侧耳倾听,也未听到屋内传来任何动静。于是又敲了敲门,这才示意旁边的龟奴破门而入。
门一破,花娘首先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血流不止的巴泰,吓得她差点没当场晕过去。
那龟奴赶紧扶住她,花娘这才勉强站稳,她颤着声音道:“快,快去找红妈妈。”
龟奴面露恐惧之色,担忧地看了花娘一眼,就赶紧跑去找老鸨了。
花娘扶着门,迈着虚浮的步子进了房,她蹲下身来,伸手去探巴泰的鼻息。
然后轻抚胸口,长舒一口气,幸好人还活着。
要是这位爷死在了醉仙楼,先不说整个醉仙楼是否要给他陪葬,反正她肯定是活不了。
一阵热风从侧窗吹来,花娘这才想起佟茉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