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科夫列维奇点点头:“很安静的地方。”
“学生们通常也不怎么过来。他们的宿舍在另一个方向。”景长嘉说,“隔壁楼里大多也是物理系和数学系的教授,想讨论问题走两步就能找到人了。”
对普通学者来说,这倒也算个优点。
雅科夫列维奇说:“你不用去参考其他人的思路。”
“我知道。”景长嘉笑眯眯地给他戴高帽,“我有问题可以找您嘛。”
雅科夫列维奇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等到他稀里糊涂的住下,又稀里糊涂的睡了一觉,他才逐渐反应过来。
“你想我留下?”雅科夫列维奇也不与景长嘉绕弯子,“你男朋友呢?”
“他昨晚就走啦。”景长嘉说,“还不是男朋友,您下次见到他可别吓他。”
“有什么区别。”雅科夫列维奇问他,“你们国家必须登记结婚了,才能互称男朋友吗?”
景长嘉眨了眨眼,感觉这话可真不好回答。他干脆回到第一个问题上:“雅科夫先生,您在阿利铎还有什么工作或是家人没安排妥当吗?”
“没有家人。我母亲已经去世。”雅科夫列维奇说,“但我为什么要留下?”
“我想请你留下。”景长嘉笑着道,“玉京的气候比阿利铎好得多,对不对?饭菜应该也还算合您的口。我还有个师兄,主攻m理论,也有了些成果。在霍奇猜想与m理论的运用上,您也有人可以聊。”
雅科夫列维奇摇了摇头。
他是一个真正的孤狼,在数学这条路上从不奢望,也不会寻找同行者。
当然,景长嘉确实是个例外。只有这样真正的天才,才能激起他的兴趣。
“我还有个研究中心,”景长嘉又说,“我以后必然会向应用上面转移,要面对的数学问题,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我希望有您这样的数学家能来帮我。”
“应用。”雅科夫列维奇眉头又皱了起来,“你去做应用数学,是在浪费你的天赋。”
景长嘉笑着摇了摇头:“先生,科学的发展最终目的依然是带领着人类前进,我不认为去做应用是一种浪费。况且……”
他笑眯眯地给雅科夫列维奇夹了个糯米鸡肉烧麦:“您不想亲眼看一看,自己做出的数学改变世界的样子吗?”
雅科夫列维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保证您能看见。”景长嘉说,“也只有在龙夏,您才能看见。”
……
路乘川赶到玉华园的时候,手都还有些抖。
他早十几年也住在玉华园里。后来孩子长大了,有了各种需求。一家人就从玉华园里搬了出去。再后来学校给他配了司机配了车,往来上课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
可现在他却觉得这家离学校也太远了。
虽然景长嘉从不在大事上与他开玩笑,但万一……他晚去了一分钟,雅科夫列维奇就反悔了怎么办!
那可是连百万大奖都能说不要就不要的狠人。
等在景长嘉家里见到雅科夫列维奇,路乘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激动得发抖。
国宝,这可是阿利铎的活国宝。全世界活着的数学家里,唯一拿遍了数学三大奖的传奇人物。
这样的人物就要来他们玉大了……
“我不会教学生,不会上课。但wujiu有什么数学难题,可以来问我。”雅科夫列维奇非常自信,也非常直白,“你不接受的话,可以不和我签约。”
“不不不。我当然接受。”路乘川立刻道,“实际上您愿意在这里潜心专研数学,我就非常高兴了。”
不说别的,只凭雅科夫列维奇的名字,以后他们玉大想请数理方面的专家,那是一请一个准了。
谁能拒绝与雅科夫列维奇聊数学呢?
他从公文袋里掏出聘用文件,递给雅科夫列维奇:“我现在聘请您为我校数学系的特聘教授,任期五年您看如何?平时对您也没什么要求,发论文的时候署上我校的名就行了。教室宿舍就安排在长嘉隔壁,你看如何?”
雅科夫列维奇想了想,告诉他:“五年时间,我未必会发论文。”
路乘川直接说:“您都来找长嘉了,会有论文的。”
雅科夫列维奇:“……”
他想了想,低头签下了名。
随后雅科夫列维奇把笔一扔,问景长嘉:“你的研究中心在哪里?带我看看。”
“还在建设中。”景长嘉笑道,“您先安心住下,剪彩当天,我们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路老教授看看自己的爱徒,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雅科夫。
路老教授:我记得我爱徒学的是数学,不是诈骗……
雅科夫:→_→
景长嘉:(* ̄︶ ̄)
第104章
那座还未建好的研究中心,因为有多所高校联合牵头承担各项重大科研任务,所以现在玉京与犀省的各个高校已经开始了内部选拔。
路乘川原本也想找个时间提醒景长嘉,尽快组建他的研究团队。如果一时半会儿选不出人来,也不要着急。科研根基需要一点点的建立,有个合适的团队比急着建团队更要紧。
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提醒,景长嘉就自己给他弄了个这么大的惊喜……
那可是雅科夫列维奇啊。
长嘉这小子能把这尊大佛用研究中心从阿利铎里骗来,也不知道到底想搞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路乘川晕乎乎又飘飘然的收起聘用合同,还没来得及客气两句,就听雅科夫列维奇说:“那我们继续这个问题。”
“什么?”路乘川问。
“关于弓形公式简化冰雹猜想变化路径的问题。”雅科夫列维奇看了他一眼,想起来了,“你也是一位数学家,你可以加入讨论。”
景长嘉看着路乘川,笑眯眯地做了个请姿,随后给路乘川倒了杯自己调制的奶茶。
冰雹猜想是一个又简单又复杂的猜想。简单在于它连小朋友都能计算,如果它是个单数,那就乘以3再加1;如果它是个偶数,就把它除以2。所以冰雹猜想,就是个把自然数分别循环处理的过程。而它的复杂之处就在于,它没有规律。
但目前它的变化原理已经被证实,变化路径也被推倒出来。距离攻克这个问题,似乎已经并不遥远——只需要逐一确认它变化路径上的每一步。
而这显然是个相当可怕的工程。
“您在阿利铎隐居,就是在研究这个吗?”路乘川忍不住问。
“不。我只是看见了一个合适的工具,并认为它有解决问题的可能。”雅科夫列维奇说,“解决它的钥匙公认在数论代数领域。而现在,这个领域也确实出现了钥匙。你难道不会好奇吗?”
他说着又看了路乘川一眼:“你是威尔逊的同学,不要让繁复的工作侵蚀了你对数学的好奇与直觉。”
路乘川闻言一震,他不由自主地问:“您当年从阿利铎国立大学辞职,又拒绝了德兰塔与顿涅瑟斯的聘任邀请,就是因为想专心研究数学吗?”
他与雅科夫列维奇是同时代的人。雅科夫列维奇当年二十来岁,也还是个年轻人时就在世界数学界里名声大噪。路乘川几乎听过他每一件出人意料的往事。
当年雅科夫列维奇在拒了马缇契卡奖后,又连着拒绝了德兰塔与顿涅瑟斯的邀请,数学界无数人都在说他傲慢得过了头,是个脑子里只有数字的傻瓜。
可现在面对他本人,路乘川心中却生出了一些震撼的敬佩。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那么果断的拒绝金钱与荣誉。
然而雅科夫列维奇只是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不想再继续面对那么多傻瓜。让我们专注眼前的问题。”
三人围坐在客厅的茶几前,一人一支笔一个本子,一直聊到太阳落山才停下来。
煮着的奶茶续了几次,三个笔记本都写了小半本,草稿纸更是堆了满桌。
景长嘉一边收拾草稿纸,一边就听雅科夫列维奇问他:“你男朋友还不回来了吗?”
路乘川:“……???”
路乘川瞳孔地震地看向景长嘉。
景长嘉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忙,今天不会过来。”
雅科夫列维奇眉头一皱:“那我们吃什么。”
“吃食堂好吗?”景长嘉问,“我们食堂味道也不错。”
雅科夫列维奇有些不高兴地沉默了一瞬,才又开口说:“可以。吃饭本身也只是为了维持生命而已。”
景长嘉听了这话,笑眯眯地又说:“下次他来,您过来吃饭呀。”
“好。”雅科夫列维奇答应得毫不犹豫。
路乘川感觉自己短短一下午受到的冲击,比整个上半年加起来都要多。他看着景长嘉,用眼神示意了半天,他的得意弟子对他的视线选择了视而不见。
等吃过饭,两人将雅科夫列维奇送去了他位于景长嘉隔壁的住处后,路乘川立刻就问:“你男朋友是什么情况?”
景长嘉笑眯眯地拍了拍老师的手,反问道:“学校不允许老师交男朋友吗?”
路乘川被他反问得整个人都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学校允许不允许的事情吗?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啊?”
“是雅科夫先生误会了。”景长嘉说。
路乘川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景长嘉继续道:“我还没追到,还没正式在一起呢。”
路乘川:“……”
这破孩子迟早气死他。
“你现在身份不一般了,交朋友都要多个心眼。”路乘川憋着气说,“别是什么布伊戈找来骗你感情还骗你命的坏人。自己要学会分辨。下个月开学,学校有个对教师们的安全教育培训课,你也去听听。”
“好的。”景长嘉一口应了下来,又安慰路乘川,“不过老师你不用担心。人选呢,组织都替我审过好几轮了,他绝对不是坏人。您也见过的,上次飞机上还是他保护的我。”
路乘川一听,想到当时在机场见到的那个有些凶神恶煞的男孩子,再看看景长嘉从来都柔和带笑的脸,他心里更愁了。
路老教授干脆甩开景长嘉的手,哼哼道:“自个儿回去吧,我也要回了。这一天天的,没一刻让人省心的。”
景长嘉笑吟吟地追上他:“我送您去停车场呀。”
雅科夫列维奇也不愧他数学怪胎之名。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又拿着昨天的本子过来找景长嘉。
可快要开学了,第一次组建班级的景长嘉又在焦虑且担忧的写教案。
雅科夫列维奇看着那些掰碎了的知识点就直皱眉头,自己拿着本子缩到一边去继续运算了。
等景长嘉的手机响起封·小程序·照野的提示时,景长嘉才突然发现自己这屋子里,不吃饭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