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在房间里四处察看,等绕到屏风后,发现窗户大开着。将头探出去一看,地上散落着珠钗与被吹到墙角的手帕。
糟糕,那姑娘跳窗逃跑了!
看来那姑娘失忆是装的,可这是三楼呀,跳下去腿准会摔折了,现在派人去追,定能追上。
花娘着急忙慌地就冲出房间,准备找人去追,刚一出门就和老鸨撞了个满怀。
“哎哟!”老鸨惊呼一声,待看清来人是花娘后,挑着眉毛,瞥了眼地上躺着的巴泰道,“这样着急忙慌地是要去哪儿呀?”
花娘心慌意乱道:“花妈妈,牡丹,牡丹跳窗逃走了,赶紧让人去追。”
她说着就要去叫人,老鸨一把拉住她,没好生气道:“这人是你弄来的,现在出了人命,你告诉我你要去找人,别是打算趁机逃跑吧?到时你让我怎么跟佐领大人交代!”
花娘这才想起地上躺着的巴泰,她反握住老鸨的手,急切道:“妈妈,你快去找大夫来,巴泰他还有口气,快,快去,不然咱醉仙楼就要完了。”
床底的佟茉雪翻了个白眼,这巴泰死不死的,她不清楚。但她们这醉仙楼要完,她可是清楚得很。
老鸨听她这么一说,给了个眼色给身旁的龟奴,示意他看紧花娘。
她走到巴泰身边,蹲下身来,伸手一探,果真还有鼻息。
既然巴泰还活着,那这逃跑的牡丹就必须找到,这样日后追责的时候,她们还能将那姑娘推出去。
不然,她们醉仙楼就得被人拿来泄愤。
第63章 嫖客
“快去找大夫来, 对了,别让人发现了,走后门进来。”红妈妈想了想, 又补充道,“再去找两个人把二爷换个僻静的房间。”
现在都快到申时了,过不了多久, 这个房间左右都得用来招呼客人,要是有大夫进进出出的,可不就耽搁做生意了嘛。
床底的佟茉雪暗自庆幸,只等这房间彻底没人了,她就能借机偷溜出去。
几个龟奴抬了木板, 将地上的巴泰抬走了。
花娘又着急提醒:“那姑娘跳窗逃走的, 现在腿脚肯定不方便,妈妈快派人去追吧,再耽搁人就找不到了。”
红妈妈这才想起这茬, 又忙派人出去找佟茉雪。
一切妥当后,她看了眼地上的血污,嫌弃地拿手帕掩鼻:“赶紧把地上的血迹处理了,一会儿这房间还有用呢!”
佟茉雪蜷缩在床底, 腿脚发麻,心中叫苦不迭。
这老鸨是掉进钱眼子里了吧,这刚发生过凶案的房间,她居然收拾收拾就想用来接客, 在这房间伺候的姑娘就不会觉得膈应?
红妈妈刚要扭头离开,又顿住了脚步, “收拾完房间,就把门关了, 你们在门口给我守着。”
她现在要去看望巴泰,就看大夫怎么说了,要是人救不好了,还得把他送回这个房间。
佟茉雪没辙,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躲床底了,她就该在看到纳兰容若时,从楼上跳下去。
哪怕是折条腿,她现在也彻底脱身了,不用在床底蜷缩这么久。
“大夫,他怎么样了?”僻静处的耳房里,红妈妈向大夫询问巴泰伤情。
大夫在木盆里洗了把手,“还算救治得及时并无性命之忧,老夫已经替他包扎好了,就是人没醒过来,担心伤了脑子。”
红妈妈轻抚着胸脯,这人无性命之忧就好。若是人醒来,脑子出了问题,她想法子将人送出醉仙楼,反正傻子也讲不明白事。
另一边,佟茉雪还在床底下怀疑人生。
门口两个丫鬟心惊胆战地议论着先前房间里发生的事情。
“你说那姑娘真的能逃走吗?”
“难说,那么高跳下去,能留条命都不错了。”
“我就看不惯那花娘,总是去外面拐人,她忘了自己也是被人拐来的啦?”
“在地狱呆久了,人都会变成恶鬼的。”
两个人一阵唏嘘,都对自己命运充满担忧。
佟茉雪伸了伸腿,一不小心就蹬在了床板上,发出了“嘭”得一声响。
门口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打开门,往里面看了看。
其中一个丫鬟眼尖,发现床帐有微微的晃动,便眼神示意对方看。
床底的佟茉雪察觉到气氛凝滞,开始紧张起来,她猜测这两人是发现了自己。
但此刻她在床底,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想要防卫的可能性一点也无。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看着一双桃红绣花软底鞋,朝床边越走越近,倏然间就停住了。
佟茉雪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是不是下一刻,这双眼睛就要和她来个四目相接?
这简直就是核能场面好吧,想到这一幕,佟茉雪呼吸都要凝滞了。
佟茉雪感觉到那丫鬟裙摆,开始慢慢往下坠,就知她正慢慢伏下身来。
“跶、跶!”脚步声响起。
此时,门口响起了红妈妈的声音:“让你俩守着屋子,你们在房间里摸索些什么?客人都来了,还不快来迎接。”
小丫鬟看着红妈妈欲言又止,但门口站着两位新客,又不敢说屋里可能藏着人。
只好唯唯诺诺地站到一边,不敢吭声。
其中一位客人敏锐地发现了两个丫鬟的神情不对,顺着小丫鬟的目光,淡淡地看向那张月洞门罩架子床。
红妈妈没注意丫鬟神色,热情地招呼两位客人进了屋。
“哎哟,二位客官,这个房间是刚打扫出来的,干净又卫生,您二位先喝会子茶,妈妈我去找两位姑娘来。”
床下的佟茉雪真是肝肠寸断,刚躲过两个丫鬟,又来两位嫖客。
天啦,表哥,你究竟什么时候来救我,您可还记得醉仙楼床底的佟表妹呀。
二人中稍年轻的公子哥儿笑道:“先下去吧,姑娘先不着急,天色暗了再叫不迟,灯下看美人更见风致。”
红妈妈见他这么说,稍稍放了心,她实在是担心,这俩人是借她地儿来办事的。
这就跟去酒楼吃饭,然后自带酒水一个道理,作为老板,都不会太高兴。
关键是,正常人谁逛花楼子,还自己带换洗的衣服。想到京中的八旗老爷们多怪癖,红妈妈一层鸡皮疙瘩泛起。
佟茉雪还在心里叫苦连天,就忽觉那说话之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吱呀”一声,门忽然合上了。
佟茉雪正打算无奈地、被迫听这二人聊些没营养的事情,就见一双沉稳的脚步朝床越走越近。
没搞错吧?这两人不是说要谈事吗?
谈事那边有桌子,你们不坐在桌边谈,难道要到床上谈?
佟茉雪整个人被雷得外焦里嫩,不会吧,不会吧,她感觉自己经过这一遭,再也不会纯洁了。
正当她闭上眼睛,想象着两个男的颠鸾倒凤,一个熟悉得足够她认出是谁的声音,淡淡说道:“自己爬出来吧。”
佟茉雪如听仙乐,眼里饱含着热泪,手腿俱麻地从床底麻溜地爬了出来。
还站在桌边的曹寅,一双眼睛瞪得有铜铃那般大,被玄烨嗖嗖的眼刀一横,他赶紧转身,背过去不再看佟茉雪。
佟茉雪探出头来,像是只在泥灰里打郭滚儿的狮子狗,浑身上下灰扑扑的。
玄烨愧疚不已,见她这副可怜样,心里堵得慌,蹲在地上将她头顶蛛丝轻轻拂去。
佟茉雪眼含热泪,可怜巴巴地朝他伸出一只哆哆嗦嗦的手:“表哥,麻。”
玄烨还以为她会先诉一番苦,或是抱住自己委屈地哭一番,没曾想一开口说的竟是麻。
“哪里麻?”
“手麻、脚麻、腿麻。”
玄烨皱眉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对曹寅道:“把衣服留下,你出去。”
佟茉雪错愕,啥?她才不要穿什么臭男人的衣服。
曹寅语气尴尬,指了指合欢桌:“衣服放那儿啦,那我先出去了。”
佟茉雪被玄烨搀起来,这才发现桌上放着一套崭新的男装,是十三四五少年的身量尺寸,她穿着刚刚好。
玄烨放下自己皇帝的身段,竟真如同少年夫妻一般,主动帮佟茉雪宽衣,佟茉雪惊诧地望向他。
他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手上的动作未停。
佟茉雪也没再顾忌,自顾自换上衣物,并低头系腰间的湖色束带。
玄烨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茉儿,是表哥不好,表哥没保护好你。”
佟茉雪心中微动,抬头眼底泛着潋滟水光:“不是表哥的错,是坏人太嚣张,茉儿心中始终坚信表哥一定会来救我的。”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完全没有一丝埋怨。
玄烨平静的面庞上,最终难掩激动,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抱住。
啊,可真紧啊。本来没出事的,这下人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佟茉雪大喘着气道:“表,表哥,我束带还没系好呢。”
玄烨这才缓缓松开她,笑望着她:“朕来帮你束。”
佟茉雪挑挑眉,这么贴心?
曹寅在房间外,将醉仙楼好一番观察。
这醉仙楼集中在此有几处房产,不止花楼这一营生,还设有酒楼、戏楼、赌坊。
现在是白天,姑娘们大多都在休息,所以花楼没怎么营业,少有几个谈事的客人在,便叫上一二姑娘陪着喝茶。
倒是隔壁的赌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喧闹之声。
玄烨将门打开,“进来吧。”
屋内佟茉雪飞快将发髻拆了,编成了一条大辫子,戴上一顶西瓜帽,摇身一变俊俏少年。
曹寅环视四周,问道:“少爷,咱们是从正门直接出去?还是?”
玄烨蹙眉看他:“你要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朕带着自己的妃子和臣子逛青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